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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武帝然大怒,他喝道:“你这是跟朕耍什么子?”恬熙冷笑道:“恬熙哪里敢?恬熙只是糊涂了这么久,今天才算聪明起来了。既然在这宫里我横竖都是任人鱼的份。那我倒宁可死在您的手里,好歹还算得上是死得明白。”

 武帝一滞,怒气稍稍消减了些,再想想他往日种种的好处。终于又放软了态度说道:“好好的说这种气话做什么?这宫里谁敢欺负你,怕是不想活了吧?朕知道,你遭了人暗算,没了小皇子,所以才如此失常。

 朕也是心疼我们那可怜的孩儿。这事朕也命他们一直追查下去,一定要将凶手擒下,千刀万剐,以告慰我们那可怜的孩子。只是如今,线索渺茫,朕又不好大张旗鼓弄得人心惶惶。故便命他们低调行事,没想到让你给误会胡思想了。”

 他难得的好言解释,恬熙却完全不领情,只认为他在敷衍自己。当下冷冷说道:“依恬熙看,线索是明显摆在那里的,只是陛下不想查罢了。”

 武帝脸色已经沉得发黑,他再也没有兴致去好言安慰恬熙,对他心存的那么些怜惜然无存。于是也语气冷硬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恬熙双眸含泪,痴痴的自问了一遍,愤然而笑道:“我能有什么意思?陛下应该很明白啊,朱…贵…妃!”他一字一字的将这三个字从牙关里蹦出来。武帝断然否定道:“不,此事与她无关!”

 “就是她做的!”恬熙突然爆发了。看他如此袒护朱贵妃,心中疼痛,怨恨,悲愤,消减掉他最后的理智,他声嘶力竭的喊道:“我入宫以来一直被她刁难欺凌。

 我处处忍让,她却咄咄人。这次甚至连我的孩子都不肯放过。她到底还想怎么样?还有您,您到底想怎么样?您为什么要袒护她?就算在你心里我不算什么,可那也是您的孩子啊,您怎么能这么狠心?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他的含泪控诉是被武帝无情的一巴掌给打断了。那一掌力气极大,他本就虚弱无力,当场就被扇到了地上。头被打的不断发晕,耳朵里轰鸣不断,就像有无数罗拔在耳边敲鸣。

 舌尖有些腥甜,大概是破了皮血了。他狼狈的趴伏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武帝冷冷的看着他,眼里再无半点温存。他只留下一句话:“好自为之!”

 便转身离去。恬熙艰难的转过身,眼睁睁的瞧着他一步步踏出寝殿。殿门在他背影消失后被关上,他眼里的最后一簇火焰,也随之熄灭了…

 武帝余怒未消的出了承殿,正要离开。突然一个身影扑到脚下,然后声响:“臣妾请陛下息怒,开恩饶了沁妃娘娘吧!”武帝定眼一瞧,原来是薇薇。他并没有几分热切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薇薇有些怯生生的抬头,小心的说:“臣妾杠杆听到沁妃寝殿里有些动静。他这几情绪不太好,臣妾担心他会不慎惹得陛下不高兴,所以就一直在这里瞧着!”

 提起恬熙,武帝的脸色又暗了下去。他沉不语,薇薇偷偷打量了一下他神情,又说道:“其实,沁妃以前不是这样的,臣妾跟他一起长大,他子是和顺极了。

 这次,这次之所以会这样冲撞陛下。也是,也是突蒙此劫,有些难以接受罢了。”武帝恼怒的打断了她:“朕知道他难过,所以朕才放下多少国事,特意过来安慰。

 可他呢,就这样跟朕顶撞?平里朕疼他宠他是看着乖顺,到头来也和其他人一样, 跟朕闹什么?”薇薇眼睛一转,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陛下,陛下,其实沁妃他,他这样也是人之常情。

 他本来就没了龙子,心里难受。平里陛下都对他百依百顺,可如今却不再由着他子。两相叠加,他自然是会更加的难受。还望陛下看在往日他伺候尽心得力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吧!”

 武帝脸色越发的阴沉,他不语了半晌。突然说道:“传旨,承殿沁妃,恃宠而骄,忤逆上意,失德失仪,责静园闭门思过一个月。”

 承殿诸人脸色纷纷煞白。静园,一处废弃宫殿,宫里的妃嫔一旦犯了事就会被关在里面。陛下,竟然就这样将才产的娘娘放逐去那里?轻雯的心都要提了上来,可武帝在气头上,他们谁敢开口替恬熙求情?唯有将目光投注在薇薇身上。

 薇薇也是目光惊恐的抬起头望着武帝,一双妙目瞬间涌上泪水,才开口:“陛下…”武帝已经一甩袖子,起脚就走了。众人皆是惶惶,突然武帝身边的吉祥公公又折转过来,说:“陛下有旨,传青丘宝林前往伴驾。”旁人还未反应,薇薇已经大喜过望,忙下拜道:“臣妾遵旨。”

 轻雯急着拉住她要说什么,薇薇甩开她的手,匆匆留下一句话“放心,我知道怎么办!”便回屋梳妆打扮了。恬熙知道后也没有如何,只是面无表情的命人收拾准备前去静园。

 轻雯鼓起勇气安慰道:“陛下只是一时在气头上,等风头过了,他气顺了就好了。”恬熙木然的听她说话,却不发一声。轻雯无法,只好选了几个勤快机灵厚道的宫女跟自己一起陪恬熙前去静园思过。

 留下栀香薄桃还有几位老练嬷嬷的,请她们留守宫殿,看住宫里其他宫人,知道这一次怕是有很多人动了不安分的念头了。

 又收拾了大包金银──知道去了静园,那里的太监宫女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预备着打点一下也好让恬熙过着舒服些。

 搀着恬熙来到静园,又是一阵打扫布置,然后上上下下打点。待到一切都吩咐妥当了,四下无人,她看着浑然不知身边何事的恬熙,心里那股酸意再也压抑不住。

 终于在他面前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的说:“娘娘,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这样?可怜的娘娘啊…”她掩面大哭了一阵,哀怀恬熙的不幸遭遇。又从他的孤苦身世联想起自己的身世,八岁便被送入宫,长到现在便再也没有收到家里人的音讯,怕是…再一深想,她更加悲恸,忍不住大哭起来。

 恬熙原本已经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可听到她的哭声,却又恢复了一些意识过来。他缓缓的掏出手帕,为轻雯擦拭眼泪,轻雯见他终于有了反应。颇有些惊喜,刹住眼泪喜道:“娘娘?”

 恬熙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眸终于有了些光彩,他看着轻雯,说:“轻雯不哭!我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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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静园的日子,枯燥无聊!由于事先上下打点过了,且恬熙毕竟仍是高位妃嫔。

 所以静园的宫女太监并没有与他为难,反而还颇有几分恭敬,唯有一条,他们不准恬熙出院。不准出院也无所谓,恬熙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拉他去哪里也是无用。

 他自己无知觉倒无所谓,只苦了轻雯,眼见着他的下巴以惊人的速度掉,才几天的功夫就尖的锥子似的,心疼的什么似地。

 这一为他梳头时,瞧瞧镜子里昔日的倾国美人瘦了形的憔悴模样,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恬熙察觉到,扭头奇怪的看她,问:“好端端的,你怎么又哭了?”

 轻雯瞧着他青白的脸色,凝噎着回答:“娘娘,您看您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是吗?”恬熙扭头回去自己照了照镜子,沉默了一会,终于笑了笑说:“确实,瘦多了。”

 轻雯继续说道:“还有,从我们进来到现在,这还是您头一回笑…娘娘,奴婢知道您心里难受,可是再难受日子还要继续过的啊。您不坚持着把这段熬过去,后还怎么重享安乐呢?”

 恬熙听了她的话,沉默了一会。其实,他何尝不想坚强点忘掉这一切熬过去。可是,他做不到。

 每一次抚摸腹部,他都能想到那里曾经有他的骨安睡。可是,没有了!就为了一些丑陋的心思,那孩子被害死了。每天晚上,只要他一闭上眼,那一幕幕都会在脑海反复出现。孩子,林选侍,那不知名的男宠,李勤弓,朱贵妃,还有武帝。

 这一切,就像一块块铅块死死的在他心头,让他息不过来,忘不了,逃不,他只能被这过往噩梦一般的回忆夜夜的折磨噬。可理智也告诉他,这样下去真的不行!恬熙有些内疚的看着轻雯,他这几难以开颜,这个丫头比谁都难过着急。

 就算不为谁,为她这份心,也要再努力一把吧。恬熙想了想,突然对轻雯说:“我想吃,烤红薯!”“啊?”轻雯有些摸不着头脑。恬熙淡淡的笑着看着她,解释道:“我小的时候,太穷了,什么都吃不了,就喜欢吃烤红薯。

 每次伤心难过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时候,吃点香香暖暖的烤红薯,就觉得其实日子也没那么坏!心里也会好过起来。现在,我又想吃了,你去替我弄一些来,好吗?”

 轻雯又惊又喜,忙说:“好的,奴婢这就去办!”然后拿了银钱匆匆跑出去了。恬熙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努力做出的笑容散去,仍旧是一片忧郁。朝着镜子左看右看,随后低喃道:“振作一些吧,为了他们,也是为你!”

 可是没想到弄到烤红薯这么难。轻雯行动也不方便,就请静园的一名太监帮忙置办。可那太监收了银子去了半,却苦着脸回来。说御厨房里根本没有红薯。也是,这种乡野小食哪里进得来御厨房。轻雯急了,就想办法请那公公再转托御厨房采买出宫置办。

 这种事,搁在往日,自然御厨房会颠的去办了。可惜他们今时比不得往日,御厨采买不但不帮忙,还讲传话的太监奚落了一番。

 那太监也气不过,便跟他理论起来,理论完了就成了动手打架。他一个太监,对上的是御厨的一群厨子,哪里打得过,被打了个鼻青眼肿衣衫破烂的回去了。

 路上恰好遇到了太子严灵,严灵一向脾气和善,见到一个太监如此狼狈可怜便起了怜悯之心,命身边一个机灵内侍去问了几句,待听说那太监就是静园的,立刻大为关心,忙将他召唤过来亲自问话。

 原来他自听说恬熙产后还被罚入静园思过,心里是大大的怜惜不忍。对恬熙更是心疼挂念,有心想帮他求情,却碍于内外上下有别,这样鲁莽行事怕是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且后宫中能帮他说话的人一个也没有,于是他也只能干着急,心有余而力不足。就这么天天挂念着,恰好就遇到了那太监,他就再也忍耐不了,将他招过来细细问话。

 当然,碍于耳目,他只问了那太监为何被打的如此凄惨。他便一五一十的说了,严灵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沉了一会,便让给了那太监治伤的药,让他去了。

 那太监没办成事还挨了打,愁眉苦脸的回去了。轻雯见了,也是无奈,还额外再给他银钱去治伤。自己又为这红薯伤脑筋。恬熙知道了,先觉得自己多事,就命她算了。

 轻雯自然不会甘心,没想到第二,太子便带人前来,说按惯例,要来向沁妃请安。静园的人自然不敢让他进去,只说陛下有命,沁妃娘娘闭期间,不得与任何人相见。

 就算是太子,他们也不敢冒着这天大的不韪。严灵温和的笑着,说:“我知道你们的难处,自然不会让你们难做。我只想向娘娘请安,你们去请娘娘到院里去,我隔着宫门,说几句话就走。”

 原来他知道恬熙的动静后,一天寝食难安。想到那每每都会向自己出纯真娇媚笑颜的丽人,此刻不知在受何种折磨,他便心疼难言。

 终于忍不住,第二不管不顾的亲自过来了。恬熙听到他来了的消息,也是一愣。随后又看他托人送过来的礼物,是一盘清洗干净的红薯。心头一暖,终于起身,去了院里。隔着一道院门,轻轻的说:“太子,多礼了,近可好!”严灵听到他的声音,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忙说:“好,谢娘娘问候!”接下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隔着院门各自沉默良久。恬熙才叹了口气,说:“此处非久留之地,太子请回吧,莫让小人看见了拿着嚼舌。”

 严灵无奈,听到那两扇薄薄的大门后,有脚步走动声,知道是恬熙要离开了。心里涌上一股有生以来最大的勇气,他突然喊道:“你要保重,好好活着!”恬熙脚步一顿,心里头反复念叨着“好好活着!”心头感叹万千,想起前情,一时间却只觉悲辛无尽。他强忍住几乎要落下的泪水,只催促了一句:“快回去吧!”便匆匆回屋。太子在门前呆立良久,身边的内侍几次催促,才怔怔的转身离开。

 晚上,静谧的宫中响起一阵飘渺的笛声。笛声清越,悠扬,又带点暖暖的安和。瑟瑟秋风,将笛声送至宫中每一个角落。静园也没有被遗漏,恬熙本已早早睡下,听到笛声又起了身,披衣出了屋子。侧耳倾听了一番,他问:“这是太子在吹笛吗?”

 轻雯一愣,随后笑道:“是的,娘娘好聪明。这个时候能吹笛子,又能把笛子吹得这样好的,这宫里也就是太子殿下了。娘娘您听,这曲子吹得真是动听极了。”恬熙点点头,说:“是啊!”仰望着遥远的月空,强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那烤红薯,他最后还是吃到了嘴里。可是,没有了!那个记忆中能帮他抹平所有伤痛的好味道,没有了。

 是啊,一年的宫廷生活,被各珍馐佳肴养刁了的舌头,如何能真被这简陋的烤红薯,给足得了呢?可是,他仍旧感动。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就像看到那位风神灵秀的俊秀青年,那一双眼,比这月光更加纯洁温柔。他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那天之后,每晚都会有笛声响起。严灵努力的吹奏着,期盼着秋风能将这笛声远远的送到他身边。让笛声代替自己,抚慰那颗受摧残的心。

 恬熙呢!每一次,都是站在院子里,痴痴的听着。直到闭令结束的前一天,知道自己将要离开这里,他回到屋子,关紧门窗,放下帐帘,拒绝笛声再次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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