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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说得似真似幻
 琼华小姐也只好宽慰几句,见他这个光景,也不好取笑他。过了几,又得了梅侍郎家信。头站人已回,说二十三就到了,便把子玉急上加急。若父产回来拘管住他,那就要闷死了。

 正是悲尽来,到了二十二,子玉同了仲清接出三十里之外,住了宿店,等到定更时侯,头站才到,却是新收的家人,子玉不相认识,店家与他说了。

 才进来叩见,说老爷的轿子也就到了,今是破站走的。子玉等到二更,听得门外车马声喧,知是到了,与仲清出外接。

 士燮出轿,仲清、子玉上前叩见了,士燮慰劳了几句,问了仲清好,即同到上房来。士燮昨半夜起身,也乏极了,即忙坐下,靠在枕上,问了子玉家内一番事,又问仲清子都好,兼询文辉近况。

 爷儿三个谈了一会,士燮惦记琴仙,问家人:“怎么屈大爷的车子还不到来?”家人道:“总也快了。”不多一时,门外又车声辚辚,仲清、子玉想道:“不知那个屈大爷,想是任上同回来的。”

 只见一人照了灯笼,一个美少年走进来,仲清、子玉大奇,灯光之下,不甚分明,觉得此少年骨格甚是不凡。琴仙早已看得清清楚楚,便一阵心酸,只得竭力忍住,先上前问了安。

 士燮道:“这个是我的小儿,那个是我的内侄颜剑潭。”又对子玉、仲清道:“这是屈道生先生的令郎,同我进京的,其中缘故,此是也不及细说。你们见见,将来要在一处的。”

 子玉始而大骇,继而大乐,竟乐得笑将出来,琴仙见了子玉,笑容满面,也觉喜欢,上前与二人见了礼,彼此面面相觑,心里明白,口里却都无话可讲。

 士燮当着他们初次见面,自然是生的,没甚话说,那里知道有缘故在内,便道:“今乏极了,要躺躺,你们都到那边去罢。”子玉喜甚,便拉了琴仙到那边屋里来。

 三人怔怔的,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不敢问,一个不敢说,仲清心上也不知姑父知道琴仙细底不知,也不便问,只好心内细细的默想,竟是三个哑子聚在一处。子玉与琴仙只好以眉目相与语。

 一会儿大家想着了苦,都低头颦眉泪眼的光景,一会儿想到此番聚会,也是梦想不到,竟能如此,便又眉眼笑起来。

 倒成了黄梅时节晴不定的景象。少顷,送饭进来,琴仙吃了,那边士燮已安歇,琴仙困乏已甚,支持不住,便躺在炕上,子玉、仲清也都在炕上坐了。

 家人们出去,今幸喜云儿没跟来,仲清也是新用的人,都不认识琴仙,故此一宵无话,后来三人都也困乏,便都躺下,人静之后,细细的谈起来,此刻子玉、琴仙在一个枕上和衣而卧,竟把嫌疑也忘了。

 琴仙便哝哝唧唧说出京时如何想念,在南京如何游玩,到莫愁湖亲见他前生坟墓,杜仙女怎样灵异,道翁临终时怎样伤心,众长随逃窃后怎样受苦,刘喜怎样尽心服侍,侯石翁怎样戏谑,又将梅侍郎来访,他怎样仗义安葬建祠的话,细细述了,说得子玉悲乐相乘。

 仲清在旁看他们并头而卧,哝哝私语,心上颇替他们快乐,想道:“这两人两年之内伤了无数的心,哭了无数的眼泪,才有今这一叙,倒成了悲离合,真也奇极了。”

 后来,琴仙又讲到他梦见神娥授笔,道翁成神,并舟中彼此照镜正面反面,怎样又化了珠为龙抢去,子玉、仲清连连称异。

 子玉也将送行后怎样得病,得信后怎样悲伤,众人怎样祭奠道翁,度香已着人下了江南来接你并安葬道翁,直说到今再想不着你来,二人又复悲喜集。

 琴仙又复感激子云与众人,不住在枕上与子玉、仲清连连叩头。仲清问道:“你一路来,姑父知道你的事不知道呢?”

 琴仙道:“大约不知道,大人也总没有问我底,我倒天天的防着问我,教我怎样回答呢?”子玉一想,不得主意:“设或将来问起来。你怎样回呢?”

 仲清道:“此事倒也瞒不得,明一到家,家中人岂没有认得你的么?依我想,此事隐着倒也不便,若叫外人对姑父讲了,倒教你脸上更下不来。

 不如明求姑母与姑父婉婉的讲明,姑父既看重他今,也只好将他从前的倒说明了,彼此相安。况姑母甚说他好,如今转了一劫,也决不再题起以往的了。”

 子玉道:“甚好,但我不便说,还是你去说。”仲清应了,以后大家也就睡着了,到天明时,仲清先醒,只见琴仙枕着子玉的手,尚呼呼睡着,子玉也未睡醒。仲清暗笑,唤醒了他们。琴仙见与子玉一枕,且枕着他的膀子,被仲清见了,甚是羞愧。子玉一个膀子被他枕得很酸也不知觉,及要抬起手来,抬不动了,遂“扑”的一笑,各人漱洗。士燮起来。

 急急的叫上车进城,三十里路甚快,一个多时辰已到了,梅侍郎且不到家,先宿了庙,明五鼓时分上朝复命。子玉先将琴仙在书房里安顿了,梅进、云儿一见琴仙,个个骇异,又猜是他,又猜不是他。若说是他,为何老爷与他抗礼?

 且又穿着素服,像个有孝的人。若说不是他,面貌再没有这般相像的了,众人疑疑惑惑,猜不出来,又听得叫屈大爷,便知不是。子玉趁这空儿,就请仲清对颜夫人讲明,琼华也在旁听了,望着子玉笑,看着子玉含羞含愧,局促不安。颜夫人听了。

 也以为异,便道:“这个孩子本来原好,如今既做了屈家的儿子,从前的出身,倒也不必提起了,算他转了个劫罢。”

 仲清道:“此事要姑母与姑夫说明才好,不然外人见了,终要说的,倒教琴仙难为情。”颜夫人也应了,说道:“你姑夫重世,又见他人好,决不看轻他的。”仲清见颜夫人应允了。

 也即告退。琼华小姐进房,子玉同了进来。琼华道:“如今好了,是不要做梦,天天的呼唤了。”

 子玉笑道:“我去同他进来见太太,你出去看看像不像?”琼华啐了一声,忽又说道:“你去同他进来见太太,我真要望望他。”

 子玉果然拉了琴仙进来,到内堂拜见了颜夫人。夫人见了,也甚疼他,便叫了一声:“屈大爷受苦了!”琴仙先进来,尚觉不安,及见颜夫人以礼相待,称他屈大爷,便安了心。

 琼华小姐在房门口偷望,果然像他,心中颇以为异,望了一望就进去了,颜夫人问了琴仙近况,琴仙略说了几句,也就告退。明,士燮面圣回家,合家接。

 琼华拜见了公公,士燮十分喜欢。颜夫人同着谈了一回,后将琴仙的事委委婉婉说了出来,就说他唱过戏,屈道翁见他人品好,所以收为义子。将子玉害病的话,却隐藏不题。士燮道:“我已猜着了几分。”

 也将屈道翁梦中之言说了,又道:“前事也不必论他。这个孩子甚好,没有一点优伶习气,不说破真令人看不出来。”

 颜夫人道:“看这个孩子,将来有些造化也未可定的。”士燮点头,索叫了梅进进来,将琴仙之事与他说明:“都称呼为屈大爷,不许怠慢。如果怠慢了,我定不依。”

 士燮吩咐了,底下不敢不遵。以后众家人待琴仙,竟是规规矩矩,不敢有一分放肆处,琴仙故能相安。士燮即命收拾琴仙卧榻,间叫他同着子玉在书房念书,又叫子玉尽心教他,不许轻看他。这句话梅侍郎多说了。

 他岂知子玉心事?颜夫人不觉笑了一笑,子玉好不得意,正是十分美满,比中宏词科还高兴了几倍。

 明就有人与士燮接风,好不热闹。琴仙初来不好出门,一日子玉带了他到众名士处一走,都相见了,齐与子玉称贺。

 又到了九香楼,见了九名旦,都各悲喜集。琴仙也喜诸人都跳出了孽海,保全了清白身子,各诉离情,牵衣执手的足足谈了一天。

 正是:金乌玉兔如飞去,腊尽回又一年。家家年事不用细谈。未识新年有何好事出来,且听下回分解。***话说新年已过,又到元宵,六街三市,火树银花,好不热闹。

 子云于十三请了华公子、田航、梅子玉、史南湘、高品、颜仲清、刘文泽、王恂、萧次贤、金粟、屈勤先,并九香园诸人,作一大会。

 琴仙见了华公子,尚有些不安,华公子也不问起前事,以礼相待,此时琴仙已出了旦,入了士

 但从前作旦时傲睨一切,此刻倒谦谦自守起来,因此上下诸人更加尊重他,绝没有一个人笑他。琴仙对了那些名旦,还是从前一样,并不生疏。是觥筹错,晚间灯火辉。

 华公子进城后,子云又将那些灯试了一会,如见万花齐放,炮竹之声,声闻数里,二更后方煮茗清谈。琴仙一身历尽艰辛,此时才觉魔难尽释。然回想萧寺凄凉,孤灯残月,真如梦觉。

 次贤又将琴仙从前的梦境,向吉甫细细的说了一遍。吉甫因笑向子云、次贤道:“九香楼绝好一个花园,百花全有,如今单有一个花神牌位,且在隐僻处,与土地祠一样。

 岂不亵渎花神?我拟借他们九个作个九香花史,众位以为何如?”众人均以为奇,同问道:“请道其详。”

 次贤道:“我久有此意,我画他们九个的小像。今你既有此意,妙不可言。我明一一画出,就请你润,就刻石供养在这九香楼下,做个花神,但只有九个,凑不出十二个来。”众人亦同说大妙。吉甫道:“我倒有一个主意。但不知可行不可行?”

 子云问道:“怎样呢?”吉甫道:“花神若定要十二位,也可凑得上,只要把屈道翁做了夫蓉城主,再借重玉侬的前生所说那杜仙女,凑上玉侬,不是十二位了?”

 航道:“妙,妙!此像要画得像,不必说真姓真名,缀个别号,每人做一篇赞语,说得似真似幻的,要与人花两合。”子玉道:“这个图怎样的好呢?还是单画人,还是补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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