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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始终眼望地下
 江湖上帮会中人被逐出帮,实是难以形容的奇大辱,较之当场处死,往往更加令人无法忍受。乔峰冷冷的瞧着他,看他这一刀是否戳下去。全冠清稳稳持着法刀,手臂绝不颤抖,转头向着乔峰。

 两个相互凝视,一时之间,杏子林中更无半点声息。全冠清忽道:“乔峰,你好泰然自若!难道你自己真的不知?”乔峰道:“知道什么?”

 全冠清口一动,终于并不说话,缓缓将法刀放还原处,再缓缓将背上布袋一只只的解了下来,恭恭敬敬的放在地下。眼见全冠清解到第五只布袋时,忽然马蹄声响,北方有马匹急奔而来,跟着传来一两声口哨。

 群丐中有人发哨相应,那乘马越奔越快,渐渐驰近,吴长风喃喃的道:“有什么紧急变故?”那乘马尚未奔到。

 忽然东首也有一乘马奔来,只是相距尚远,蹄声隐隐,一时还分不清驰向何方。片刻之间,北方那乘马已奔到了林外,一人纵马入林,翻身下鞍,那人宽袍大袖,衣饰甚是华丽,他极迅速的解去外衣,出里面鹑衣百结的丐帮装束。

 段誉微一思索,便即明白:丐帮中人乘马驰骤,极易引人注目,官府中人往往更会查问干涉,但传报紧急讯息之人必须乘马,是以急足信使便装成富商大贾的模样,但里面仍服鹑衣,不敢忘本。

 那人走到大信分舵舵主跟前,恭恭敬敬的呈上一个小小包裹,说道:“紧急军事…”只说了这四个字,便气不已。

 突然之间,他乘来的那匹马一声悲嘶,滚倒在地,竟是力而死。那信使身子摇晃,猛地扑倒。显而易见,这一人一马长途奔驰,都已疲力竭。

 大信舵舵主认得这信使是本舵派往西夏刺探消息的弟子之一。西夏时时兴兵犯境,占土扰民,只为害不及契丹而已,丐帮掌有谍使前往西夏,刺探消息。

 他见这人如此奋不顾身,所传的讯息自然极为重要,且必异常紧急,当下竟不开拆,捧着那小包呈给乔峰,说道:“西夏紧急军情。信使是跟随易大彪兄弟前赴西夏的。”

 乔峰接过包裹,打了开来,见里面裹着一枚蜡丸。他捏碎蜡丸,取出一个纸团,正要展开来看,忽听得马蹄声紧,东首那乘马已奔入林来。

 马头刚在林中出现,马背上的乘客已飞身而下,喝道:“乔峰,蜡丸传书,这是军情大事,你不能看。”

 众人都是一惊,看那人时,只见他白须飘动,穿着一身补钉累累的鹑衣,是个年纪极高的老丐。传功、执法两长老一齐站起身来L,说道:“徐长老,何事大驾光临?”

 群丐听得徐长老到来,都是耸然动容。这徐长地第在丐帮中辈份极高,今年已八十七岁,前任汪帮主都尊他一声“师伯。”

 丐帮之中没一个不是他的后辈。他退隐已久,早已不问世务。乔峰和传功、执法等长老每年循例向他请安问好,也只是随便说说帮中家常而已。不料这时候他突然赶到,而且制止乔峰阅看西夏军情,众人自是无不惊讶。

 ***乔峰立即左手一紧,握住纸团,躬身施礼,道:“徐长老安好!”跟着摊开手掌,将纸团送到徐长老面前。乔峰是丐帮帮主,辈份虽比徐长老为低,但遇到帮中大事,终究是由他发号施令,别说徐长老只不过是一位退隐前辈,便是前代的历位帮主复生,那也是位居其下。

 不料徐长老不许他观看来自西夏国的军情急报,他竟然毫不抗拒,众人众皆愕然。徐长老说道:“得罪!”

 从乔峰手掌中取过纸团,握在左手之中,随即目光向群丐团团扫去,朗声说道:“马大元马兄弟的遗孀马夫人即将到来,向诸位有所陈说,大伙儿请待她片刻如何?”群丐都眼望乔峰,瞧他有何话说。

 乔峰满腹疑团,说道:“假若此事关连重大,大伙儿等候便是。”徐长老道:“此事关连重大。”

 说了这六字,再也不说什么,向乔峰补行参见帮主之礼,便即坐在一旁,这时马蹄声又作,两骑马奔向杏林而来。丐帮在此聚会,路旁固然留下了记号,附近更有人接同道,防敌示警。众人只道其中一人必是马大元的寡,那知马上乘客却是一个老翁,一个老妪,男的身裁矮小。

 而女的甚是高大,相映成趣。乔峰站起相,说道:“太行山冲霄谭公、谭婆贤伉俪驾到,有失远,乔峰这里谢过。”徐长老和传功、执法等六长老一齐上前施礼。

 谭婆又问:“乔帮主,世上有谁这么大胆,竟敢用刀子伤你?”乔峰笑道:“是我自己刺的。”谭婆奇道:“为什么自己刺自己?活得不耐烦了么?”乔峰微笑道:“我自己刺着玩的,这肩头皮厚,也伤不到筋骨。”

 宋奚陈吴四长老听乔峰替自己隐瞒真相,不由得既感且愧。谭婆哈哈一笑,说道:“你撒什么谎儿,我知道啦,你鬼精灵的,打听到谭公新得极北寒玉和玄冰蟾蜍,合成了灵验无比的伤药,就这么来试他一试。”

 乔峰不可置可否,只微微一笑,心想:“这位老婆婆大是戆直。世上又有谁这么空闲,在自己身上戳几刀,来试你的药灵是不灵。”只听得蹄声得得,一头驴子闯进林来,驴上一人倒转而骑,背向驴头,脸朝驴尾。

 谭婆登时笑逐颜开,叫道:“师哥,你又在玩什么古怪花样啦?我打你的股!”众人瞧那驴背上之人时。

 只见他缩成一团,似乎是个七八岁的孩童模样。谭婆伸手一掌往他股上拍去,那人一骨碌翻身下地,突然间伸手撑足,变得又高又大。众人都是微微一惊。谭公却脸有不豫之,哼一声,向他侧目斜睨,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随即转头瞧着谭婆。那倒骑驴子之人说是年纪很老,似乎倒也不老,说他年纪轻,却又全然不轻,总之是三十岁到六十岁之间,相貌说丑不丑,说俊不俊。

 他双目凝视谭婆,神色间关切无限,柔声问道:“小娟,近来过得快活么?”这谭婆牛高马大,白发如银,满脸皱纹,居然名字叫做“小娟。”

 娇娇滴滴,跟她形貌全不相称,众人听了都觉好笑。乔峰却在打量那骑驴客,猜不透他是何等样人物。他是谭婆的师兄,在驴背上所的这手缩骨功又如此高明,自是非同寻常。

 可是却从来未曾听过他的名字,只听得此时有马蹄声响起,又有数匹马驰来,这一次却奔跑并不急骤。众人心里奇怪:又是谁到了?那数乘马来到杏子林中,前面是五个青年,一的浓眉大眼,容貌甚为相似,年纪最大的三十余岁,最小的二十余岁,显然是一母同胞的五兄弟。

 吴长风大声道:“泰山五雄到了,好极,好极!什么好风把你们哥儿五个一齐都吹了来啊?”泰山五雄中的老三叫做单叔山,和吴长风甚为稔,抢着说道:“吴四叔你好,你爹爹也来啦。”

 吴长风脸上微微变,道:“当真,你爹爹…”他做了违犯常规之事,心下正虚,听到泰山“铁面判官。”单正突然到来,不由得暗自慌乱。“铁面判官。”

 单正生平嫉恶如仇,只要知道江湖上有什么不公道之事,定然伸手要管。他本身武功已然甚高,除了亲生的五个儿子外,又广收门徒,徒子徒孙共达二百余人“泰山单家。”的名头,在武林中谁都忌惮三分。

 跟着一骑马驰进林中,泰山五雄一齐上前拉住马头,马背上一个身穿茧绸长袍的老者飘身而下,向乔峰拱手道:“乔帮主,单正不请自来,打扰了。”

 乔峰久闻单正之名,今尚是初见,但见他满脸红光,当得起“童颜鹤发。”四字,神情却甚谦和,不似江湖上传说的出手无情,当即抱拳还礼,说道:“若知单老前辈大驾光临,早该远才是。”那骑驴客忽然怪声说道:“好哇!铁面判官到来,就该远。我‘铁股判官’到来,你就不该远了。”

 众人听到“铁股判官。”这五个字的古怪绰号,无不哈哈大笑。泰山五雄听这人如此说,自知他是有心,戏侮自己父亲,登时然变,只是单家家教极严,单正既未发话,做儿子的谁也不敢出声。

 单正涵养甚好,一时又捉摸不定这怪人的来历,装作并未听见,朗声道:“请马夫人出来叙话。”

 树林后转出一顶小轿,两名健汉抬着,快步如飞,来到林中一放,揭开了轿帷,轿中缓步走出一个全身缟素的‮妇少‬。那‮妇少‬低下了头,向乔峰盈盈拜了下去,说道:“未亡人马门温氏,参见帮主。”

 乔峰还了一礼,说道:“嫂嫂,有礼!”马夫人道:“先夫不幸亡故,多承帮主及众位伯伯叔叔照料丧事,未亡人衷心铭感。”

 她话声极是清脆,听来年纪甚轻,只是她始终眼望地下,见不到她的容貌。张萧羽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这个将丐帮诸人玩于股掌之间的马夫人,很好奇她究竟长的是怎生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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