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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恐沾湦了绣鞋
 万死不敢为自己求个什么,其实大小姐自知获罪,并不敢求些个什么,更没一句在奴婢面前敢怨什么的…

 大小姐人在冷宫,若说不惦念家人,王爷您也就知是个谎了,只是奴婢临分到钟秀宫去,大小姐还叮嘱奴婢不要恋主,不要再谈贾家的事…当时值份太监都在,王爷唤来一问便知”弘昼心下一叹息,略略和了颜色,问道:“既如此,你见本王却是为何?”

 抱琴银牙咬碎狠狠道:“奴婢一个深宫使唤人,并不知道外面的是非。贾府家人其实也是我的家人,若说不惦念老夫人,夫人是假,只是奴婢也懂得礼数,并不敢来求什么。

 只是今拼死来见王爷,只为要告诉王爷:有人…有人…给大小姐下过毒,要毒害大小姐。”弘昼脸色一变,喝道:“胡说!”抱琴道:“若非亲见,奴婢怎么敢说这个话。

 奴婢请王爷想来,大小姐虽然获罪,皇上定得是打入冷宫,没有赐死的旨意。王爷收容贾府罪余的人,奴婢心下便认定王爷是个慈悲心肠的人,才来求王爷做主…”

 弘昼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有人毒害元的…”抱琴道:“是奴婢还在冷宫里服侍大小姐时,冷宫上下太监宫女便常来欺凌,这也罢了。

 后来大小姐的饮食有一次是外头送进来,因为加了几荤菜,我们抢不过人家,被外头的掌事嬷嬷拿走了,谁知掌事嬷嬷当夜就暴毙了…”“不用说了”弘昼阻止抱琴,心下转了各念头,一时已经有了计较,便温言道:“元获罪。

 但是皇阿玛没有赐死的旨意,她还是皇阿玛的女人。你说的…本王不信,也不当真,只是也不能容后宫有阴暗之事,既然你这么说,本王就做个主,你若愿意也吃得苦,就许你回冷宫去继续伺候元…此事重大,本王思量后再办…”

 那抱琴大喜,跪叩着还要说话,弘昼挥挥手让她下去,月姝见弘昼脸色,便引着抱琴且出去。不一时又回来回道:“主子,我已经让内务府的何公公去安置了…”

 弘昼恩了一声,问道:“你瞧着,是个什么情形…”月姝思量一刻道:“这事体且有些奇怪…元获罪已经到了这地步,若非是昔年在宫中得罪了哪宫的妃嫔。

 也不得再来害她得…只是这等事情太过冒险…居然也有人敢干,到底只是出口气,又能图个什么?奴婢疑心,里面还有别的缘由…竟似有人要灭她的口似的。”

 弘昼想了想,道:“回头,你让顺喜去找一下冯紫英,就说传我的话:要他照看,且不能让元不明不白死在宫里…如今,詹事府能管此事。贾府的事…看来我还要手才成…既然这许多女孩子都做了本王的奴,她们的家人总不能由着人作践,否则我脸面上有什么光彩。

 你再亲自找由头去一次冷宫,和元和抱琴谈谈,看看是个什么情形…”月姝笑道:“主子的心思奴婢明白,奴婢…请主子示下…恩,既然要施恩,现放着园子里现在也缺人手,要不要去问内务府要些个妇人婆子来使唤…”

 弘昼一笑,又忍耐不住上去隔着衣衫捏捏月姝的房,轻薄一番道:“你个蹄子,在本王面前还绕什么弯子…

 这也着落到冯紫英头上就是了…就依着你的说头,旁人且不顾,园子里几个伺候的好的,比如宝钗、湘云、凤姐要给点恩典。恩,薛王氏,贾王氏。

 这一对姐妹,换个名牌使唤到园子里去安顿…这事并不大…难道辛者库还敢说个不字…只让冯紫英办得妥帖些就是了。”月姝道个是,便就着话头道:“主子收了她们也是她们的造化…既能母女团聚,又免了苦头。

 只是怕…嘻嘻…怕园子里羞不过”她心下想想,说是接园子来使唤,还能使唤个什么,无非是添几个供弘昼享用玩罢了,只是着薛姨妈,王夫人又自不同。

 一则本是名门望族的高贵夫人,沦为苦役是一回事,沦为奴又是另一层的屈辱了,这且罢了,明摆了进了园子少不得要由母女、姑侄、姐妹同侍一人之事。

 想来也是说不尽的羞滋味。弘昼却笑道:“无妨…凤丫头和宝钗都懂得轻重,自然是想过了…更何况,说到底只是让本王乐,她们越羞才好,难道到了这个地方,还讲什么尊荣体面…”

 月姝跟弘昼久了,也听惯了这荒王爷的话头,也不以为意,道个是又道:“既然如此…主子又预备如何发落其他的呢…比如…贾府的男人?”

 弘昼道:“蓉、琏二人是自己作孽,本来饶他们不得…只是可卿、凤丫头如今在园子里都有个名份,伺候也算尽心,看在她们的面子上,饶他们一条命就是了…

 但是不宜太轻纵了他们,哼,说起来,他们家那么多女孩子落到今天这下场,还不是这群男人做的孽?回头我再想想…再说这不比女子,终究是案子里的人,太轻纵了他们让皇阿玛知道,便是不教训,也没个好脸色…恩…”月姝本在听着。

 却见弘昼若有所思,便小心得问道:“主子…还有什么挂念?”弘昼摇头叹道:“我还在想适才抱琴所说之事…”月姝见弘昼皱眉,便也大胆找着话头逗弘昼笑,道:“主子想是见她颜色也不错…其实一个冷宫宫女,主子要喜欢,给内务府言语一声,调去园子伺候主子就是了…

 嘻嘻…主子若是真喜欢,跟皇上说说,说不定连元也一并赐了主子,岂不是护了她们,贾府四春光景,都来伺候主子,也是全美…”弘昼哈哈一笑道:“作死的小丫头…倒变着法子,比本王还荒起来…”

 又正一思道:“居然有人冒险,敢在后宫毒害一个已经失势的嫔妃,连带着难道不想想本王这里的关联?冒这么大险,图得是什么呢?…”这等事情,月姝委实难以嘴,只能陪弘昼呆想了一会子。

 弘昼又是自言自语道:“可惜…这几难离这里…倒真想园子里的日子了…恩…似乎今还是湘云的生日,回头你叫内务府赐些玩意进园子去给湘云吧”…月姝也是无奈,笑着答个是字…果然这一是湘云生日,弘昼不在。

 此时园子里众人也就是由凤姐带着聚宴一番,可卿又叫了戏班子来助兴唱戏,自己却称病没出来,虽然弘昼不在,只是没了拘束,可卿凤姐又不在一堂少了尴尬,反而众美莺莺燕燕叽叽喳喳也是尽兴。那湘云还被众人闹着,酒盖了脸,混唱了一支《庆余年》,正在高乐,黛玉又咳起来。

 凤姐便劝黛玉去休息,紫鹃便侍奉着黛玉回潇湘馆去。黛玉脚步子慢,且行且止,到了枕霞居外海棠林外,又呆呆看那海棠落花,紫鹃看不过,知她又想起伤心起来,安慰道“姑娘…”黛玉惨然一笑道:“混叫什么…我是小姐…不是姑娘…”

 紫鹃知道黛玉心细,明明是不甘心入园子做弘昼奴,却偏偏要提这等小姐,姑娘的称呼来刺自己的心,便只能劝道:“是,小姐…小姐,秋起这花儿都败了,我们就别看了,回屋去歇着吧…别着了凉又要咳嗽了…”黛玉叹道:“是啊,这花儿都败了…入了园子,花儿总是要败的…”说着。

 又滚下两行泪来。紫鹃只能排解:“姑娘…小姐…您又白白伤心了…您一直称病在屋子里…主子…主子也没有召幸您啊…您身子不好,凤妃说了…只管养着就是了…”

 黛玉恩了一声,却仍是幽幽道:“你不要宽慰我…我自己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园子里的小姐,只有我还没有侍寝了…主子就算再宽容…也知道我称病只是借口了…”

 紫鹃皱眉道:“小姐…可是您身子是一直没有好利落啊”黛玉哀哀一叹,又淌下两行清泪来:“傻丫头…主子若是要玩,我们的身子好不好算得了什么…我们早不是什么金枝玉叶。

 不过是一个个供主子乐的玩偶罢了…除非…除非是死了…怎么能逃得过去…”紫鹃忙劝道:“小姐莫胡说了…也不怕忌讳…其实小姐…我以为…”

 踌躇得却说不出口了…黛玉叹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且别说了,罢了,我今也不想回去了…适才又用了点子桂花酒,要不,我们去前面坐坐船,你带我去湖心亭散散心吧。”

 紫鹃也无从劝慰,便让两个使唤宫女去将那湖面上的小杠子撑来,黛玉颤颤巍巍上了船,紫鹃伺候上去,两个宫女便上去撑杠子。

 见湖光在秋日下闪耀点点,气清晰,岸边越来越远,湖心亭渐渐可见,黛玉不由得痴痴道“秋波驰意断肠处…”紫鹃见黛玉诗,自己接不上嘴,便只寻些话来跟黛玉聊天,又说些茶凉饭暖、钗旧环新之事,分些黛玉的心思。

 黛玉见她这般,心下也不过意,只脸上不带出来,只道:“宝姐姐上次送来的几本琴谱我都瞧完了,你晚上让雪雁去趟栊翠庵,上回妙玉替我改得那阙《慧心解雨霖》得了没,如得了,取了来,并替我谢谢她这番心意了…”

 紫鹃只管应着,笑道:“自来除了淑小主来看小姐,还是妙玉姑娘常来和小姐说话…难得她以往那么个孤傲的子,居然现在也能想到别人…”黛玉仍是痴痴得,泪眼汪汪泛着愁,呆了一阵才道:“你不晓得她。其实她的心思也苦…”

 紫鹃看着黛玉,且候着她说怎么个不晓得怎么个心思苦,却又没了下文。一时舟靠了岸,紫鹃搀着黛玉扶扶摇摇下了杠子,恐沾了绣鞋,搭一个小木几上得步道,再转过上了湖心亭外的小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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