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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攀下石墙
 所以丹顿自己去当了那个吸引目光的家伙,他们已经许多次这样合作过了,他总是打趣地说给女士打掩护是件荣幸,但弥伦娜觉得那并不是全部的理由…孤独地坐在靠近天空的地方,仰起脸聆听拂面的风声,他喜欢这种感觉。

 但这次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他并不是孤独一人,那个站在他身畔的人影正饶有兴趣地昂着头,朝夏川河的方向眺望着,纤细的手拉着一旁的树枝,晨风正扬起她轻薄的裙摆…是那个女人,昨天和丹顿一起“表演”的那个女人。

 弥伦娜眼前不由得浮现起她红着整只胳膊的模样,但比那个更让她觉得挥之不去的,是她不可理喻的微笑,从痛苦和凌隙里钻出来的微笑…也许她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个和丹顿一样能够改变形体的巫师?她想,也许这个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在看什么?”低沉的声音透过静谧的微风传来。“风景呀。”女人回头朝魔术师笑了笑,又再次把目光移向远方。

 “觉得如何?”“很人哦,到处都漉漉的,就和高的女人一样可爱。”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好像那“可爱”说的就是她自己似的。

 “呼…”冰魔慢悠悠地吁了口气,白色的寒雾消散在漉漉的空气中:“说实话。”“喂,人家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呀,只是表达方式特别了一点。”

 女人侧过身来,背靠着石墙,微微仰起脸望向天空,手指轻拈着鬓边的发丝:“好吧,说认真的,嗯…我喜欢这里的雨…雨能让人想起许多事情。”

 “什么?”!“故土…故人…故事。”“愿闻其详?”冰魔没有扭头,依然凝坐在那,如同一座刻在塔身上的石雕。

 “哈,其实也没什么详的,我和他相逢于雨中,又相别于雨中,仅此而已。”“谁?洛奥吗?”“不,不是他。”

 “算了,既然你不想多说。”魔术师沉默了片刻:“喜欢那条河吗?你一直在看它。”“很久以前,曾经有段日子,我也住在河边,每天,河水也这样从窗前过,所以我总是记得…不过,我并不太喜欢。”

 “为什么?”!“在人间,河水总会让人想起…一些不太开心的东西:忧愁,悔恨,还有一去不返的光,就像诗里写的那样:‘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水向东’”

 “那真奇怪。”丹顿停顿下来,似乎思考了几秒:“河孕育生命,带来丰收,承载航运,守卫城池,在地狱,河可是好东西。”“哈哈,其实,人间的河也一样。”

 女人重新笑了起来:“那不是河的错。所谓睹物思情,不在于事物本身,而在于观者的心境。”“我明白了…看来,你在河边过得不太好。”

 “唔…这说法…倒也没错,不过,并不只有我一个人过得不好就是了。”“是说那个时代么?倒的确是久以前的事了。”

 “嗯。”!女孩点了点头:“我知道您懂的啦。”她俯下脸去朝脚旁的恶魔微笑:“其实,我也想问您个问题,不知道会不会太唐突呢?”

 “不会。”!“我听说,早在第五界门之战前,您就已经是王家亲信了,但好像…您现在依然只是个爵士?”

 “呵。”魔术师随手攫起一片树叶,把它抛向风中,沙哑的笑声在清晨的宁静里回响:“高官厚爵,于我何益?我的生命属于群山和原野,凭什么要把自己捆在那片小小的封地上?”

 “呼…”女孩瞪了他一眼,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板起面孔,夸张地嘘着气,但旋即就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喂,说实话哟!”

 “我说的也是实话,只是省略了点内容…我这样的角色,即便想要爵位封地,也只是做梦罢了。”

 “为什么?”!“很简单,因为我是个骗子…绝大多数恶魔永远不会信任一个擅长伪装与欺骗的同类。权力之争需要我这样的家伙,但王侯们绝不会容许我真正进入权力的核心。

 所以,你不必对我用什么敬语,我只是个干脏活的小角色罢了。”“哈哈。”女孩开怀大笑起来:“其实,地狱最让我喜欢的就是这一点了,在人类的世界,只有最会说谎的家伙才能登上权力的巅峰,而只有不会说谎的家伙才会被排挤哩。

 一个厌恶谎言的国度?对许多人来说,只有天堂才会这么纯真呢。”“我觉得那样倒好,许多时候,虚伪方能缔造和平,坦率反而带来仇怨,当然,恶魔本来就不喜欢和平,所以也就无所谓了,但对人类来说,人人都是骗子,也许更适合你们。”

 女孩墨黑的眸子笑咪咪地盯着他的脸:“你觉得我是个骗子吗?”“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出来。所以,你要么是个最坦率的人类,要么是个最顶尖的骗子。”

 “那么,你信任我吗?”“不。所以,我们的合作仅限于‘可控’的范围之内。”“喂喂喂!”女孩气愤地皱起眉头。在他的肩上轻轻捶了一拳:“你不是说自己是个骗子的吗?有必要说得这么真诚么?”“你如何认定,我说的是真话呢?”

 “呀!被你下套了!”女孩的表情换回了调皮的微笑:“不过,我的话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哟!”

 “算了,不讨论这种伤脑筋的问题。”坐着的石雕缓缓竖立起来,他舒展了下手臂,发出格嗞格嗞的声音:“听洛兰萨多说,你会唱歌。”“嗯啊,唱得还行。”“我有兴趣听听。可以付费。”

 “不用那么客气啦!收钱唱歌是为了钓大鱼来着,现在可不是行动时间。”她转悠着眼睛思索了一下:“有首歌儿也许你会喜欢的…可惜,这次出门太急了,没来得及带把琴。”

 “不介意太简陋的话。”魔术师朝塔旁的树枝伸出手去,摘下两片树叶,在衣服上擦去水滴,略微卷了一下,含在间,他轻轻吹气,叶片发出一连串尖锐的音节:“我可以伴奏一下。”

 “呀!那真是荣幸倍至!”女孩朝他微笑了一下,仰起头,抿起嘴,微闭双眼,让曲调随着鼻息淌,音节并不复杂,听起来昂却又带着一丝凄凉,她哼了一小段然后停下来:“按这个调子就行啦。”

 “没问题。”“哈,就知道难不住你的。”雨点再次开始从天而降,沾了她的脸庞与发丝,她轻声咳嗽,蕴了蕴嗓子,朱微启,啭声飞扬。

 “君不见,关西,寒烟路,八千里,谁听朔风羌笛。君不见,秦淮堤,红酥手,碧罗衣,唱罢六朝萧瑟意。

 君不见,碣陵矶,伤华发,追流年,几人琼台问仙机。少年气,纵长镝,踏昆仑,摘璇玑,笑苍天,错我意,倾家倾国又何惜。

 东窗雨,纷零泣,调枯琴,勾秋意,一弦鸣,一弦寂,难诉三生。王侯绩,俱往矣,江山业,谁人忆,玉壶倾,金樽齐,暂图一醉忘朝夕。

 天有岸,梦无极,何妨一醉忘朝夕。莫问天,莫论地,何妨一醉忘朝夕。”“的确不错。”歌声止息,列夫沃爵士从出叶笛:“在寻作乐方面,人类总是有天赋。”

 “呃…还真是这样呢,让您见笑啦。”雨水把她先前飘动的纱衣紧贴在肌肤上,曼妙的轮廓在雨雾中错落有致。

 “不,我没有取笑的意思。懂得取乐是件好事,看看地狱,许多恶魔降生、劳作、征战,勤勉而无畏,孜孜不倦地追逐着荣誉、地位与财富,却连如何享受都不懂,难道不是件尴尬事么。”

 “总比人类好呀,有太多人为了享乐,却丢掉了荣誉、地位与财富,甚至连命都丢了呢。”“那是他们不知分寸,正如我们许多时候不知分寸一样,”

 “啊…又绕到伤神的问题上去啦,打住打住。”女孩摆着手笑起来:“我们还是讨论点有意思的话题吧,比如…怎么把我做来吃掉?”她的脸上泛起了红霞,渐渐变成昨晚赤身体时那离的神色。

 他们的声音弱了下去,淹没在淅沥的雨声里。***…弥伦娜在屋顶上值守到中午,等着卡图坦来和她换班。

 对面的高塔上,丹顿依然如同石像在雨雾中端坐着,女人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街市上早已经喧嚣起来。

 小贩们架起了一把把带底座的大伞,让整个广场从屋顶看下去犹如古怪的蘑菇园,叫卖声与讨价还价声充盈在空气里,还有各种蔬果的芬芳…河的馈赠。

 正如丹顿所说的。所有的过客看起来都稀松平常,典型的本地相貌和本地衣着,偶尔也有三两个外乡人,但她没能看出什么异样,应该只是过往的行商罢了。

 关于丹顿的计划,她基本上一无所知,只能猜测他想用那个女人引来点什么,她只是无言地顺从他的安排,和过往的许多年一样,虽然丹顿总是自称为骗子,但在她的记忆中。

 他并没骗过自己…也许只是她没能看出来罢了,谁知道呢?但她依然乐于在他手下效命,虽然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两长一短的口哨声从底下传来,泥瓦匠装扮的卡图坦正扛着梯子,提着灰桶,大摇大摆地挤过街道,走向某栋屋子。

 她用布谷鸟的叫声回应,然后在树冠的掩蔽中翻过屋梁,攀下石墙,无声地落进屋后僻静的草丛里。

 她站直身子,把身上漉漉的衣物扯整齐些,若无其事地穿过街道,朝帐篷的方向走去。夜幕很快降临,彩灯再次在帐篷前闪耀。

 这一次,纷至沓来的观众飞快便挤满会场,显然是昨天表演带来的轰动效应。一切依然按部就班地进行,有昨晚演过的老节目,也有留到今天才搬上台的新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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