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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正要就滣饮下
 方学渐眯起眼睛,盯着他的面孔,居然连一丝异样的颤动都看不出来,心中暗暗佩服他的修养功夫,华内敛,让人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什么,而喜怒不形于,有体无质,忍他人所不能忍,正是一个人做大官、成大事的必备条件。

 此人城府如此之深,生平仅见,连神龙山庄号称第一老狐狸的老麻看上去都似有些不及。方学渐脑子飞转,突然想起那个道士在桌上写的八个大字来“国家栋梁,中兴民臣”难道就是指的这个人?

 他打了个哈哈,道:“我只是一个手无搏之力的普通人,如何斗得过辽王的那些如狼似虎的手下,我的一个下人被他们在腿上砍了一刀,差点小命不保。

 我现在能在这里陪张大人喝茶聊天,那是全靠几个路过的大侠拔刀相助,才平安地全身而退。

 “张居正淡然一笑,目光深处却有光隐隐闪动,道:“那是辽王殿下不够走运,赔了夫人又折兵,却不知那几位大侠是什么来历?”

 “关东五侠,不知张大人有没有听说过?这些可是好人啊,大大的好人。”张居正“哦”了一声,脸上的笑意更浓,道:“这倒没听说过,既是侠客,有机会倒要好好结识一番。方公子,不管怎样,还请你指点一条明路,辽王殿下毕竟是我的同伴,半路走失,回去难以代。”

 方学渐转了转眼珠子,看着他的面孔,笑道:“不敢欺瞒张大人,辽王殿下至今平安无事,那关东五侠却是往西方去了。”

 心想:“关东五侠”确实是往西方极乐世界去的,这倒没有骗你。张居正喝干杯中茶水,把那枚白玉扳指放回桌上,站起来拱手道:“多谢方公子见告,鄙人急着去寻辽王殿下的下落,这就告辞,后会有期。”

 转身下楼而去。方学渐不料他如此干脆,说走就走,等他反应过来,张居正已走到楼梯口,还想出声招呼,把这枚白玉扳指送给他,手伸到一半,终于没有出口,脚步声“咚咚”响,渐渐变轻,很快听不见了。

 他无心喝茶,付过钱钞,回转自己的客房,路过解明道的房间时,房门紧紧关着,里面水声“哗哗”大概是在洗澡。

 方学渐摇了摇头,心想这位解大哥满身泥垢,浸过的洗澡水营养丰富,大致可以拿去肥田了,正想走开,突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透过窗纸传出来:“你说你的老婆跟人跑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语速快捷却不乏女子的温婉,却是童管家。解道明叹了口气道:“这事说来话长,还要从我小时候说起,我父亲是…”

 方学渐暗暗称奇,听了好一会,却听不出半句风言风语,老老实实地,就像一对久违的老友在回忆以前的往事,兴趣缺乏,便急步跑回自己的房间,几下扒去身上的衣衫,在初荷和小昭的惊呼声中“扑通”跳进大水桶,张开双臂,把两个美女左右抱住,嬉笑道:“相公做公证人,这一次来比比你们的股哪个更圆些?”

 ***九江,山拥千嶂,江环九派“士高气清、富有佳境”自古以来,就是舟车辐辏、商贾云集的通都大邑。

 地处赣、鄂、湘、皖四省界处,襟江带湖,背倚庐山,更是兵家必争的军事重镇。九江之称,最早见于《尚书?禹贡》中“九江孔殷”、“过九江至东陵”等记载。

 后来据《晋太康地记》记载,九江源于“刘歆以为湖汉九水(即赣江水、鄱水、余水、修水、淦水、盱水、蜀水、南水、彭水)入彭蠡泽也”

 进九江城的时候,黄昏开始从庐山上笼罩下来了,血的太阳被西方的地平线一点点蚕食干净,街上的人物景致都披上了一层花粉似的光辉。

 遥望天际,东边巍峨的石钟山被夕阳的回光染成一片华丽的紫。先投宿,后吃饭,闵总管的身子虽然臃肿,手脚还是蛮利索的,把一切打点得井井有条。

 从三层高的孔明酒楼的窗口望出去,下面就是赣江入鄱湖的入口,水势浩淼,江面壮阔,南浦飞云,长桥卧波“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

 酒楼名为孔明,老板可算是个有心人,其时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已在民间大量传,三国故事几乎家喻户晓,而书中所描写的“诸葛亮舌战群儒”、“柴桑口卧龙吊孝”和“群英会蒋干中计”等名篇就是出自九江。

 “藜蒿炒腊”是南昌与九江两大城市联手制造的一样特色菜肴,选用的是鄱湖区特有的一种水草藜蒿,所谓“鄱湖的草,南昌人的宝”说的便是这道菜。

 众人摸不清行情,小心奕奕地吃了一口,脆香甜,也算别有一番风味。九江的传统佳酿“陈年封缸酒”是中国极少见的甜黄酒,与绍兴、嘉善那边的加饭酒明显不一样。

 酒水晶莹透亮,呈瑰丽的琥珀泽,香气浓郁醉人,味道鲜甜醇厚,入口清甘冽,简直让人一见倾心,相见恨晚。

 落的余辉染红了赣江水面,也染红了江上的点点白帆,悠扬的渔歌遥遥传来,婉转动听,真有些渔舟唱晚的味道。

 一叶贴水扁舟顺水而下,徐徐剪破残霞了过来。船头站着一个白衣少年,纸扇纶巾,书生打扮,江风拂面而过,吹起他的鬓发和衣角,飘飘然犹如神仙过江。

 初荷夹了一筷鄱湖银鱼,却没有往嘴里送,一双眼睛专注地望着窗外,扁舟漂近,那少年突然抬起头来,一张脸蛋光洁得好像珠玉,眸子明朗如星,两条细长的眉毛飘逸如飞,面孔俊美得几乎难以形容。初荷口说道:“相公,这个人好好看啊。”

 方学渐把一个“油爆虾球”送入嘴里,看了她一眼,好奇地探头过去,只看见那白衣人轻轻一跃,两丈宽的水面一跃而过,姿势优雅,身法轻盈,鼓掌赞道:“好轻功!”

 那少年的双足落地,抬头望了一眼,锐利的目光扫过方学渐的面孔,冰冷刺骨,让人不自觉地生出打寒噤的望,幸好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多久,脑袋垂下,迈开周正的四方步,往酒楼行来。

 刚才上楼来的时候,方学渐注意到二楼的十几张桌子前横七竖八地坐满了佩带刀剑的江湖人物,足有六、七十人,一的青布短衫出多的酱小腿和手臂,不知道是什么帮派在这里聚会。

 他从窗口缩回头来,一本正经地道:“装酷的小白脸我看的多了,他也不算是最好看的,瞧这小子一副冷冰冰的死人德,好像别人欠他一万两银子没还似的,一看就是一个短命的小气鬼。”

 众人嘻嘻地笑,小昭差点把吃在嘴里的一口汤水出来,闵总管夹了一只风鸡腿到小素的碗里,笑道:“庄主,大家都知道你不是小气的人,明天过了长江,是不是把那匹‘乌蹄玉兔’暂时借给解爷用一下,他赶着上北京去救人。”

 方学渐察觉众人的目光有些异样,只初荷和小素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知道刚才话说得有些重,顿了顿,道:“解大哥救人要紧,我不但打算把‘乌蹄玉兔’借给他,还要资助他三千两银子,让他更有把握把张经张大人、李天宠李大人救出来,”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三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到解明道的面前,自然又是他请客,辽王殿下买单。解明道看着桌上薄薄的三张纸片,伸出去的手指居然有些发颤,把银票收入怀中。

 突然抬起头来,端起酒杯,道:“方兄弟,你的大恩大义,解某会一辈子记在心里,来,小素,和叔叔一起敬方庄主一杯!”

 小素眼睛有些发红,拿起面前的一杯清水,站起来和他的酒杯碰了一下,学着解明道的样子仰头把水一饮而尽,哽咽道:“多谢方庄主的大恩大义。”

 方学渐放下酒杯,示意初荷加满,目光从解明道移到小素的脸上,笑道:“小素这样懂事的孩子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只是有一样不好,就是见外,以后都是自己人了,小素,不要庄主长庄主短的,我比你痴长几岁,叫我方大哥好了。”

 小素的一张俊俏小脸微微一红,清秀中透出少女特有的羞赧来,不敢回视方学渐的目光,垂下脑袋低低地答应一声。

 方学渐举起加满酒的杯子,站起来道:“解大哥,这一杯酒,兄弟祝你平安抵达北京,顺利地见到陶尚书,如愿地把两位大人从牢里救出来,”

 解明道也慌忙的站起,两人碰了一下酒杯,正要就饮下,只听“砰”的一声,有人在楼下用重手法拍了一下桌子“咯勒勒”一响。

 接着听见碗碟落地碎裂的声音,想来那桌子竟是受不住一掌之力,被打得散了架。楼板“嗡嗡”震动,酒水在杯子里起伏摇晃,方学渐急忙一口而尽,只听一个重的声音道:“你们‘十二连环坞’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些,长江上下大大小小二十一个帮派你们已收服十二个,还想怎地?难道想把整条长江吃下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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