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叹樵是天生就有点下垂的眼尾，中和了骨相的锋利。安静的时候抬头看人，就像隔壁王爷爷家里养的小土狗，那条狗每天就蹲在路边等爷爷回家，见人会摇尾巴，见不到的时候。
就把头搁在爪子上，每路过一个人都要转转眼球看过去，不是要找的爷爷，狗的眼尾就落下去，哼哧几声，眼角的泪痕越发明显。陈
越看越觉得，他的眼神像那条等不到人的狗，她忍不住，抬手在陈叹樵头发上挠了几下。陈叹樵皱眉，挥手把她拍开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嗯？我在想什么？”陈
笑，脚边的影子一长一短。陈叹樵不想理人，把头偏向一边，他穿着短
，蹲在这里像喂蚊子一样，腿上被叮了五六个包，也不去拍，只是把头放在膝盖上，目光不看陈，也不看自己。陈
在他面前蹲下，瞄准他腿上的蚊子拍下去，一声脆响，她抬手，看见蚊子残缺地粘在手心里，还有爆肚后崩出来的蚊子血。把手擦干净，陈在陈叹樵旁边坐了下来“你也不知道
点花
水再出来。”陈叹樵嗯了一声“妈妈怎么样了？”“已经没事了。”陈
摇着手帮他赶蚊子“一会儿我去前面买点
食，你想吃什么，夫
肺片？”陈叹樵说都可以，垂着眼帘，看陈
在蚊子包上掐十字。指甲陷在
里，横着一道，竖着一道，他皱眉，伸手把陈的手推开。女人不依不挠“你让我把它掐完，只有一个横道道看着多别扭。”“陈
你…”喉结动了动，陈叹樵突然轻笑出声。近乎是一声叹气，他抬手捏住眉角，任由陈在他腿上印十字。指甲横一道、竖一道，陈叹樵安静地看着她把所有的蚊子包都印了一遍，他笑，被握紧的心也松开“好了吗？”“最后一个。”陈
笑着抬头，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陈叹樵的眼睛里有红血丝，看起来像是几天都没睡好。陈扯出来一丝笑，把他额前的碎发拢起，像一个正常的姐姐安慰弟弟那样，她摸了摸陈叹樵的头发。草丛里的蟋蟀喳喳窸窣，光把陈叹樵照成橙黄
，像在火里蹿动。夜
烧的安静。陈叹樵把她的手从耳边摘下来，看不清神情，他把手摊开放在了膝盖上，目光盯着自己的指尖，骨节轻轻动了两下。陈伸手覆在上面，十指收紧，她笑了笑，看向陈叹樵“没关系。”“别害怕。”她想起来上一世，胡玉桐因为同样的事情
她耳光，陈死死盯住她，不甘、怨恨，胡玉桐对上她的目光，一时间怔在原地，那是看仇人的目光，女儿在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胡玉桐气得两眼发黑，伸出的手指也在发抖。她让女儿滚，女儿真的爬起来就走了，她跌在沙发上不哭也不笑，整个人都像没了魂。儿子也走了。家里静悄悄的，邻居听见动静探出头来，站在门口朝里面探头。
玉桐啊…怎么吵起来啦？她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笑得牵强：孩子不听话，我气急就动手了。
她不能说陈
的事情，邻居七嘴八舌，要是被人传了出去，她女儿在这里就要被唾沫星子淹死。邻居哦了一声，目光探究地望向屋内，有看热闹的，也有真关心，不一会儿门口就聚了两三家人。屋里一片狼藉，盘子碗筷全摔在地上，到底是什么事要发那么大的脾气？主人家不说，他们也不好问。胡玉桐摆摆手，和邻居们说了没事，便把门关上。
门外议论纷纷，胡玉桐靠着门，捂住嘴，就只有泪在
，那时候陈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说离开就真的离开了。陈叹樵追了她一条街。在路口抱住她，抱了三个红绿灯她才肯回家了。脸上挨了三巴掌，陈叹樵又替她挡了三巴掌，两个人各肿一边脸，站在路边引人侧目。陈叹樵从后面环住她，把脸埋进肩膀。天刚下过雨，红绿灯的亮屏上全是水珠。
随着倒计时闪出宝石一样的灯光。天变成了靛青色，
光微弱地照亮大地，哪里都凉。行人匆匆，踩起的水珠溅出好远。陈什么都不怕，一条路要走到黑，他们不要她去爱，她便偏要死磕到底，拳头攥紧了不肯松开。那种恨意伴随着蓬
坚韧的生命力，像一粒草芽在石
里挣扎着也要生长。爱的秘密是勇气，是那颗决意去爱的心。如今长大了。却失去了心里的底气。陈望着
错的十指，陈叹樵紧紧握住自己，就像当年自己狠狠握起的拳头。可那粒草芽后来还是死掉了。失去的越多越害怕。她想要爱，也想陈叹樵和胡玉桐都好好活。“回家吧？”她抬头，看了看陈叹樵。“嗯。”回家前他们绕到了小吃街，打包了米线和
食。短短几分钟，陈胳膊上就被叮了两个包，花蚊子，又
又痛，她伸手去抓，看向陈叹樵的小腿“你不吗？”陈叹樵一愣“还好。”“妈妈后来说什么了吗？”他接过老板递来的打包袋，转身和陈
并排走着回家。“没有。”陈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把胡玉桐做梦的那些事告诉陈叹樵“妈妈后续应该还会找你谈话，反反复复都是那一套，你顺着她的意思说就行了。别惹她生气。”“陈
。”“嗯？”“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陈的脚步一顿“怎么不一样了？”“以前我会坚信不会失去你，哪怕你离开了。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他顿了顿“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消失了。我会一直找你。直到找到你为止，因为我知道，你是想要回来的，你不会永远离开我，你只是需要时间，或者没有办法回来…我会把你找回来。”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总觉得你说离开。就是真的会离开。今天你告诉妈妈说，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陈
，你是真心这么觉得的。”陈
笑，说他强词夺理“这不应该是你变了吗，方方面面都是你的感受，和我有什么关系？”陈叹樵说的很认真“不是的，是你变得不一样了。”“你让我不要担心，我真的可以不担心吗？”陈
默不作声，她知道自己丢失的不只是某些记忆，年少时一往无前的勇气也被她弄丢了。原本想着拿到钥匙她就离开这个世界，一切重新开始，可是现在不确定了。陈叹樵的话说中了她的心事。她总觉得陈叹樵明里暗里地在意指什么，可是却无从追问。拎着塑料袋的手指紧了紧，陈
话锋一转“那你什么时候学会吐心声了？”以前打死都说不出两句话的人。突然把心毫无保留地打开，陈
觉得有些无所适从。过往的经验没有用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陈叹樵的目光平静“因为我想要留住你。”＊＊＊路上的谈话仿佛一段微不足道的小
曲，路上两个人不在谈论这个话题，陈叹樵又变得安静寡言起来，胡玉桐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孩子们回家的时候。她在厨房里熬小米粥，掀开锅盖，一团水汽涌出来，眼睛像核桃似的挂在脸上，胡玉桐探头看了一眼“买什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