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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丁寿嗤笑
 “白老三好生扫兴,罢了,便依你之言,待来丁某作东,绝不会如你般小气…”丁寿振衣而起,摇摇晃晃向门外走去“你只需记得,丁某壶中,永远为你留着一杯酒,只要你想喝,随时恭候…”

 白少川没有起身相送,只是凝视着手中空空酒盏,神色间浮起几分莫名怅惘“天道经变易,人心更无常,便是有一样的人,一样的酒,恐再也拾不回今夜的心境了…”***

 丁府,内宅。谭淑贞捧着半幅罗裙的双手轻轻颤抖,苍白干裂的嘴低语呢喃,听不清究竟要说些什么。丁寿坐在前,自顾道:“玉姐儿无碍,只是闻听你因她伤心亏了身子,愧疚不已。好一番寻死觅活…”

 “我…”谭淑贞闻听女儿事神情激动,想急声询问,却因身子过度虚弱,竟致失声。“有我在侧,她无事的,”丁寿宽慰道“她咬破食指,以裙作书,就是为了表明心迹,倘你有个好歹,她断无颜苟活,你便是为了女儿性命,也要好生活下去,”“谢…谢大人!”谭淑贞艰难吐出几个字来。

 “一家人,说些子外道话作甚,”丁寿笑着拍了拍柔荑“养好身子,等候团聚就是。”“晓…晓怜!”谭淑贞侧首瞅向边几女。“干娘,我在。”高晓怜立即矮身跪在榻前。“我…饿…”谭淑贞有气无力道。

 “欸,我们这便去准备。”高晓怜眼睛,回身向同样喜极而泣的几女道:“干娘说她饿了!”

 “听到了,听到了。我去端饭!”“先吃药,快去告诉谈先生!”屋内钗钏动摇,环佩叮当,莺莺燕燕作一团,丁寿含笑而出,家里事料理明白了,也到了收拾那群杂碎的时候了…***灵椿坊,顺天府衙。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张鸾与户部侍郎张缙在衙外落了轿子,随从掀开轿帘,二位大人相揖施礼,互道寒暄。

 “下官恭司农、佥宪大驾。”顺天府丞周玺虽是南人,却生得长手大脚,体貌魁梧,率领府衙吏目在衙前恭二人。“佥宪,请。”张缙身材魁伟,年近七旬仍是精神矍铄,举止威严。“不敢,司农乃是前辈,理当先请。”

 张鸾躬身谦让,莫说对方品级比他高,便是成化五年进士这条,也稳稳他一头,张缙可不敢在人前放肆逾矩,沦为士林笑谈。“如此老夫失礼了。”张缙朗声大笑,当先而入。“天章兄,内廷的人还未到么?”

 张鸾入门时向周玺低声询问,踏勘顺天府皇庄,司礼监也派来一个监丞张淮。“非只内臣未到,那杨玉也不曾见。”周玺回道。

 “哦?这倒奇了。”张鸾愕然,那杨玉得了踏勘差事后干劲十足,从来都是早早赶来顺天府查阅文书卷宗,怎地今例外。“有何奇怪,想是有自知之明,无颜与我等共事罢了。”周玺鄙夷言道:“区区武臣,不自量力。”

 想想周玺作为,张鸾不由暗自皱眉“杨玉虽是武臣,毕竟奉皇命踏勘顺天府地土,天章何苦要挫其颜面,须知杨玉身后还有个丁南山,那锦衣缇帅乃天子近臣,绝非易与之辈。”

 “应治兄多虑,南山小儿如今自顾尚且不暇,哪有心思为其爪牙出头,年余来丁寿骄纵枉法,跋扈不臣,罪行累累,周某若还身居言路,定要效法包龙图,为国谏言,肃正纲纪,哼,大丈夫倘不垂名竹帛,只与草木同腐耳!”

 周玺掷地有声,豪气干云,张鸾则暗自撇嘴,嗤之以鼻,正德元年之前你说这话,他张鸾唯有高山仰止,敬佩不已。

 那段时的周天章也的确是慷慨陈词,屡有奏表,文臣武将、勋戚内臣、儒释道三教九几乎被他弹劾个遍,还老拿天变说事,雨霏霏是因为臣子欺蔽君上,内宦人数太多等缘由所致,好不容易雨停了哎呀不好,星象有异,国有佞臣,皇上您该亲君子远小人了。

 刚登基的小皇帝一听what!天象有异,这事大了,有关部门的专家们都马上看看怎么档子事!钦天监的天文学者们对着大明的璀璨星空琢磨了一晚上,集体抹脖子的心都有了。

 愣是不敢说嘛玩意没看见,显得自己学术素养不足,礼部给出的报告结果就是星象确实不太对。

 不过也没什么可担心的,陛下身为人主,皇上您的美丽心灵沟通着上苍神明,按周给谏的话您老引咎自省,再祭告天地宗庙社稷,星变神马的立即就不复存在了。

 于是乎英国公张懋、驸马都尉蔡震、惠安伯张伟这一票勋戚领了皇命马不停蹄出城祭天了,消停了没俩月,南京地震,这位周大人再以天变示警为由,弹劾两京户部、工部、光禄寺卿佐及各地督抚十余人,处理意见都给出来了:皆宜罢黜。

 已经当了半年皇帝的朱厚照也有了些主见,觉得没凭没据的罢黜十几个大臣实在太扯淡,所有人全部留用,让周玺懊恼了好一段时间。

 是金子总会发光,总有人能欣赏到周玺的价值,兵部尚书刘大夏与亲信何天衢等便很欣赏周玺的天人之说,经常引用出来给小皇帝添堵。

 但美好的日子在正德元年五月结束,刘大夏致仕,失去伯乐以后的周天章老实许多,再未对谁谏言弹劾,正德二年竟还高升到顺天府丞,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虽不知周玺最近吃错什么药,又开始不安分,但张鸾打定主意不想掺和,两句奉劝算是尽了人情,至于其他,自求多福吧。***

 联合办事的厅堂内,二张各自带来的亲信书吏翻阅顺天府历年田土名册,府丞周玺陪着二位上官品茗谈天,通判杜萱随时听命,从各房书办处调集几位大人所需卷宗,没有附庸风雅的内官与鄙武臣,众人可尽情畅谈风月,闲叙公务,这个春日的清晨,过得简直不要太美妙!

 堂外忽然而起的喧闹打断了几人的闲情逸致,周玺霍地起身“外间何人喧哗?”一名顺天府衙慌不择路撞了进来,含含糊糊道:“大…大人,锦…锦衣卫来…来了…”

 这口齿不清的狗才如何能当得好差!周玺面带怒气,喝道:“杨玉来便来了,难道还要本官与司农、佥宪二位大人去恭不成!”

 “来…来…”这衙役越是着急,嘴里话便越是说不出口,听得堂上几人心急火燎,偏又无可奈何。周玺自觉顺天府和自己的面子都要被这家伙丢尽了。

 若不是二张在此,他真想当场赏他两个巴掌,与其看这蠢材干着急,不如自己出去看看,当下大步流星奔出偏厅。“何人在此…”见了外间情景,周玺也不由瞠目,数十名锦袍绣衣的锦衣卫手按刀,密匝匝罗列院中。

 “来了好多人,要见大人您。”那名跟出来的衙役终于捋顺了舌头。“周大人,昨夜睡得可好?”杨玉言笑晏晏,眼神却是不善。“杨玉?”周玺一愣,随即大恼道:“这里是顺天府衙,不是锦衣卫公廨,尔等持械擅入,作何道理?!”

 “拿人。”一只手推开挡在身前的杨玉,丁寿慢悠悠转了出来“你是…”顺天府丞官居四品,在地方许是一方大员,在冠盖遍地的京城还嫌不够看,丁寿一直随侍圣驾,二人也未有什么照面的机会,是以周玺不识。

 “缇帅兴师动众,所为何来?”尾随而出的张缙看到众多缇骑白眉紧蹙,他位居卿贰要职,与丁寿并不陌生。“司农请了。”丁寿略一拱手,便算打过招呼“张佥宪也在,丁某有礼。”

 “有劳丁帅动问,下官这厢见礼。”张鸾可没老张缙自重身份的讲究,姿态放得很低,莫说是他,便是顶头上司屠滽在此,也不敢与丁寿拿捏托大。

 “打扰二位公干,丁某失礼,待讨还旧账再行请罪。”丁寿向二张浅施一礼,随即扭身喝道:“周玺,你可知罪!”周玺已从初时的慌乱中恢复镇静,向身后杜萱递了个眼色,对方会意退下,此时闻声整襟冷笑“下官不知,正要请教。”

 “大胆周玺,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杨玉踏前一步,眼睛都要出火来。“杨大人,你我共事数,当晓本官执法无私,公正严明,不知所谓死罪之说从何而来!今锦衣卫莫名兴师问罪,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恐难天下悠悠众口!”周玺不愧言官出身,词锋锐利,诘问得杨玉哑口无言。

 “锦衣卫钢刀虽利,却不杀无罪之人,你想知道定的什么罪名,待进了镇抚司,自会让你一清二楚。”丁寿懒得废话,单臂轻挥“拿人!”

 “丁帅,其中想必有些许误会…”面对如狼似虎的锦衣缇骑,张鸾连挥双手从中劝阻。“周玺乃四品京官,岂可无罪鞫问,丁帅拿人可有刑部驾帖?”张缙亦沉声问道。

 力抗强梁,终于让老子等到了,周玺这辈子最崇拜的便是自己的庐州同乡包青天,如今这不畏权贵的戏码眼看要在自己身上重演,直觉浑身血都烧了起来。

 “司农何必多问,左右不过罗织诬陷,早在下官预料之中,今让天下人识得此贼狼子野心,周玺死不足惜!”“听听,老大人,人家说你多管闲事呢,”丁寿嗤笑一声,向左右吩咐道:“成全他。”

 一众锦衣校尉再不怠慢,一拥而上,将周玺倒剪双手,便要就地绑缚。“且慢!”伴着一声大喝,众多捕快衙役民壮等如水般涌进了院子,反将锦衣卫裹在其中。周玺冷笑“顺天府衙并非足下的镇抚司,缇帅生事选错了地方。”丁寿不慌不忙,只是静待主事者出面。

 三班衙役两边分开,一个年约四旬、器宇轩昂的红袍官员施施走进,后面亦步亦趋跟随着的正是顺天府通判杜萱。“下官胡汝砺见过丁帅。”红袍官员躬身一礼,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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