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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若还荒将起来
 过了百满后,诸事都妥贴了,一,新娘子与丈夫道:“今二舅尚未配婚,我看二嫂寡居,青年貌美,必然要嫁。不若将他二人为了夫妇,有何不可?”

 三元想道果然倒妙。一面与安人说知,连声呼好。忙取通书选,择于二月二十戍时合卺。安人道:“如今还是正月。到十二还有二十余。到了慢慢的打点起来正好。”二舅已知,看得二娘十分中意。

 二娘也看上二舅,比前夫小二,大不相同。自此两个相见,眼角留情,看看好事近了,不期安人一时病将起来,眼药无效,十分沉重。一家儿大小不安。

 那里还提起他们亲事。指望到十二好将起来,不料越发沉重了,二舅心中十分不快,不觉天色已晚,吃了些酒道:“且去睡罢。”上了要睡,那里睡得着。

 想道:“不然此时堂已拜了,将次到了手。可惜错过这个好,不知直到几时。”长吁短叹个不住。

 走起来小解,见月清朗。他重穿小衣,向天井中看月。信步儿走到二娘房前,一看,见房中灯火尚明,走到窗前中一望,不见二娘。

 把眼往上一张,帐儿挂起的,又不见。心下想道在安人处看病,未曾回房了,去把房门一推,是掩上的。二舅笑儿道:“不可错了好。”

 竟进了房,把门掩上。走到后一看,尽可藏身,他便坐在背后,只见二娘已来了,把门拴上,坐在灯下呆想。二舅于帐后看得明白。

 只见坐了一会,解开衣服吹灯就寝。叹了一口气,竟自睡了,二舅想道:“且慢,倘造次一时间惊了,叫将起来,不成体面,待他睡了方可。”一步步捱到沿,把身子进帐内,悄悄而听。

 那二娘微有鼻息,二舅轻轻倒身就睡在头边。心中按纳不住,想道:“总然是我的子了,料他决不至叫呐田地。”

 大了胆,轻轻扒在二娘身上。隔开两腿,到彼地位,耸将起来,二娘惊醒,道:“不好了,是那个?”二舅附着耳道:“是我。恐可惜错了好,特来应应日子。”二娘道:“你怎生得进房来?”道:“你未来,我已在后坐等了。”二娘道:“莫非有人知道?”

 二舅道:“放心,并无人知觉。”二娘道:“少不得是你的,何必这般急。”二舅道:“一如同过一年,怎生熬得。”两个说明了,放心做事。

 弄得二娘浑身不定,叫道:“有趣难当,从来不知这般趣事。”二舅见说,高兴之极。道:“我与你天长地久,正好娱。”不觉一泻如注。二人酥酥睡了,至天未明,二舅归房又睡,并无一人知觉。自此夜夜来偷,直至月终,安人痊可。三月内两个择完姻。

 三元闻知学道发牌,‮试考‬生童,兄弟二人即往县中纳卷。考过取了,又赴府考,又取了,宗师考了,取他覆试。文字做完,亲自纳卷,恳求面试。提学看罢道:“我有两卷,可为案首。不分高下,以招覆试。今二卷各有所长,竟不能定夺。也罢,庭前有乌绒花一树,我出一对,对得好的居案首。”

 宗师出道:“乌绒花放,如新羊笔染银绒。”三元对道:“皂角子垂,似旧雁翎刀生铁锈。”提学即将三元取了案首,登时补禀。兄弟何泰,亦取进学,其年亦娶了子。

 三元后来做了岁贡举人,授了义乌县知县。到任后,与吴胜父母坟上,增添树木,旌表坟茔。家坟土,也是一样的光辉起来。

 待六年任满,受了封赠,不愿居官,挂冠林下,做了一个逍遥散人。子女五人,俱享荣贵。可笑陈栋空捧了万贯家财,临死时,只得一双空手。小二谋财害命,逃不过天理昭然,后来之人,切不可见财起意,以酒骂人,自具其恶。戒之,戒之!正是:冤家不可结,结了无休歇。害人还自害,说人还自说。

 总评:哀哉吴胜,拚命于万马场中,得财于千尸堆内,满担而归。将奉高堂于白鬓,娶已定之红颜。一生家计,从此足矣。奈何漫藏诲盗,多饮伤身,顿使白头垂泪,魂依无定之乡。‮妇少‬悲哀,胆落金闺之梦。

 胜之孤魂果泯泯于陈氏之享,其能久耶?以孤客之刀谋孤客,以陈栋之刀刺陈栋。一物一件,加倍偿还。小二之死于狱,有余辜矣。***

 苦恋多娇美貌,阴谋巧娶娱。上天不错半毫丝,害彼还应害已。枉着藏头尾,自然雪化还原。冤冤相报岂因迟,且待时辰来至。书生王仲贤,字文甫,年方二十五岁。他祖上只因俗累,倒住在浙江安吉州山中,取其安静。

 他祖宗三代,俱是川广中贩卖药材,挣了一个小小家园。王文甫在二十岁上,父母便双亡,房又死,家中没了人。止有他父亲在,有一邻友姓章,与伊父十分契合,一时身故了,家贫如水。

 文甫父亲一点好心,将出银子,卖办棺木盛殓殡葬,倒似亲人一般,留下一个儿子,止得一十二岁,唤名章必英,并无亲戚可投,就收留了他在家与仲贤伴读,故此王文甫早晚把他作伴。

 不期王文甫过了二十五岁,尚然青云梦远,想到求名一字,委实烦难。因祖父生涯,平素极俭,不免弃了文章事业,习了祖上生涯。不得其名,也得其利。

 就与必英在家闲住,心下想到:“年将三旬上下,尚无中馈之人,不免向街坊闲步,倘寻得标致的填房,不枉掷半生快乐。”出门信步,竟至城东。

 只见小桥曲水,媚柳乔松,野花遍地,幽鸟啼枝,好个所在!正称赏间,竹扉内走出一个二十二三岁美妇来。淡妆素服,体态幽闲,丰神绰约,容光淑,娇媚时生。

 见了王文甫,看了一眼,掩扉而进。王生见罢,魂飞魄散,心下道:“若得这般一个妇女为,我便把他做观音礼拜。”又伫立了一会,并不再见出来,怏怏而回。

 事也凑巧,恰好撞一惯说媒的赵老娘。文甫着问道:“此处有个妇人,不知他是何等人家?”

 媒人道:“是了,那女娘三年前丈夫死了,守制才完,唤名李月仙,年方二十三岁。公姑没人,父母双亡。并无一人主婚,只是凭媒而嫁。

 人无男女拖带,倒有女使相陪,唤名红香,有十六岁了,倒也俏丽。待老身打听便了。”文甫听说,十分羡慕,叫道:“老媒人,烦你就行,妥不妥,专等你来回话。”

 那老媒道声何难,竟去了,文甫一路上千思万想,自叫道:“祖宗着力,作成儿孙。娶了这个媳妇生男育女,不绝宗支方好。”恰好才到家中,女媒随后已到。文甫道:“为何这等神速?敢是不成么?”

 媒人道:“实是烦难。说来可笑,他一要读书子弟,二要年纪相当,三要无前儿女,四要无俊俏偏房,五要无诸姑伯叔,六要无公婆在堂,七要夫不贪花赌博,八要夫气温良,九要不好盗诈伪,十要不吃酒颠狂。

 若果一一如此,凭你抱他上,还道:财礼不受的。”文甫道:“妈妈,别人你不晓得,我是这几件,一毫也不犯的。怎不能与他说?”

 媒人道:“我自然便说一毫也不相犯,仙娘十分欢喜。他道媒人有几十家,得厌烦,你快去与他家说了,成不成明回话,故此急急跑来的。”文甫道:“相烦妈妈明一行,虽不要我家财礼,世上也没有不受聘的房。”

 随上楼取了一对金钗、一对金镯,又取了三钱银子代饭,道:“妈妈与他甚近,恐明又劳你往返,就送了去。明早成亲便了。”媒人取了道:“多谢官人。”

 竟自去了,一夜无眠。次,着必英唤了厨子,请了邻友,家中一应齐全。看看近晚新人轿已到家,夫拜下天地祖宗,诸亲各友,归房合卺。将近三鼓,酒阑人散,文甫上前笑道:“新娘,夜深了,请睡罢。”

 一把扯他到沿上,双双坐下。文甫便与解衣。月仙忙松钮扣,即上前把口一吹,灯火息了,文甫与他去了上下之衣。正是:两两夫,共入销金之帐。双双男妇,同登白玉之。正是青鸾两跨,丹凤双骑。得趣佳人,久旷花间乐事。

 多情子,重温被底情。鳏鱼得水,活泼泼钻入莲。孤雁停飞,把独木尽情占。娇滴滴几转秋波,真成再觑。

 美甘甘一团津唾,果是填房。芙蓉帐里,虽称二对新人。锦绣裳中,各出两般旧物。夫二人十分欢喜,如鱼得水,似漆投胶。

 每里调笑诙谐,每夜里鸾颠凤倒。且说媒人赵老娘走来,月仙见了,称谢不已,因丈夫得意,私房送他五两银子。那老娘感谢不尽,作别而去。

 夫二人终朝快乐。正是:万两黄金非是富,一家安乐自然。一,夫两个闲话,只见章必英走进来道:“大哥,外边米价平空每石贵了三钱。

 那些做小生意穷人,莫不攒眉蹙额。我家今年那租田,自然颗粒无收的了,那栈中之米,将次又完。也可籴些防荒方可,倘然再长了价钱,倒吃亏了。”

 月仙道:“天才晴得一个月,缘何便这般腾涌。”文甫说:“倘然天下下雨,荒将起来,那衣衫首饰拿去换米也不要的。”月仙道:“难道金银也不要?”

 文甫道:“岂不闻珠玉而贵米粟。金银吃不下的,故此也没用处。”便道:“今偶然说起,若还荒将起来,我们四口儿就难了。”月仙道:“寻些活计,可保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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