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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 每曰衣食奉给
 “他一个外地来的武夫,不知礼仪。”黎锦香道:“还请公主息怒。”贾文和口气平淡地说道:“既然有口谕,去请绛王便是。”“锵”的一声,杨玉环把斩马刀在地上,石屑纷飞间,刀锋直入尺许。

 “等着!本公主去叫人!敢逾此刀者,死!”张忠志眼角跳了跳,终究被她这一刀之威震慑,按捺下来,没有强行跟随。杨玉环推门走进殿中,然后“咣”的合上门,背靠在门上。

 大殿内,唐国宗室的亲王们鹌鹑般聚在一处,一个个脸色发白,唯恐自己成为皇权的祭品。杨玉环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绛王李悟身上。

 “老六,你过来。”李悟赶紧上前“阿妹…”杨玉环盯着他,轻声道:“宫里来人,要接你去当皇帝。你去不去?”李悟打了个哆嗦,然后头摇得拨鼓一样。“不不不!”

 “身为至尊,君临天下,你不愿意?”“阿妹,你知道的,上回要不是你,我都已经死过一回了,而且…甘之变就在眼前,贵为皇帝又能如何?”李悟道:“我只想当个太平宗室,安安分分侍奉母亲便是。皇帝,我当不好。也不想当…”

 “更…更不敢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打死我都不后悔!”杨玉环盯了他半晌,然后道:“回去吧,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作声。”

 李悟闭紧嘴巴,用力点了点头,然后退回人群。杨玉环目光在一众亲王间逡巡,最后停在一人身上。“小五,你过来。”李炎小腿抖了一下,然后握紧拳头,上前“姑姑!”“你要做皇帝了。”

 李炎脸色猛然涨红,他拼命握紧拳头,克制‮腿双‬的颤抖“姑姑…”“你子果决,敢做敢为。殿内诸王,都不及你。”“可他们叫的是六叔…”

 “这事我来扛!我只问一句:你敢不敢去做这个皇帝?”李炎额头崩出青筋,他咬紧牙关,从齿间挤出一句“我听姑姑的!”“记住:你入宫之后,能离李辅国有多远就离他有多远,不管什么情形,绝对!绝对!不能与他同处一室。”

 “侄儿记住了!”“好样的。”杨玉环伸出手“跟我来。”李炎握住姑姑的手掌,才发觉自己手心中漉漉的,早已满是冷汗。殿门开启,张忠志立在刀前,高声道:“来者可是绛王!”杨玉环扬声道:“江王在此!尔等还不跪拜!”高力士小跑着上前,扶住李炎的手臂“江王殿下,你可小心。这会子落了雪,地上滑。”

 张忠志终于放下心来,他披着甲胄,当即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拜见江王!殿下千岁!”兵甲声响,后面的神策军士卒纷纷跪倒。李炎深深了口气,膛,沉声道:“免礼。”

 “谢殿下!”军士们拥着一辆车辇进来,张忠志道:“请殿下升驾。”杨玉环松开手,李炎沉稳地迈开脚步,由高力士扶着送上御辇。车帘随即放下,驾车的军士兜转马头,驱车驶出太真公主府。

 一阵狂风呼啸着拔地而起,无数雪花被搅得飞,天地间一片模糊。***长安。靖恭坊。天已黄昏,大雪纷飞。一名峨冠博带的文士扶着长剑,大袖飘飘穿过天井,然后在廊下止步,举手正了正衣冠。

 门内垂着一道轻纱软帘,隐隐能看到里面身姿妖娆的美婢。文士解下佩剑,然后在帘外俯身拜倒“臣史举,拜见主上。”门内一个豪的声音道:“那位程侯呢?”

 “禀主上,程侯已至坊中,只是去了那处新建的会馆。”“有意思。入坊不至,莫非是要我亲自登门拜访?”

 史举免冠顿首“臣无能,请主上责罚。”房内沉默片刻,然后传来一声朗笑“到底是我史三缘浅德薄,难入程侯法眼,岂能怪罪先生?反倒是让先生为难,乃我史三之过!”“臣不敢。”

 史举俯首道:“臣虽未面见程侯,但观其行止,实为外仁而内残,好而忘义之徒。所至之处,无不天地翻覆,腥风血雨,可谓祸心深藏,其志非小。主上虽有饲虎之意,却恐有反噬之危。”

 房内人抚掌大笑“先生所言极是!若非此人行径凶险,居心叵测,我史三何必不远万里,只求一晤?我不怕他是噬人的恶虎,只怕他爪牙不够锋利!胃口不够大!”史举劝谏道:“既然如此,主上何不亲自登门,以示赤诚?”

 “事到如今,我若主动登门,只会被他小觑。这尺寸之地,我史三绝不会退让。也罢!劳累先生了,且先去歇息。”史举施了一礼。

 然后佩剑着冠,倒退着离开天井。等史举走远,房内那个声音带着怒气道:“连程侯的面都未曾见,还有脸回来!食我之粟,受我之禄,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去!”

 那声音吩咐道:“将此物带给田让。让他即刻去拜见程侯,当面奉,请程侯品鉴。”“是。”一名雪肤金发的美姬掀帘出来,手中捧着一只锦盒,轻移莲步,消失在廊侧。

 “外仁内残,好忘义…”房内的声音喃喃道:“程侯啊程侯,你可莫要让史三失望。”***眼皮仿佛灌了铅一样,又沉又涩。鱼玄机吃力地睁开双眼,一点灯光跃入眼帘。那盏油灯摆在漆黑的几案上,淡黄的灯微微挑起,上荧光如豆。

 凄清的灯光宛如一片岁月久远的珠辉,只映出尺许范围,便黯淡下来。周围的一切都沉浸在寂静的黑暗中。鱼玄机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悬在一片绳网上,手脚都被缚住。她暗暗调息片刻,然后双腕一拧。

 真气迸发,缚在腕上的朱绳却宛如活物般猛然收紧,绳上仿佛伸出无数细小的触手,丝丝钻入血脉,鼓的真气随即宣一空。

 鱼玄机玉脸发白,她手脚同时使力,一边忍受着真气外,一边竭力撕扯。朱红色的绳网慢慢拉长,捆在一起的手脚一寸一寸分开,忽然整个绳网倾覆过来。

 原本卧在网上的鱼玄机头脸低垂,倒挂在网下。鱼玄机心跳几乎停了一拍,她一直被缚在网上,此时倒悬过来,才发现自己身前赫然是一只骷髅头。那骷髅戴着一顶破损法冠,下面是一袭漉漉的内侍服。

 它双掌合什,盘膝而坐,袖中伸出的手掌血干枯,尸斑处处,宛如青黑的竹节。那只低垂的骷髅头一点一点昂起,耳边仿佛能听到骨节摩擦的声音。在它眉心,有一个乌黑的孔,如同一口古井,幽深无比。那只独目仿佛有魔力一样,将鱼玄机的目光牢牢吸引住,动弹不得。

 忽然空的圆孔中绽出一丝血光,仿佛冥冥中,一尊魔神睁开一只血红的眼睛,与她对视。“啊!”鱼玄机再压抑不住心底的恐惧,惊呼失声。朱红色的绳网动着,伸出几丝绳,攀住她的手膝,将她身子牢牢缚住。

 另外两则攀上粉腮,探入口中,住她的香舌,将她的惊叫声堵在喉中。骷髅额心的血目缓缓收敛,一股寒风悄然卷起。从屋梁上垂落的白绫,空地摇曳起来。***

 靖恭坊。水香楼。净街的鼓声刚刚止歇,几名坊卒顶着风雪,齐声喊着号子,用力合上坊门。“咣”的一声,寒风被厚实的坊门关在坊外,呼啸的风声戛然而止,漫天飞舞的雪花变得安详起来。

 纷纷扬扬穿过斑斓的灯火,一片一片缓缓落在庭间。一名寒士穿过天井,在廊下止步。虽是隆冬季节,他仍穿着一袭破旧的布短衣,踏着一双草鞋,半着小腿。

 两名娇俏的小婢打开门帘,一股暖融融的香风扑面而来。一名美妇握着手炉出来,看了眼那人已经被雪水透,底都快掉了的草鞋,不又是讶异,又是好笑。

 “秀儿,取条巾来。”兰姑一边吩咐小婢,一边笑着说道:“不是嫌弃贵客,只是外面天寒地冻,里面烧着炭火,怕贵客脚还着,易生冻疮。”“多谢好意。不劳相烦。”

 那寒士下草鞋,放在阶旁,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将双足揩抹干净。“贵客请随我来。”兰姑领着那寒士入内,抬阶而上。楼上大堂中点着灯烛,两只仙鹤吐香雾,暖香怡人。

 一名戴着金冠的年轻人斜靠在坐榻上,锦衣半敞,一手拿着玉盏,一手揽着一名身姿妖娆的姬,正在嬉戏笑乐。那寒士目不斜视,以觐见王侯的礼仪,在席前俯身参拜,沉声道:“史氏门下客,田让,拜见君侯。”

 程宗扬一副放形骸的姿态,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这名葛衣赤足,皮肤黝黑的寒士,片刻后笑道:“竟然是田先生,却让本侯始料未及。”

 程宗扬随手丢下玉盏,放开怀中戴着面具的姬,口气转寒“本侯亲至坊中,却只派了个门客来见,你家主人好大的架子。”

 “让久闻君侯宽仁大度,有贤者之风,此番引君侯动怒,皆让之过。”田让昂首,不卑不亢地说道:“然敝上非有意怠慢,其中缘由,实不足为外人道也。”程宗扬嗤笑道:“莫非是你家主子长得见不得人?”田让振衣而起“让闻,对子骂父,是为无礼。

 敢问君侯足下,当客骂主,究竟是哪家的礼数?”程宗扬一时语,接着一拍几案,厉喝道:“还好意思讲礼数!我那两个婢子呢!”

 程侯顾左右而言他,也算让了半步,田让没有迫太甚,揖手道:“贵眷正在舍下作客,每衣食奉给,不敢有失。”“作客?是当人质吧?”程宗扬不悦地说道:“几次三番邀我登门,你家主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吾主诚心结君侯,才屡屡相请。”“你家主子什么来历?这么遮遮掩掩的,故意吊我胃口呢?”田让泰然道:“吾主经商多年,如今在晴州一商行任主管。”“广源行吧?”“正是。”程宗扬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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