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脸倒羞红
穆家仁把茶沏上了,还是笑笑就坐在一边去。女人拿了扇子给在之蝶和孟云房扇,说房子小,没个电扇。男人是建筑队的绘图员,在那桌上画图。孩子要在那
纫机板上做作业。一开电扇,满屋的东西就都要飞起来。
所以她也便没买的。庄之蝶不好意思让她扇,拿过扇子自个摇动。女人说:“找阿兰呀,我是阿兰的二姐,叫阿灿的。
阿兰那
回来对我说过见了你,我还不信,那么大的人物就让你见了?阿兰后来回来就拿了你的信,说是你夫人交给她的,让我发给我大姐,我这才信了,我却不懂,怎么又让我大姐把信邮回西京?”
庄之蝶说了原委,问:“宿州那边不知有没有消息?”阿灿说:“大姐来了信,说有个叫薛瑞梅的女人,先是在第一中学教书,当了几十年右派,平反后三年里就早死了。”
庄之蝶听了,不觉伤心起来,想钟唯贤精神支柱全在这薛瑞梅身上,他要知道人已死了,老头将要一下子全垮下来的。就说:“云房,这事你千万不要说出去。阿灿你也不要说。
说者无意,却不知什么时候就传到钟主编耳里,那就要了老头的命了!现在看来,我得继续代薛瑞梅给钟唯贤写信,你帮我邮给你大姐,让她再换了信封,就写上她家地址再邮回西京。
要不,钟主编还是给老地址去信,前几封没退回来怕是丢了,若再有一次两次退回来,他就要疑心哩。”阿灿说:“你这般善心肠,我还推辞什么?你要写了信,你有空拿来,或者我去你家取。”
庄之蝶说:“哪能让你跑动,我那儿离阿兰单位近些,我交给她好了。”阿灿说。“那也好,只是阿兰近
不常去厂里,她不是在设计公厕吗,整
跑跑磕磕的。”庄之蝶说:“设计还没完?”
阿灿说:“谁知道呀!一个公厕么,她精心得好像让她设计人民大会堂似的!这几
回来,说那王主任三天两头叫她去。
但方案就是定不下来,愁得她回来饭也少吃了,爬上楼就去睡。”庄之蝶这才注意到墙角有一个梯子,从梯子爬上去是一个楼,阿兰是住在楼上的。便说:“这楼上怕还凉些。”阿灿说:“凉什么呀,楼上才热的!
本来有窗子可以对
,可巷对面也是一个小楼,上面住着两个光
,阿兰就只好关了窗子。人在上边直不起
。光线又暗,我每
熬绿豆汤让她喝。我说你快嫁个人,嫁个有办法的,就不在我这儿受罪了!
她只说她现在这个样子,一嫁人就什么也干不成了就完了,唉,这我年轻时心比她更盛,现在百事不成,还不是活着?”***
这当儿,巷道有人用三轮车拉炭块,门口的洗衣盆把路挡了,叫着挪盆子喽,穆家仁赶忙出去挪了盆子,又把盛污水的桶提了进来,三轮车才过去,桶再提出去。穆家仁没事,也没活。就又在盆里
洗起来。
阿灿便让他出去买些
食来,要让客人在这儿喝酒。庄之蝶赶忙谢绝。阿灿却恼了:“嫌我们管不起一顿酒?嫌不卫生?”
还双手按了庄之蝶的肩要他实实在在坐下,随手弹掉了庄之蝶后领上的一点尘土。酒就在阿灿家喝了,无外乎有一些猪肝、肚丝、猪耳朵、竹笋和蘑菇。
阿灿又烧了一条并不大的鱼。鱼在门外的炉子上煎时,香气就弥漫了半个巷,对门的房子里有孩子就嚷道要吃鱼。
庄之蝶从门里看去,对门窗里是一个老太太在擀面条,也是赤了上身,两个
却松皮吊下来几乎到了
处,而背上却同时背着两个孩子。
“老太太说:”吃什么鱼,没长眼睛瞧见阿灿姨家来客人吗?吃
!“便白面手把
包儿啪啪往肩后摔去,孩子竟手抓了
起来,阿灿便盛了一碗米饭。夹了几块鱼走过去,回来悄声说:”你们一定要笑话老太太那个样子了。
听说她年轻时可美得不行,光那两个
子馋过多少男人,有两个就犯了错误了,现在老了,也不讲究了,也是这地方太热,再好的衣服也穿不住的。”
喝过酒,四人又说了一阵话,穆家仁洗洗了锅碗就要上班去,庄之蝶和孟云房也要走。穆家仁按住说:“你们急什么。我是上夜班,不去不行的。你们谈你们的。晚上在这儿吃我们河南人的浆面条。”
庄之蝶说:“哪能吃个不停,以后来就不让吃了。”阿灿说:“我知道的,你是嫌男人不在家避嫌吧?心里干净、男男女女睡一个
上也没个啥!”说得之蝶和孟云房脸脖赤红,只好呆下。
穆家仁走了,阿灿问你们怎么来的,车子放在哪里?知道了骑的是摩托车。就让孟云房去推过来,免得老太太们回家去了没人照看。孟云房一出去。
阿灿明亮亮的眼睛就看着庄之蝶,说:“你说实话,是真的要走,还是不好意思的话?”庄之蝶就嘿嘿嘿地笑,说:“你待人好实诚,虽初次认识却觉得关系很
了,很近乎的。”
阿灿说:“真话说了中听。你不知道,你能来我多高兴,要不嫌弃了,你就多呆会儿,我去隔壁先借包瓜子儿来嗑。”说完就走出去。孟云房回来,庄之蝶说:“你觉得阿灿怎么样?”孟云房说:“天生丽质,性格也好。”
庄之蝶说:“我倒少见过这种女人,她长得比阿兰大方,更比一般女子少了脂粉气。女人没脂粉气,如士没有刀客气、僧没有香火气一样可贵可亲!”孟云房说:“你又喜欢她了?”这时阿灿进了门,一人一把抓了瓜子儿让嗑了。
说:“阿兰很晚才回来的,你何不就在这里再给钟主编写一封信,明
我就拿邮局给我大姐寄了,钟主编那么个处境,多一封信就能多活一个年头的。”孟云房说:“阿灿也有这份体会。”
阿灿说:“将心比心嘛!只是我年轻轻的,倒没个写信处,也没个信写来。”孟云房说:“像阿灿这么好人材好气质的,哪有没写了信来的?”阿灿说:“人都这么说的,可正是这脸面和气质害了我!
年轻时心比天高,成人了命比纸薄,落了个比我高的人遇不上,死猪烂狗的又抖丢不离。哪里像你们?”孟云房说:“都一样的,庄先生信倒不少,都是求写作窍道的,没见他说过有女的找他。”
阿灿说:“恐怕是庄夫人漂亮,女孩儿们自己掂量了,就不敢去了。”孟云房说:“夫人倒还一表人材。”阿灿就笑道:“这就好了!”孟云房说:“好了什么?”阿灿说:“你要说庄夫人人材不好,我倒丧气了!
你想想,别的女人见了庄先生。保准都有一份好感,说是为了啥,怕是谁也说不清。若听说庄夫人丑了,她就觉得庄先生标准太低,要爱上他也觉没劲儿的。”
孟云房说:“你这想法倒怪,一般爱上一个男子,盼不得那男子的老婆丑,才有攻破的希望的。”庄之蝶就直摆手,说扯到哪里去了?!却看着阿灿说:“阿灿真可惜是这巷子的。”阿灿说:“也没什么可惜的,这世上多是甲女配丁男么!
人常说金子埋在土里终究也是金子,当然不是说我就是什么金子,可即就是块金子,把你埋在土里了你是金子又有什么用?铁不值钱,铁却做了锅能做饭,铁真的倒比金子有了价值的!
我现在宽心的是我还有个好儿子,儿子一表的人材,脑瓜儿也聪明。”孟云房说:“儿子呢?”阿灿说:“上初中了。
晚上回来晚,学校加课的。我希望全在他身上了,我必须叫他将来读大学了再读博士生,然后到国外闯事业去!”庄之蝶心里不是个滋味,说:“你这么年轻的,正是活人的时候,若一门心思在孩子身上就…”
阿灿笑了一下,笑得很硬,低头在卓面上看了一下,看着桌面一层灰,拿抹布去抹了,说:“你说的对着呢,可你不懂…”
又笑了一下,说“我曾经给阿兰说我过去在新疆饿过肚子,阿兰说她也饿过、可阿兰是一次出差到山里去,走了一天的路没吃一口饭,而我是怎么饿肚子呢?我是真正吃了上顿还不知道下顿吃什么,家里穷得没了一把米!
都是饿过肚子,那情况不一样哩!”庄之蝶说:“我懂的…”孟云房一旁听着,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明白,只沉得他们能谈在一起,就说他用摩托车去城里办个事的,让庄之蝶在这儿写信等着。
两个小时后回来的。不容分说,出去开了“木兰”就走了,孟云房一走庄之蝶多少又有些不自然了,阿灿说:“你现在就可安心写信了?”庄之蝶说:“写的。”阿灿取了纸和笔。把桌上
七八糟的东西一下子拥到一边,让庄之蝶坐了。
她说她不影响,坐在那里看会书的。庄之蝶一时入不了境界去。连开了几个头,撕了,阿灿就说太阳晒吧。过来拉了窗帘,又怕他热。在后边给他摇扇。庄之蝶忙说不用的,寻着了感觉写下去。
一写下去竟带了深情,如痴如醉。阿灿在
头看了一会书,拿眼就静静地看庄之蝶在那里写信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庄之蝶写完了,回过头来,见阿灿呆呆地看着他发愣。他看着她了,她竟也没有觉察。就说:“写完了。”阿灿冷丁一怔,知道自己走了神儿,脸倒羞红,忙说:“完了?这么快就完了?”
庄之蝶在这一瞬,心想,这么半天了还没见她羞过的。阿灿就走近来,说:“你能给我念念吗?”庄之蝶说:“怎么不能念的!你听听,有没有你们做女人的味,我真担心钟主编看出是假的。”就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