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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至少有一瞬间
 外面夜深深,月光如水,李建元一路避开人多的地方,面的一阵风让他顿时精神微微一振,他随便找了个相对僻静的所在,打算安静待一会儿再回去。

 这里景很美,清凉的夜风让人感觉很舒服,精心打理的花园一角还有一个造型别致的锦鲤池,李建元停下脚步,欣赏了一会儿月下的花园景致,觉得身心舒了不少,他信步走到锦鲤池前,不经意间从池子里的水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那样子既熟悉,又陌生,他蹲下身来,伸手去摸,修长的手指碰到水面,映出的身影顿时破碎,只有涟漪开。

 而他的过去种种就也像这倒影一样,不必再作追忆。李建元看着水面,之前的微妙复杂情绪仿佛水般褪去,他很清楚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要如何抉择,自己面前只有一条路可走,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其他,自己都不会也不能后退半步,要做的,只有不顾一切地向前,眼睛一直往前看,不要回头。

 当李建元返回宴会中时,周围依旧还是那样热闹,李建元面色淡淡,冷眼看着这一切,类似的场合他见得太多,不免有些厌烦,空气中的脂粉香气和酒香织,令他有些不舒服,正当这时,忽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大皇兄,我知道你其实不大喜欢这样的场合,不过今是喜事,大皇兄若是中途就走了,终究有些不好。”

 李建元扭头看去,顿时一张精致的面孔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这是一张还带着稚之气的脸,精致漂亮,美丽出众,如同一尊玉娃娃一般,

 在中规中矩的宫中妆容和衣饰的衬托下,又多了几分娴雅,正是李建元的九弟,九皇侍子李灵殊。李建元微微颔首,举杯示意,向李灵殊道:“不用担心本王,本王自然不会提前走的。”

 李灵殊笑道:“真的?不过话说回来,今晚的女孩子和侍子不少,大皇兄可以借机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凭大皇兄的品貌,只要愿意,多少名门闺秀都要主动凑上来的。”

 李建元神色淡淡,虽然他并没有摆出一副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样子,却也仿佛游离于此间之外,他手上拿着盛有美酒的杯子,目光幽深,对李灵殊道:“好了,去玩吧,你年纪尚小,不要多喝酒,今晚月动人,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李灵殊笑着应是,正好他也在这里待得有些热,想出去走走,唐王府的花园修得极好,在宗室里都是有名的,李灵殊就独自一人往花园方向去了。

 此时花园里,李飞岫一手拎着酒壶,坐在一棵树下,这会儿他外面的圆口袍子早已了,出里面穿的高领白色内衫,颈间的扣子被解开,显出修长的脖颈,因为喝多了酒的缘故,他英俊的面孔比平时多了一抹淡淡的晕红,眼神亦不锐利,竟显得有几分恬然之态。

 正当李飞岫拿起酒壶又往嘴里灌时,身后不远处却突然传来脚步声,然后又停下,随即一个声音响起,似是带着点不确定:“…飞岫堂兄?”

 李灵殊看清楚了树下的人的确是李飞岫,这才走了过去,来到李飞岫身边,蹲下身看了看李飞岫的状态,伸手在青年肩头轻轻推了推,皱眉说道:“堂兄,你这是喝了多少了?你看你,脸都红了。”

 “没喝多少…”李飞岫拖长了声音说道,语气有些慵懒,与平里的样子截然不同,李灵殊一听,就知道他喝得绝对少不了,他知道李飞岫平时就算是喝酒,也是很适度的,所以会喝成这样,基本上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心情不好。

 “好吧,那么现在别喝了好不好?”李灵殊耐着子温言软语地说道,就想伸手去拿走酒壶。“你坐下,陪我说说话…”李飞岫眯着眼,忽然抓住了李灵殊的手腕,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

 一个男子抓着一个哥儿的手腕,这是非常无礼的,不过因为两人是堂兄弟,关系又不同寻常,李灵殊就没有在意,只是有些无奈地坐下,他嗅到李飞岫身上明显的酒气,忍不住就问道:“怎么不开心了?

 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告诉我,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但也可以开解几句。”李飞岫醉眼朦胧地看着李灵殊,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世上能让他不开心的事情真的已经不太多了,但家人显然就在其中,李飞岫忽然很想笑,他的那些兄弟们,大多数从小不但顽劣,也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但他的生父昭王却一直很宠爱这几个儿子。

 而他从小就方方面面都比别人强,不但聪明过人,身体强壮,而且还早知事,然而,他的父亲却并不多么关心他,甚至李飞岫都不敢确定,昭王是不是真的对他这个儿子存在着‘父爱’这种东西。很小的时候,李飞岫曾经会因此觉得委屈难过,不明白昭王为什么不像别人的父亲那样慈爱。

 不过后来他就知道了,在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父亲都一定会深爱着自己的孩子,昭王就是这样,这个男人或许从没有真正把自己当作儿子,只因为自己的生母是个卑的胡姬,昭王关心其他的儿子,甚至对哥儿和女儿也有着关怀,投入了很多的精力。

 但这些其实李飞岫都还可以忍耐,然而当生母死去,自己也被府中后宅的阴险手段谋害,且事后昭王却根本不予追查,打算和稀泥时,李飞岫就彻底看清了一切,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悲哀的。

 不过后来随着在军队里渐成,他就看开了,或许他曾经很渴望得到昭王这个生父的认可,渴望得到公平对待,但那人却一次次的让他失望,在他功成名就后,昭王也曾试图招揽他归心,但他明白自己的这个所谓的父亲的精力都聚集在权势地位这些东西上,并想要通过操纵他而得到更多。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他已习惯,只不过终究免不了会隐隐抱有一丝期待罢了,然后又是一次接一次的失望,直到彻底冷了心。

 “我没事…”李飞岫笑了笑,言又止,但看到李灵殊那关心的眼神,他微微一顿,半晌,才转过头,拿起面前的酒壶,将里面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有些感喟地说道:“真没事,就是…罢了,反正到现在,我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摇了摇头,想起之前宴会上唐王和唐王世子李哲相处时的样子,那样的男子,才配做一个真正的父亲吧?

 李飞岫有些自嘲地嗤笑一声,随手丢开已经被喝空的酒壶,语气有些懒洋洋的:“灵殊,你可知道,自从我母亲去世,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一个真心实意、不掺半点杂质关心我的人了…”

 此刻的李飞岫其实还并没有清楚的意识到,一个男人如果愿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在另一个人面前,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信任,是认同,甚至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按住了李飞岫的手背,李灵殊目光深深,看不出其中有着怎样的情绪,李飞岫下意识地望过去,却见李灵殊的眼睛定定注视着自己,那温热的掌心贴在皮肤表面,让李飞岫微微一怔,忍不住肌紧绷,正要开口,李灵殊却轻声说道:“所以,在你母亲去世以后,你就已经不相信还会有人真心实意、不掺半点杂质的关心你了么?

 飞岫哥,我知道自己替代不了你母亲,替代不了任何人,甚至我不敢说自己就一定有这个能力,可我能够向你保证,我李灵殊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既然当年我救了你,你又答应了我会好好助我四哥一臂之力,那么我就会真心实意地关心你,做你的家人,不辜负你所付出的一切。”

 李灵殊年纪小,这话委实有些不伦不类,听起来反而更像是信誓旦旦地向恋人作出的保证,李飞岫怔怔地看着神情认真的李灵殊。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被空,半晌,李飞岫才突然有些莫名狼狈地转过头,语气短促含糊地说道:“说什么孩子气的话…”说这话的时候,李飞岫只觉得眼眶热热的,嗓子有些干哑,口微微起伏,他本该心生警惕的,因为软弱和感动这样的情绪是他这样的人所不该具备的,李飞岫知道自己应当是一个时刻都冷静理智、心志坚稳的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理性地看待。

 然而,就是一直以来都符合这种要求的自己,此时此刻,却有些不能自控,这是何等的可笑?所有的那些准则,至少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再也无力想起。因为心里眼里,都只剩下了李灵殊,只剩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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