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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这是一家路边小客栈。一家又小又陈旧,但还算干净的小客栈,然而,对于一个饥肠漉漉的赶路人来说,这无疑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更何况,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还下起了沥沥小雨。客栈,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地方,但对我来说,客栈永远有着特别的意义。

 一个长期在外漂泊的江湖子,客栈有时候就代表了家。两味简单的小菜,一碟白馒头,一壶热酒,这就是我的晚餐。

 一杯酒喝下,我心中泛起一丝温暖。酒并不好,但我还是品尝了一下才咽下,分不清品尝着的究竟是酒还是此刻的心情。小店内,孤灯,独酌。我举起酒杯,心里却开始胡思想。我尽量去想一些有趣的事情,令自己愉快起来。

 这些年来,能令我愉快的事情并不太多,除了银两也许就只有女人。银两可以令一个男人充满自信,而女人可以令一个男人蚀骨销魂。一壶酒还没有喝完,我竟已有一点酒意,内心悠然生出一种落漠。

 一种多年以来一直无法排遣的落漠。这种落漠起源于孤独。万里独行,只是一个雅号,它的意思就是说我没有朋友。

 我从没有朋友,只有敌人。如果人一生中一定要有朋友的话,那么我间的刀就是我唯一的朋友。一个既忠心又可靠的朋友。一直以来也是这把刀给予我生存下去的能力和勇气。

 也许在我一生中终与我不离不弃的就只有这把刀。门外,微风,细雨。我忽然渴望有人进来,哪怕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就真的进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男的是一个手脚还算麻利的老头子,女的是一个长得很丑,满脸麻子的少女。

 但我细看了一眼就发现这丑陋的少女显然是易容改装,而且,易容术并不高明。一双如水般清澈的大眼睛,两片薄而小巧的嘴,窈窍而纤秀的身段,在在都显示这少女是个美人胚子。我全身觉得一热。

 女人,美丽的女人,这可以让人产生许多的想法。两人在靠墙的一桌坐下。那少女半嗲半骂的道:“这坏老天真不作美,这雨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声音清脆娇。老头没有回答,只是吩咐着小二张罗饭菜。有意无意间,两人都向我这边瞟了一眼。我举杯,一饮而尽,望向窗外茫茫夜

 老头道:“小师妹,这雨还真不知要下到啥时,说不得咱们只好在这逗留一宿。”少女道:“嗯。”原来是师兄妹。

 只是这对师兄妹的年龄相差也实在太大了,少女又道:“二师兄,你说林公子可身了吗?”

 声音得很低,但我还是能听得清。老头又向我望了一眼,我若无其事的望着窗外。老头道:“林平之武功虽然差劲,但还算机灵,方才给咱们一阵瞎捣乱,想必是逃脱了。”

 听他提到林平之,我不留上了神。似乎林平之被他们从方人智,于人豪手上放走了,少女笑道:“想起方才方人智,于人豪的表情就好笑。”老头道:“有一件事很奇怪。”少女道:“什么事?”老头道:“林夫人。”

 少女道:“对啊!林家三口乔装改扮一起逃跑的,难道说林夫人自个儿身了吗?”老头道:“这事还真不好说。”

 我心下暗暗好笑。林夫人,那个美丽的妇人,我依稀里还有一丝怀念。少女道:“是了,二师兄你怎会使青城剑法?”老头道:“这…”少女微嗔道:“二师兄,你说嘛。”老头道:“看来我若不说,小师妹你是不会让我好过的。”少女笑道:“你知道就好。”老头道:“是临下山前师父他老人家教我的。”少女讶然道:“爹怎会青城剑法呢?”

 老头道:“小师妹,师父他老人家的武功来历咱们作弟子的不应妄加惴测,师父身为华山派掌门,对各门各派的武功想必都有一番体会,会一点青城剑法又有什么奇怪。”

 少女沉默。听到这里,我着实吃了一惊,同时也猜出了两人的来历。想不到两人竟是华山门下。这老头叫劳德诺,岳不群座下第二弟子,听说是带艺投师,武功一般,但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号人物,当然,这是托了华山派的福

 这少女叫岳灵珊,岳不群的独生女,听说是个绝美人,姿不在乃母岳夫人之下。这两年在江湖上也渐渐有了一点名气。

 事情看来很复杂,青城派挑了福威镖局已经有点玄,华山派似乎又上了一腿。究竟内里有什么玄机?岳灵珊道:“青城派真那么厉害吗?一下子就毁了福威镖局。”

 劳德诺道:“余沧海固然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怪才,但要说青城派真那么厉害也不见得,只能说是福威镖局太过不堪一击,不过,余沧海这次也未免太狠了。”

 岳灵珊道:“余观主吗?他出手毒辣得很。我…我见了他很害怕,以后我…我再也不愿见他了。”

 语音微微发颤,似乎犹有余悸。劳德诺道:“尤其是他那门得意武功摧心掌,更是歹毒无比。”岳灵珊道:“青城派跟福威镖局真有那么大的仇口吗?”劳德诺道:“此事说来话长。”

 岳灵珊道:“反正咱们要留一宿,时间长着呢,二师哥你便说些故事给我听听。”此时饭菜已经上来了,劳德诺道:“那便边吃边说吧。”我心下不一喜,但马上又产生了另一个疑问。

 劳德诺对这件事情似乎了如指掌,难道说华山派也在其中谋划什么?劳德诺道:“这事要从大师兄脚踢青城四兽说起。”岳灵珊道:“嗯,为了那事,大师兄还挨了爹三十子呢,陆猴儿也挨了十。”

 这件事我也略有所闻,华山派大师兄令狐冲在酒楼脚踢青城四兽,是最近颇为让我愉快的一件事。令狐冲在五岳剑派年青一代中,算是一个了不起的脚,据说已深得岳不群的真传。

 但也听说此人声名不太佳,好喝好赌,似乎和岳不群不是同一路货。劳德诺道:“为了这事,师父还特令我携信上青城派道歉。师父信中说,现在已将两名顽徒重重责打,原当命其亲上青城,负荆请罪,只是两名顽徒挨打后受伤甚重,难以行走,特命二弟子劳德诺前来领责。

 此番事端全由顽徒引起,务望余观主看在青城、华山两派素来好份上,勿予介怀,后相见,亲自再向余观主谢罪。”这老头果然是劳德诺。

 看来岳不群这伪君子也还保留着一贯的虚伪本。劳德诺又道:“我到得青城,那青城四兽心怀不忿,几番出言讥嘲,伸手要和我较量…”

 岳灵珊怒道:“呸!青城派的家伙这么恶!二师哥,较量就较量,怕他什么了?料那些怪物也不是你的对手。”劳德诺道:“师父命我上青城山去道歉谢罪,可不是惹是生非去的。

 当下我隐忍不发,在青城山待了六,直到第七上,才由余观主接见。”岳灵珊道:“哼!好大的架子!二师哥,这六六夜的日子,恐怕不大好过。”

 劳德诺道:“青城弟子的冷嘲热讽,自然受了不少,好在我心中知道,师父所以派我去干这件事,不是因我武功上有什么过人之长。

 只是我年纪大,比起众位师弟来沉得住气,我越能忍耐,越能完成师命。他们可没料到,将我在青城山松风观中多留六,于他们却没什么好处。

 我住在松风观里,一直没能见到余观主,自是十分无聊,第三上,一早便起身散步,暗中做些吐纳功夫,以免将功课搁下荒疏了,信步走到松风观后练武场旁,只见青城派有几十名弟子正在练把式。

 武林中观看旁人练功,乃是大忌,我自然不便多看,当即掉头回房,但便这么一瞥之间,已引起了我老大疑心。

 这几十名弟子人人使剑,显而易见是在练一路相同的剑法,各人都是新学乍练,因此出招之际都颇生硬,至于是什么剑招,这么匆匆一瞥也瞧不清楚。

 我回房之后,越想越奇怪。青城派成名已久,许多弟子都是已入门一二十年,何况群弟子入门有先有后,怎么数十人同时起始学一路剑法?尤其练剑的数十人中,有号称”青城四秀“的侯人英、洪人雄、于人豪和罗人杰四人在内。小师妹,你要是见到这种景,那便如何推测?”

 岳灵珊说道:“青城派或许是新得了一本剑法秘笈,又或许是余观主新创一路剑法,因此上传授给众弟子。”

 劳德诺道:“那时我也这么想,但仔细一想,却又觉不对。以余观主在剑法上的造诣修为,倘若新创剑招,这些剑招自是非同寻常。

 如是新得剑法秘笈遗篇,那么其中所传剑法一定甚高,否则他也决计瞧不上眼,要弟子练习,岂不练坏了本剑的剑法?

 既是高明的招数,那么寻常弟子就无法领悟,他多半是选择三四名武功最高的弟子来传授指点,决无四十余人同时传授之理。这倒似是教拳的武师开场子骗钱,哪里是名门正派的大宗师行径?第二天早上,我又自观前转到观后。

 经过练武场旁,见他们仍在练剑。我不敢停步,晃眼间一瞥,记住了两招,想回来请师父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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