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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呼昅困难
 阮梢披着大衣,离帐篷有一段距离才开始大声咳嗽,此时正是人们睡的时候,她本想吹吹风就回去了。却突然听见好像有人在哭,一瞬间汗直竖,后背忽地发凉,那是一道比较尖锐的女声。阮梢慢慢走过去,土堆下稻草铺成了个简易的小窝,一只小羊靠在女孩膝盖边。

 “卓玛?你怎么在这里?”阮梢看了眼世间,现在是凌晨两点半,这孩子躲在这里偷偷哭什么?“姐姐?”卓玛眼圈泛红,泪珠还挂在脸颊来不及擦。

 这孩子的哭声把阮梢刚刚吓得够呛,一时间都精神了不少,她跳下土堆,坐到她身旁“怎么哭了?”卓玛了口气,扁着嘴摇摇头。

 “可以跟我说说么?”到底是孩子,再也扛不住委屈,扑进阮梢怀里,哭道:“我,我不…我不能上学了…”阮梢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为什么?慢慢说呢。”

 “欠的债已经还不上了。外婆让我休学…可是。可是…”孩子哭得伤心,哭得阮梢也心里难受“不要急,慢慢说。”“可是我想上学…但又不想太自私,我也可以不上学的,没事的。”“欠了多少?”阮梢问。

 “四万,是妈妈的…医药费和入葬费,欠了三年还没有还完…”卓玛止住哭声,鼻子:“真的好多钱啊…外婆和我在邻居帮助下开民宿也还不上这么多,到现在还差两万,舅舅每天都要去县城的工地上干活,把腿摔骨折了。养好又要去…”她没有任何倾诉对象,小小的年纪,早懂事,同龄人悠闲又快活。

 她却背负了太多,显然长辈们的压力比她更要重,更劳累,她不可能再去让他们去心分神。这次休学也是无奈之下暂时提出的,实在是债主得紧,就连那点书本费学杂费和住宿费都挤不出来了。

 阮梢说不出话,几年前的自己可能还没有这个孩子懂事,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代还有上学都如此艰难的事存在。

 她没接触过孩子,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安静的做一个倾听者。“草原上有人偷马,阿妈就是为了去追家里被拐走的十匹马,才走的,她被马踩了肚子,等第二天早上才发现,阿妈说没事,之前也不是没有被马蹄子踢中过,我们当时也以为没事的。”

 “可是后来病却越来越严重,我们打救护车,救护车过不来,当时还不在这片草场,等排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卓玛憋着声,在她怀里一抖一抖地哭。

 “送到医院又因为没钱,简单的治疗之后就送回了家…”她擦了擦眼泪“只能借到这些钱,已经借遍了…”

 “所以我想上学,等以后,我要赚好多好多钱,阿妈的病一定能治好。”阮梢抱紧她,眼角润,轻拍着卓玛的后背。亲人离世,多么悲痛,是一生的痛苦,她的半个灵魂也在曾经那场车祸随着父母逝去了。从那以后她对周围一切的感知都淡淡的,提不起任何兴趣,所以在确诊出癌症的时候,心中甚至还有了几分解

 最初家乡的医生问她,明明有机会可以治疗,为什么不去试一下?阮梢说自己要回家和家人商量下,就再没下文了。

 实际是她不知道自己治疗好是为了谁,一成不变三点一线的工作,连朋友都只寥寥几个关系不咸不淡,如果说是为了自己,那她并不觉得自己的生命有多宝贵。

 就算是最后死在冰冷的家里,也至少需要三天才能有人发现。孤独,是她生活的常态,是同事们表面的寒暄聚餐,是几位好友出生活中的时间嬉笑娱乐,庸庸碌碌得过且过。

 明明生活是酸甜苦辣的大杂烩她却吃不出味道。卓玛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考“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让阿妈更早去医院,只要阿妈能活下来。”

 “只要她还在…阿妈就是我的念想,她的存在就是我生活的意义…”“但是外婆弟弟舅舅还在,我也很快乐的,生活会越变越好…只要他们都在。”

 存在的轻重不仅是对自己,命运就像一块天平,你在这头,爱着你的人在那头,你将自己看轻了,他们就拼命的往下。到底要怎样才能两全呢?找到自己的重量。

 存在即合理,社会是由密密麻麻的人网构织而成,牵一发而动全身,如同热带雨林中的蝴蝶扇动几下翅膀引起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作为人际楼阁中组成的一部分,缺了一块,又怎么保证整片平台不会塌陷。

 卓玛说阿妈是她的光,那自己又是谁的光呢?“只要存在就好吗?”阮梢低声自语道。“只要大家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福气,一切都会好的。”卓玛道“这是外婆经常给我讲的。”她抹了把眼泪“只是休学几年而已,等以后我还是可以去上学!”

 “嗯…”阮梢淡淡应声“你想得很对。”卓玛破涕为笑“谢谢姐姐,我觉得我心情好多了。”明明她什么都没干。

 只是作为一个倾听者,这孩子自己想得很清楚,包括对未来规划的点点滴滴,自我疏导,卓玛只不过是缺一个怀抱,缺一个能鼓励她的温暖底气。两人从土堆后走出,阮梢送卓玛回了蒙古包,转身,正巧遇见赵谟,她上前拉住他的手,也是凉的。

 “出来多久了?”“刚来。”“骗人。”他手明明这么凉。赵谟将她带进怀里“也跟着小孩哭了?”阮梢趴在他口,将那里又晕了一大片,干燥的嘴动了动“赵谟,我们回去吧…”

 “回到城市,我想试试…接受治疗。”***青省省会的机场,广播正催促着第十三登机口的旅客登机,一男一女排在队伍最末尾,他们的外形出挑,引得不少人频频望来。阮梢大着气,手扶在赵谟小臂“早知道时间这么赶。就应该买下一趟航班。”

 差点就停止值机了!他们连夜从草原开回省会,车寄放在赵谟朋友那里,几乎没合眼就跑来机场。

 飞机上,阮梢靠在赵谟怀里,睡得昏天黑地,昏暗中赵谟眼神略有些浑浊,红血丝遍布,将她搂得更紧,他的心高悬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阮梢是他认定要过一辈子的女人。

 他也一直将劝她答应治病为己任。可真到这个时候,近乡情怯,他开始纠结,任何手术和治疗都是存在风险的,没有人能保证手术一定成功,病人能完全康复。

 这就是一场豪赌,赌的是爱人的生命,他的灵魂从踏上返程路就时时刻刻受到煎熬,一刻不停地自我怀疑和反省懊恼:或许阮梢想的是对的,她放弃治疗只想体面的离去,而不是将命赌在手术过后仄的病房中。

 他何其自私,不想她死去,执意留她,她真的愿意吗?也许他从最开始就应该扮演好她最后旅途中的消遣,哪怕是作为一个过客,只要她快乐就好了。

 冰凉的手搭上他的眼皮,阮梢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抬手盖住他的眼睛:“是我自己选择的治疗…”

 “我想试试,想活下来。”活下来陪你。在被送进手术室的前几分钟,阮梢仍拉着赵谟的手,偏头对他道:“别担心,等我出来,”阮梢让他低头,亲了亲他。赵谟眼角润。

 她笑了笑,抚上他的眉梢,指尖滑过他紧锁的眉头,试图抚平“出来后,也要陪着我,我也陪着你。”

 赵谟点头,低声应了她,手术室红灯亮起,赵谟的心突然痛起来,他呼吸困难,高大的身躯站不稳,扶着墙倒在走廊的座椅上。周遭的声音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凝重深沉的心跳,脑中嗡嗡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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