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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即便独裑进城
 “嗯…我家里这种情况比较特殊,确实不好办,能理解。”周从嘉也一口干了。直接打断匡县长的结结巴巴。

 匡县长一听这话,赶忙为二人满上,语气很是激动:“我这心里一直不好受,你放心,后续我都处理好了…唉,算了。啥也不说了。干了!”

 又一口闷之后,匡县长擦擦嘴,拍拍周从嘉的肩膀:“以后有啥需要尽管同叔说,给叔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哎呀,误会解开就好,来来来,干一个。”村支书虽与周永贵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村里的事,耳朵可是竖得直直的,密切关注着匡县长。

 周永贵喝着稀米汤,嚼着涮过水的蔬菜,望着桌子上满满当当的荤腥只咽口水,但一想起儿子之前的悄声叮嘱,只准自己喝稀饭、不准吃沾油水的菜。

 他连偷吃一口都不敢,更不要说偷喝几杯只听过名字的好酒了。饭局就在匡县长重申各种对本县状元的各种奖励中圆满结束,周从嘉父子和村支书搭乘县里安排好的车返回村子。

 村支书喝高了。上了车就呼呼大睡,中途还停下吐了一次,车内弥漫着酒腥臭。周从嘉酒量极好,尚处于微醺状态。

 到家门口与司机道声谢,便搀扶着滴酒未沾的老父亲进了家门,等周永贵坐至边,周从嘉抬起父亲跛的那条腿,直接掀开腿对着红肿处按上去。

 “疼?这里呢?还疼?这边呢?有多疼?”周从嘉边摸索边询问,接着起身去翻找药膏:“腿咋还没养好?这都快俩月了,在里面被打了?”看守所里的情况,确实与村里地痞氓说的大差不差,还真不如蹲监狱。周永贵想向儿子诉苦,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我烧点白酒给你擦腿,洗完澡再抹点药膏。”周从嘉估摸着骨头没折,先观察两天。周永贵点点头,盯着儿子烧白酒的侧影,肚子咕唧一声。

 他不好意思挠挠头:“晚上没哩…你咋一口不让爹吃呢?嫌爹丢你人?”“你在里面吃的啥?没油水吧?”周从嘉见说中了。把火柴丢向碗里的劣酒,头也不抬:“你瘦成这样,一看就知道遭了大罪。才出来就大鱼大,肠胃受得了?这段日子吃淡点儿,慢慢加油水,调养好了我再带你下馆子。随便点,我有钱了。”

 “庄稼人哪这样娇贵,难得一桌子菜呢!”周永贵听见儿子并未嫌弃自己,心情顿时舒畅不少。

 “上了年纪,还是注意点好。”周从嘉伸手捞了一把滚烫的烧酒,迅速抹上周永贵的脚踝。见与县太爷谈笑风生的儿子正弯屈膝,照料自己这个一无是处的父亲。

 即便周从嘉从长期不洗澡的身体上下泥泞,也不见他皱一下眉头。周永贵的眼眶有些润:“是啊…我年纪也大了。

 身体不能垮,以后还要给你带孙子呢!”周永贵不住感慨,自己何德何能啊…歹竹出好笋,居然生出这么好的儿子,真正三辈子修来的福份!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没本事,底层一个,为后代提供不了什么,只会拖后腿。

 好好一娃,聪明孝顺,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可怜托生穷人家。“怎么?烫着了?”周从嘉见父亲眼圈红红,不停下手。

 “没没没,想起蹲里面的日子了。”周永贵摆摆手,随便找了个借口:“你说你咋还和整我的那群人一起吃饭咧,要不是怕落你面子,我高低得吐他们几口。”

 周从贵在县长他们捞人时得知周从嘉一鸣惊人,面黄肌瘦也掩盖不住他的欣喜若狂,满脑子想的都是“儿子出息啦,可算有人替我讨回公道”就等着一雪前

 谁知周从嘉到了后不仅没替自己出头,反而与抓自己的人把酒言,周老汉这口气可憋得不小。说归说,他可不敢在人前发作。

 毕竟他早就养成了对儿子的言听计从。“吐他们几口又怎样?打他们一顿又怎样?我去外地上学顾不了家,万一里面有记仇的,有的是方法折腾你。”碗里的酒快擦完了。

 周从嘉又倒了小半瓶:“民莫与官斗,今儿吃饭的几个县官就是现管。我们不计较之前的事,他们以后会看在我的面子上罩着你。”周永贵一知半解,哪懂这么些弯弯绕绕,只听周从嘉继续道:“我妈那算历史遗留问题,一笔糊涂账。

 你只呆在看守所,没判刑、算不上坐牢。县长意思应该已经处理好了。不影响我的档案。”没坐牢,没记录,不耽误孩子前途,这些周永贵一听就懂:“好好好,还我儿清白就好,我受点苦不算什么。”

 “想想我妈受的苦,你就当是报应吧。”碗里的酒见底了。周从嘉起身找酒瓶盖子。周永贵的目光不再随着周从嘉忙碌的身影打转,他陷入了沉默:报应吗?自己不偷不抢、勤勤恳恳干活,也会遭报应?买女人是不好。

 但不犯法吧?如果犯法,为什么周围的人都没事呢?大家的老婆都是买来的,生娃养娃,谁的日子不是这么过来的呢?瞅了眼愣怔的老父亲,周从嘉没停下手中的活计。

 他心里清楚,周永贵对他这个儿子是又爱又怕,同样的,他对父亲的感情也十分复杂。周永贵对自己这个独生子当然倾其所有,包括周永贵的父母,对宝贝孙子极尽疼爱。

 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与村里爱闹事的“刁民”不同,父亲与祖父母都是勤劳朴实的人,最大的心愿就是多子多福、出人头地,然而村里远近闻名的老好人,对待周从嘉的母亲却极尽刻薄,原因无它,只因宋雅兰老想逃跑。

 当年光儿横行的落后山村,本地女婴能不能顺利活下来都打个问号,更不要说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外地女人。

 办完糙的成亲仪式,宋雅兰的噩梦开始了。打骂是家常便饭,反抗狠了便拴几天,被彻底“驯服”的城里姑娘,最终不得不用握笔的双手,拿起农具下地干活。

 等怀上了周从嘉,全家祖宗似的供着孕妇,宋雅兰的日子才好过起来,公婆省吃俭用,攒着鸡蛋留给儿媳妇,本就匮乏的物资全紧着宋雅兰一人儿。周永贵每次进城会带些脂啊粉啊的哄老婆开心。

 甚至专门买了一幅胖娃娃年画,挂屋内天天看,期盼孩子健健康康。不知是不是孕素作用,宋雅兰竟也盼着孩子降生。

 她偶尔打量着高大强壮的周永贵,幻想着孩子的模样:如果是个女娃,可千万别遗传周永贵的眉呀,女孩子还是要面相柔和,最好像自己。

 如果是男娃,肯定也是高高壮壮的,鼻梁要像周永贵一样,可别像自己一样是个小圆鼻…宋雅兰似乎忘了,除了她没有人期待生出女孩。

 周从嘉出生后,宋雅兰终于绝了逃跑的心思,安安分分与周永贵过起日子。“从嘉”这个名字也是宋雅兰起的,她是真的希望一切都好起来,日子好像真的一天天好了起来。

 宋雅兰与周从嘉专心打理着这个家,即便独身进城,她也未动过一丝逃跑的念头,不知道是认命了。

 还是打从心底接受了。抑或两者皆有。生活贫穷且平淡,宋雅兰极少怀念少女时期的生活,她把大量时间花在教周从嘉读书识字上,庆幸聪明的小孩儿永远能带给大人满满的成就感。周永贵的父母见宋雅兰老实了。便没再打骂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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