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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如果不是这样
 张军已经意识到搞不好就可能罢工,但似乎不太重视。向华强照实向钱兵说了,还补充说:“要是事情真的演变到了那一步,我本人得直接找天少谈谈。”“要是到了那一步,他会主动找你的,”钱兵说。

 他这样说,避免了在具体问题上把话说死。

 向华强对刘敬天百依百顺,钱兵并不感到奇怪。从组织机构来说,刘敬天的商业帝国目前并没有超出中国大陆的范围,但是刘敬天采取帮助各个工会领袖的办法,以及他在黑暗的地下世界的统治力在短短三个月把他个人的影响早就扩大进去了。

 许多工会领袖目前都欠着他的情,但是,约会定在上午十点钟度,是个不实在的迹象。这就意味着他将是约会名单上的第一个人。第一个是不会受到邀请吃午饭的。这还意味着张军小看他。显然,向华强在涉的时候没有拿出足够的威慑力量,也许张军已经把他放进贿赂名单上了。

 刘敬天始终不喜欢抛头面,这一点,有时候对刘敬天的帝国是不利的,因为他的名字在外界人听来是无足轻重的。

 事实证明他的分析是正确的,张军姗姗来迟。约定的时间到了之后,又让刘敬天干等了半个小时,刘敬天倒不怎么在乎。会客室非常奢侈豪华,舒适安逸。在他对面的长沙发上,坐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

 刘敬天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她只不过十五岁,穿着倒像个成年人,衣料很昂贵,但看上去很朴素。

 她的头发是黑色的,美极了,使你难以相信,人世间竟有这样美的秀发。眼睛是海蓝色的,大大的,神奇莫测。嘴巴是山莓的,鲜,绯红。

 有个女人在旁边守护着她,显然是她的妈妈。这个女人死盯着刘敬天,想以她那傲慢的气势把刘敬天垮。

 刘敬天戏谑地笑了笑,他对那个女人同样冷眼相待,心里想:小姑娘是天使,妈妈是魔鬼,最后,终于来了一个穿着高雅、身体很结实的中年男人,领他穿过一连串办公室,走进电影制片厂老板的办公室。

 给刘敬天胜印象深刻的是,这些办公室都布置得很美,里面的工作人员也很美。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他们都是精明伶俐之辈,都拼命想挤进电影演员的大门而暂时受点委屈:他们中间绝大多数人可能要么是在这些办公室里干一辈子,要么是中途承认失败,卷起行李回老家。

 张军个儿很高,身材魁梧瓢,虽是个大肚皮,却由于衣服剪裁得巧夺天工,倒也看不出来。刘敬天知道他的经历。张军十岁的时候在码头捡过垃圾,推过小推车。二十岁那年拜洪门的一个头目为师,帮助他的老大强迫服装工人干活。

 到二十五岁就离开了码头,搬到旺角,把钱投资到门票只卖五角的戏院,后来就创办电影制片厂。到四十岁,一跃而为香港电影业最强大的三大巨头,但仍然言辞野,好无度,像一只贪婪的豺狼,专对绵羊似的年轻小明星大发威。上了五十岁,他变了。他请人给他上社语言课,从一个英国男仆那里学习怎样穿衣服,从一个英国管家那里学习怎样才能显出温文尔雅的风度。

 在他第一个子死后,他就娶了一个举世闻名的绝代佳人。她是个不喜欢演戏的女演员。如今他六十岁了,他搜集古旧名画,是香港特首咨询委员会的委员。在他名下积累的用以促进电影艺术事业发展的资金,已达数十亿美元之巨。他的女儿嫁给了一个英国勋爵。他的儿子张得君则是一个地痞加氓的二世主。

 他最近的爱好,正如每个电影专栏作家报导的那样,是修建他自己的专养赛马的一个马厩,去年他已经为此花了一千五百万美元。他因为花了一千万美元买了一匹名叫“希望之星”的英国著名赛马,并宣布这匹百战百胜的赛马将退休留作种马,不外借,专门为张军马厩繁殖优种马,他一下就成了各报的头条新闻。

 他礼貌地接待了刘敬天,他那晒得黑红、精心刮过的脸一收缩,做了个怪相,勉强笑了下。尽管他花了许许多多的钱想使自己变得年轻些,尽管有技术最高的美容师的精心修整,他的年龄还是可以看得出来。

 但是,在他一举一动之中显示着巨大的活力。在他身上也具有一切商业巨子所特有的神态,也就是说,使人感到在他自己的天地里就是绝对权威。

 刘敬天在谈判一开始就接触到了正题。他说他是张倩影的一个朋友派来的密使。他还说这个朋友是非常有能耐的。如果张军先生肯答应一件小事,这个朋友就会向张军先生立誓,保证感激涕零和永恒友谊。

 这件小事就是把张倩影的合约给解除了。“你的那个朋友能够给我帮什么忙?”张军问。他的声调里带着一种盛气凌人的傲气。对他那种盛气凌人的傲气,刘敬天故意装憨。他只管解释:“你面临着工人正在出现的麻烦和威胁。

 我的朋友能够绝对保证消除那种麻烦。你有个拔尖的男明星,他为你的制片厂赚了一大笔钱,他原来大麻,近来又改用海洛因。

 我的朋友可以保证那个男明星今后再也搞不到海洛因。如果今后几年出现别的什么小事,只消给我打个电话就可以解决你的问题。”张军听着这一席话,仿佛是在听一个小孩子吹大牛,然后他气地、故意用天津腔调说:“你想唬我?”

 刘敬天沉着冷静地说:“绝对不想。我是给一个朋友办事。我已经给你解释清楚了,这样办你是不会吃亏的。”

 张军像是早就准备要发脾气似的,突然满脸怒气,那双染得乌黑的浓眉紧锁起来,眼睛一瞪,上方出现了一道很的皱纹。他把身体扑到桌子上面对刘敬天胜说:“好吧,你这个油腔滑调的大陆狗,让我给你和你的主子…

 不管他是谁…把话说死:张倩影绝不可能与我解约。我根本不在乎从门、窗、地板、桌椅板凳等木器里面会突然钻出多少鬼鬼祟祟的小蛆虫来。”说罢,他把身子往后一靠:“伙计啊,我对你有句忠告:董建华这个人,我想你是早就听说过了吧?”说到这里,张军嘲讽地咧嘴一笑他同我的私人情很好。如果我让他知道我受别人的压力,那么你们这些小子吃了苦头,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刘敬天耐心地听着。他原来预料,处于张军这样地位的人会识相一些。

 一个办事如此愚蠢的人,竟然爬到一个拥有数十亿资金的公司董事长的高位,这是可能的吗?

 自己正在找新的投资对象,这倒是值得考虑的:如果这一部门的最高层人物都是这一类笨头笨脑的家伙,那么电影工业就是最理想的投资部门了。

 刚才的辱骂,刘敬天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他明白谈判艺术“千万不可动肝火,千万不可做出威胁的样子,要同人家说理。”

 “说理”这个词在中文里听上去要合道理得多,有点像“捏合”这个词的音。说理的艺术就在于撇开一切侮辱,一切威胁。他打了你的左脸,那么,把右脸转过来让他再打。

 刘敬天在王兵的记忆中知道王兵曾经一连八个钟头稳坐在谈判桌旁,一再忍受侮辱,试偷服一个臭名昭著、妄自尊大、飞扬跋扈的狂人改过自新。

 经过八个钟头的努力仍然无效,王兵无可奈何地举起双手,对谈判桌旁其余的人说:“谁也无法同这号人说话。”说罢就昂首阔步地走出会议室。

 那个一贯飞扬跋扈的狂人一下子给吓得脸色苍白,就又派密使把王兵请回到会议室。协议是达成了,但两个月后,那个狂人就在他常去理发的理发店里被击毙了。现在,刘敬天又开口了,用的是最一般的语气。

 “请看我的名片,”他说“我是个律师。我怎么会不顾我的律师身份而自讨苦吃呢?我说过一句威胁的话吗?我想说的只是:为了让张梦影和华谊解除合约,我准备接受你可能提出的任何条件。

 我认为,为了这样一件小事,我已经提出了价值很大的报酬。我也了解,这是一件对你本人也有利的小事。张倩影告诉我说,你本人也承认,张倩影只不过因为拒绝你儿子的包养而被你的华谊公司冷冻。

 再说,如果不是这样,这个要求也绝对不会提出。还有,如果你担心自己的投资捞不了多少利,那么我的委托人也愿意给你一千万港币作为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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