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蔡薇薇口齿一启,
待解释祖上遗训,严命子孙不得涉足江湖。忽听长恨道姑道:“瞿大侠为何犹不出来?”
慈云大师目光一转,长长叹息一声,道:“他是为了司马老弟之死,发誓如不寻出凶手,剖心沥血,不愿再见旧
好友之面。”长恨道姑面庞一转,朝林中道:“瞿大侠这等为友义气,古道可风,长恨万分钦佩,只是未免过于…”
慈云大师这旁说道:“他只怕已然离去。”蔡薇薇
口娇声道:“朱伯爷还因瞿伯爷不肯出山的事,大为不悦哩。”长恨道姑暗暗忖道:“再不走,被这丫头
住,可难
身了。”
她这些年来,总是避开华家的亲朋好友,瞿天浩不出,她少见一个,倒是求之不得,转念下,含笑道:“你们慢慢谈吧,贫道有点急事。”
转而一举贾嫣,道:“嫣儿,你师父早已北上,探查三教动静,沿途留有暗记,你速去会合。”慈云大师并非呆人,暗道:“她这一走,形踪自是更加隐密,以后往那儿去找?”
心念一转,急忙道:“顾姑娘请慢,那位西域的阿不都勒,有话想跟你一谈。”长恨道姑道:“下次说吧。”顿了一顿,道:“贫道长恨,若大师再称呼俗名,恕贫道不予置理了。”
阿不都勒与华天虹,情同手足,她更不愿见,话来说完拂尘一摆,腾身而起。
待一走了之。慈云大师一声佛号,手持烂银方便铲,双足一蹬,与长恨道姑同落在树梢上,拦住去路。长恨道姑黛眉一蹙,偶然道:“大师莫非不让贫道走?”
慈云大师急道:“贫僧怎敢?”长恨道姑冷然道:“那请让开。”慈云大师心念连转,一时间,却想不出以何方法,留住长恨道姑。
忽听贾嫣高声道:“师伯啊,与九
教订约,于开坛大典了结此事的,是慈云大师,您老人家走了,岂不使大师失信了?”慈云大师喜道:“令师侄之言极是,请顾姑娘勿令贫僧为难。”
他仍称长恨道姑为“顾姑娘”其中含意,自是不忘玉鼎夫人顾鸾音与华家之深厚关系。长恨道姑暗嗔道:“好丫头,你也敢联同他们,对付我了。”
贾嫣双膝一曲,突然跪在地上,玉面一仰,颤声道:“师伯,您老人家何必自苦如此,徒侄甘冒万死之罪,还是请您留下吧。”宫氏姐妹对望一眼,齐朝长恨道姑躬身施扎,宫月蕙道:“华山门下宫月蕙与妹月兰,谒见前辈。”
长恨道姑含笑道:“不敢当,令祖可好?”宫月蕙道:“他老人家托福,尚称硬朗。”说到这里,以目示意,要妹妹开口。宫月兰早想说话,见状急急接口道:“顾老前辈,你当可歌可泣,至情至
的事迹,晚辈们闻之已久,深憾不得一见,今夜幸挹清芬…”长恨道姑截口笑道:“不必奉承了,什么话直说吧。”
宫月兰肃然道:“前辈恕罪,您未免过于娇情。”长恨道姑微怒道:“你们小孩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岂可妄论?”
心中暗暗忖道:他们包围着我,众下说辞,不用点心计,看来是走不成了。心中在想,口中说道:“嫣儿起来,师伯不怪你。”贾嫣伏地再拜,盈盈起立,神色凄然,
言又上。
长恨道姑心中暗叹,转面朝慈云大师道:“大师,九
教与贫道之事,既至开坛大典,他事不如也留于彼时,何如?”慈云大师道:“顾姑娘必到么?”长恨道姑冷冷说道:“顾鸾音必到就是。”
身形一拔,扬长而去。慈云大师微一疑迟,但想江湖人物,一诺千金,长恨道姑既言必到,再加拦阻,无异侮辱,表示不信对方之言,极可能就结下冤仇,终是不敢出言相阻。
长恨道姑奔出数里,忽觉有些不对,倏地扭头一望,只见蔡薇薇笑靥如花,紧随不舍,看来跟了不少时候了。
蔡薇薇见已被发觉,噗哧一笑,道:“顾姨,我想跟你。”长恨道姑脚步一收,微嗔道:“小丫头,你敢不信我的话。”蔡薇薇窃窃一笑,随之停下,道:“什么话啊?”长恨道姑道:“我说…”
倏然住口。蔡薇薇吃吃一笑道:“我替顾姨说吧,顾姨说的是顾鸾音必到,只是顾姨早说,你不是玉鼎夫人顾鸾音,既然如此,当然与长恨道姑无关,到时不妨托人带一个讯,说玉鼎夫人早逝,长恨道姑自不用应约了,那位大师老实,却未听出。”
长恨道姑正是这般心意,被她道破,不
笑出声来,旋又长长一叹,蹙然道:“薇儿,算你聪明,只是人各有志,何必相强…”蔡薇薇接口道:“所以嘛,我跟定顾姨了。”
长恨道姑怔了一怔,面色陡然一沉,道:“你再追我,当心我就把你视为生死大仇了。”蔡薇薇星眸一红,道:“你打么,反正我不走。”
长恨道姑见她泫然
泣,连忙面色一弛,笑道:“顾姨我说话重了点,薇儿,你又何必在意。”蔡薇薇一笑,道:“那顾姨许我跟随了。”
她死
活
,长恨道站也真拿她无法,再说,蔡薇薇温柔天真,有若瑶池玉女,那是谁也愿意亲近的。长恨道姑无可奈何,笑道:“我那敢不许哪。”忽听阿不都勒的声音道:“既有蔡姑娘随行,小弟请就此辞。”
一道黑影,由林内冲起,如摩空巨鹘,向西北而去。长恨道姑一怔,扬声道:“好啊,阿不都勒,你居然也敢在贫道之前卖弄。”
但听阿不都勒遥遥说道:“顾姑娘恕罪,小弟…”语声渐远,杳不可闻。长恨道姑自语道:“看来他的武功,几可赶上他师父当年威震中原之时了。”一顾蔡薇薇,笑道:“小丫头,你早知他追蹑我后了吧?”
蔡薇薇抿嘴一笑,道:“您不听他说话口气,只怕早追了不少时间,只是你未察觉而已,不然,慈云大师,霍大侠岂能偌巧赶来。”
长恨道姑摇头苦笑,道:“走啦。”玄冥教开坛大典,于沂山放牛坪举行。这放牛坪一名,不见载于方忐,遍询乡人,亦无知者,似仅是玄冥教自己人命定其名。
其位,据玄冥教知宾云,在沂山之南,重山叠壑中,遥对蒙山,距沂水城百余里。四月下旬,沂蒙山附近诸县,沂水、临朐、安邱、蒙
,玄冥教所设宾馆,巳有人满之患。
由于江湖平静已久,华家如
中天,绝大部分的人,都意味不出此事之严重,欣然而来,视同一场热闹。
五月初一起,已有人入山,随途自有玄冥教宾馆膳宿,弟子分导,无虑失途。这一
,五月初四,大部分的人,已然入山,酉牌时分,又有一批人导引而至。
由一处两壁
天的羊肠小道穿过,豁然开朗,只见四周山顶,起伏成态,乍望若牛,这放牛坪之名,恐即因此得来。峰岭环中,一块盆地,遍植苍松翠柏,乌鸣嘤嘤,真不似魔头盘踞之所,远处隐见飞甍碧瓦。
当前则是一条宽敞石道,
面一座漾白玉牌坊,上书“君临天下”四个斗大金字,朝霞之下,金光闪烁,气派雄伟。其中一个青衫老者冷冷一哼,道:“好狂。”
忽听一人说道:“单大侠何事不满?”众人移目望去,只见路旁一个三绺花须,目光奕奕,穿黑绸长衫的老者。
那青衫老者微微一惊,心中暗道:多年来出江湖,这人居然可以一口叫出我的姓名,玄冥教果不等闲。原来这青衫老者,姓单名世民,是天台派耆宿,乃“江南孺医”
余尚德师兄,武功却远胜其师弟,这乃因“江南儒医”殚力医道,武功进展自缓,而单世民隐居天台,毕生练功。这番“江南儒医”
金尚德被携,惊动天台全派,他勇为天台派武功最高之人,自不能坐视,遂率领几个弟子出山,恰逢此会,趁机加入,预备潜探玄冥教总坛,以为必无人识得自己,可收奇袭之效。
讵料,身在半途,便已被人认出了。他心头暗震,道:“尊驾是谁?”那黑衫老者道:“兄弟崔恒,忝掌地理坛。”单世民容
一动,拱手道:“原来是以七十二式“魁星点元”判官笔法,称雄滇中的“一笔勾魂”失散了。”那“一笔勾魂”崔恒抱拳道:“好说,那及单兄的“归元神功”此功失传百有余年,单兄重新练就,天台一脉,又行将称盛武林了。”单世民心中惊凛之极,暗道:“我隐迹三十余年,就为专练这一神功,门下弟子,犹不知晓,这玄冥教何来神通,竟探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崔恒道:“敢问单兄,是否敝教沿途招待不周,
宾弟子,有失礼之处,单兄请尽量说出,兄弟必严加惩处。”单世民呵呵一笑,道:“贵教招待,真令兄弟有宾至如归之感,兄弟那有不满。”
崔恒道:“那么单兄何以不说?”单世民暗骂:你这是装痴作傻。一指那牌坊上“君临天下”四字,哈哈一笑,道:“只弟愚味,请崔坛主解释这四字含意?”崔恒目光一转,随又收回,淡淡一笑道:“哦!原来单兄因此不悦。”
顿了一顿,道:“单兄此刻不明,大典之后,即可明白了。”言外之意,玄冥教今后,即可慑伏天下英雄。单世民嘿嘿冷笑,突然将手一拱,道:“大典之中,兄弟想请崔尼指教。”崔恒双眉微耸,道:“兄弟奉陪。”
拱手一礼,转身朝路旁一条小径走入,倏已不见。忽听有人笑声道:“单前辈,贵派失传神功复得,可喜可贺。”
单世民转面望去,但见乃是一名文士打扮,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左手握着一柄折扇,那折扇扇骨乌光发亮,显系上好
钢打造。他只觉眼生之极,心中思索,口中敞声笑道:“这位老弟…”
那中年文士笑道:“单老前辈,可记得点苍姚宗恩?”单世民这才想起,暗道:原来是他。面上却蓦然一冷,道:“原来是姚老弟,闻你十年前接掌门户,如今贵为一派首脑,这才可喜可贺。”将手一拱,道:“人多不便,少陪了。”
他不便与此人交往,偕着众人又向前走去,
待离开。适才单世民与崔恒间话之时,众人都伫足观看,此际,窃窃私议,嘈杂一片,重新循道走去,迥不同初入谷时的宁静。
原来点苍一派,也属侠义道中,三十年前,也是人才济济,却突然宣布封山,漠视妖氛弥漫,连北溟大会与建醮大会,也未参加,故单世民殊为不屑。
但听姚宗恩
声叫道:“单老前辈,请暂留玉步,听姚宗恩一言。”单世民故做未闻,姚宗恩双眉一挑,高声道:“单老前辈,你连一句话也不容点苍
待么?”
单世民不能再做未闻,转身站定,漠然道:“你有何言?”姚宗恩上前三步,靠拢过去,目光微闪,见两人这一耽搁,已落后数丈,那人群已穿过“君临天下”的牌坊,簇拥前行,当下肃然道:“北溟、建醮二次大会,本派不克参与,非是食生怕死,实是家师…”他感到难以启齿,顿了一顿,始道:“家师败在无量神君手下,依约封派二十年之故。”
单世民眉头耸动,道:“原来如此,只是信有大信小信之别,事关武林苍生,贵派却袖手不问,若非华大侠母子,如今江湖…”
姚宗恩截口苦笑道:“老前辈说得不错,家师本也预备如此,宁愿失信,受人笑骂,除魔卫道,也得尽上一份力…”他
了一口气,接道:“只是,就在此时,忽然发觉本派上下,除了少数人外,全部中了剧毒,功力锐减,也难和人动手。”
单世民听到此处,歉然说道:“老朽不明内情,老弟多多包涵。”姚宗恩道:“本派未曾明言,难怪同道误会。”
他似是有着无穷感慨,喟然长叹一声:道:“家师因此抑郁以终,遗命必报此仇,三十年来,本派卧薪尝胆,意
一雪斯
,可是无量老儿已毙文太君之手,本派再无机会,不想那老鬼弟子谷世表,竟敢大发开坛柬帖,本派自是倾力而来,要当着天下英雄之前,一雪此羞。”
单世民叹息一声,道:“老朽预祝成功。”语音一顿,道:“只不知贵派所中之毒,是何人所放?”姚宗恩牙关一挫,格格作响,道:“反正与无量老儿
不了干系。”
单世民暗暗忖道:“这等深仇,点苍派自必全力报复,今天之会,决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了。”思忖中,觉出久停此地不好,举步而前,口中问道:“贵派来了多少人?”
姚宗恩
低嗓子,道:“后辈不说,同辈有九人,另外两位师叔都来了。”单世民目光一亮,道:“有“点苍双剑”除魔卫道,凭添不少力量。”姚宗恩道:“前辈似是估计玄冥教极高。”
单世民轻轻叹息一声,道:“老朽初时也以为,谷世表后生晚辈,能有多大气候,现在却忧心忡忡,这谷世表之难
,怕犹在当年九曲神君之上,华大侠又未前来,唉!有华华公子,至少也要好些,可惜又不知去向了。”
姚宗恩面
不服之
,道:“华大侠武功盖世无双,那是不争之事,但华华公子年纪轻轻,老前辈未免过于看重了。”俩人走得不远,却见一白衣少女指挥婢仆接待,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谷忆白。
谷忆白秋波一转,道:“仆僮们无知愚劣,自难侍候高人,不如就由我陪两位上宾馆休息如何?”单世民道:“怎敢有劳姑娘?”谷忆白道:“无妨。”
转身行去,单、姚二人,也只得举步跟上。谷忆白领着二人,由广坪上侧,转至一条卫衢道。正行间,谷忆白面庞一转,笑道:“姚大侠,你莫非以为敝教太穷,供不起来客?”
姚宗恩楞了一楞,道:“请恕在下不明姑娘何谓?”谷忆白格格一笑,道:“哦,姚大侠难道会不明白?”单世民呵呵一笑,道:“姑娘莫打禅机,直接示下了吧。”谷忆白
一笑,道:“姚大侠,令师叔“点苍双剑”一居第二宾馆,一居第三宾馆,贵师兄弟及令徒侄们,又分居于第四至第九宾馆,不但未用真名,且未报出门派,使敝教大为困惑,莫非姚大侠恐敝教见了贵派人多,怕供应不起而推拒,故为此举么?”
微微一顿,笑道:“这请姚掌门尽管放心,就算贵派来了千人以上,敝教也可接待无亏,况仅区区五十余人而已。”
这一番话,直说得姚宗恩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心中却是大为骇异。原来点苍一派,本来早已议妥,为雪
辱,全派精锐齐出,却恐玄冥教见了,自量不敌,改由暗中下手,故除姚宗恩外,皆化名潜入,待大典时,始会合挑战,讵料,玄冥教早已察觉,连人数都一个不差,谷忆白一语双关,更
出窥视之意。
单世民见状,恐他忍耐不住,连忙一扯他衣袖,哈哈一笑,道:“贵教消息灵通,佩服佩服。”谷忆白黑眸一闪,道:“单前辈过奖了,贵派…”单世民截口笑道:“老朽三位师弟,八名师侄,分批前来,或亦未向贵教挂上一号,尚请恕罪。”
谷忆白暗道:老江湖果然机警,微微一笑,道:“单前辈言重了。群雄不嫌敝教
魔外道,惠然肯临,已是无任感激,人家高兴怎么样,便怎么样,敝教哪敢置喙,一来恐招待不周。
二来也恐宵小之辈,借机漏水摸鱼,故不得不注意一二而已。”她冷嘲暗讽,两人都无法接门。谷忆白顿了一顿,又道:“这次若非敝教任长老及长孙长老,认出贵二派高人,否则传出江湖,岂不让人家说咱们玄冥教,有目如盲了。”
单世民哈哈一笑,道:“贵教任长老及长孙长老想必绝世高人。”谷忆白淡然道:“长孙长老久隐世外,为当初营建祖师九曲宫的“圣手鲁班”之后,而今复为敝教兴建别宫…”单世民心神震动,道:“可是长孙博?”
谷忆白螓首一点,道:“不错。”顿了一顿道:“任长老嘛,那就大大有名了,两位想必还未忘记,二十年前的风云会总舵主吧?”姚宗恩惊呼道:“任玄?”谷忆白淡然一笑,道:“那正是任长老。”说到这里,三人已来至一处院落。但见曲房连接,回廊
错,菁林垂影,绿水为文,青山紫阁,廊道相通,美轮美奂,宏丽之极。
廊道之中,除了与会群雄,往来多系美丽少女。谷忆白信步站定,道:“两位是要与贵派之人同住,抑是独居?”单世民与姚宗恩相望一眼,暗暗苦笑,他们方入放牛坪,虽知同门皆已入谷,尚未连络,又不好转向玄冥教询问,反不知同门居于何处。
谷忆白吃吃一笑,突然轻拍玉掌,立刻有两名秀丽少女走来,欠身道:“姑娘有何吩咐?”谷忆白一指两人,道:“好好侍候这两位大侠歇宿,不可有违。”那两名秀丽侍女应了一声,走至单世民与姚宗恩身前,检衽为礼,齐道:“见过爷官。”
正在这时,但见来路之上,转出俩人,领先一人是红脸白髯的老者,后面一女,女的布衣无华,却是风姿绝世,神情端凝,却是美秀绝尘。
谷忆白自己已经猜出那对女的是谁了,目注那中年美妇一眼,暗道:“我果然极为似她,不知为何,心中一股孺慕之情,恨不得扑人那中年美妇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