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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一切很好
 四年大学生活结束后,对大多数同学来讲,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那种心情有点像翅膀刚刚长硬的鸟儿,飞吧,不知道前面会有怎样的风雨。

 不飞吧,实在有愧对已经长硬了的翅膀。许俊岭则不然,考完试连实习都不用,就跟白经营起他的咖啡店。北京的同学,档案进了人才市场,没有满意的单位就整天在胡同里逛,烦了便来他的咖啡店聊天、喝咖啡。

 来的时候,他们总是拣朝南采光条件特好的格间里,透过落地玻璃,外面便是郁郁葱葱的灌木,自然天成地装饰了屋内。

 愚人节这天,分到国务院政研室的范凌云,不但没有报到上班,反而又带着几个姐儿们进了咖啡店,这位副部长的女公子,大丰,小蛮,皮肤白皙水,长着一双勾人魂魄的丹凤眼,嘴角却透着女政客一般的坚毅。

 她常吆三喝五地来店里消费,帐却常记在许俊岭的名下。白数年找不到落脚的单位,作梦都想着做咖啡店的女老板,见比自己年轻漂亮且颇有背景的范凌云,隔三岔五地来喝咖啡却不给钱,脸上就浮起了云。

 “咖啡店我承包了。”一次,见范凌云又领了一群姐儿们嘻嘻哈哈进了咖啡店,白便站在隔间口说“顺便告诉各位,本店慨不记帐。”

 “叫你们老板去,就说范凌云到了。”“他今天不在,有话给我说吧!”白口气很硬地说“这店里的事我说了算。”

 “你怕算不了吧”范凌云往起一站,正遇上许俊岭从外边进来,便锐声喊“老许,过来。把最好的工艺拿出来。”许俊岭赶紧过去陪不是,叫大堂经理好生侍侯。

 范凌云不依不饶地说“你今天有天大的事,也得陪老同学。”喝咖啡的说笑中,她们几个女的故意学说四川话,无事寻事地找岔子。

 他们冷嘲热讽地有意指责许俊岭的店名老土,至少应该叫个什么馆之类才体现品位。“叫什么馆,就看你怎么着起了。”许俊岭让大堂经理上街买了姑娘们爱吃的东西,小心地侍候着他们。

 “叫个京都咖啡馆吧!”范凌云开了口。“太俗。”立即有人反对,并低声音说“就跟女老板一样。”“叫王朝一聚,有气势,还带着四川的麻辣味。”范凌云极具攻击地说。“我看,就叫个范凌云咖啡厅,响亮还有亲和力。”

 有人拿范凌云开涮“小美人再往门口一站,生意肯定火爆。”许俊岭接住他们的话头说“叫范凌云咖啡厅,就恐怕打名誉官司,还不知要索赔多少呢。”话刚落,范凌云语出惊人“你叫范凌云咖啡厅,我就嫁给你。”

 “好啊,你丫头片子。论年龄,你得喊一声叔哩,咋好没大没小胡说呢。”许俊岭已发现白脸上乌云密布,眨眼就要电闪雷鸣了,便笑着过去解释。

 “年龄不成问题。大点知冷知暖,还会心疼人。”范凌云有意朝白吹风“现在就流行老夫少哩。”“行你,许俊岭。

 看你老大不小了,身边还仕女如云呢。”白气咻咻扭着圆嘟嘟的股走了。正闹着,又进来两个男同学,听说范凌云要下嫁,其中一个留绺黄发的趴在许俊岭耳边说“俊岭,你要走运了,那玻璃人儿要去欧洲使馆任文职参赞了。”

 “好呀,俊岭要请客,为未婚赴欧洲饯行吧。”不等许俊岭反应过来,六、七个同学就连掀带拥着出了咖啡店,要他晚上请大家吃一顿,俨然他这个半大不小的老小伙子,真成了范凌云的未婚夫一样。调皮的范凌云得意洋洋地喊“今晚桌上的菜,得由我来点。”说着,搂住许俊岭的头就来了个火辣辣的吻。

 “行啊,卖饭的怕你吃八碗。”许俊岭一拍腔子,挡了两辆出租车,直奔海关总署旁的国际大酒店,花了五千元海吃一顿。

 喝了酒的男女同学又闹嚷嚷地去了不夜城蹦迪,他们见许俊岭坐在一旁喝啤酒,几个嘻嘻哈哈地咬了一会儿耳朵,就有人跳上领舞台对着话筒喊“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第一个华人许俊岭,要竞选美国下届总统了。”

 “噢,许俊岭。”“美国总统许俊岭。”他们闹够了,才又说又笑地拥许俊岭上了出租车,跟范凌云和另一个女同学坐在一起,而他们几个“轰…”地不知去哪儿了。

 本来就喝了白酒,刚才又喝了啤酒,许俊岭的耳朵脸庞都发起了烧。到中关村他的住处时,脚下就已经不大听使唤了。糊里糊涂到了天亮,白打开房门,只见范凌云和另一位女同学,一左一右地躺在许俊岭的身旁。

 “你们…”白气咻咻地带上门走了。没来得及给白解释,杜雨霏的电话使他心头一紧,马不停蹄地赶往北京协和医院。病房里一溜住着的四个病人中,许俊岭一眼望见杜雨霏削薄的背影正在四号病旁忙碌着。

 头柜边的电镀金属支架上,挂着生理盐水瓶,一胶皮管垂下来,中间的透明观察管里,药水以比时钟钞针慢得多的速度,不慌不忙,一滴,又一滴地往张家老太的血管里推进。

 苍白、衰老的张家老太,像是睡着了似地闭着眼睛。“雨霏,我来了。”许俊岭情不自已地握住她明显糙的手,她抬起眼睛,不知是激动还是嫌他冒犯了她,洁白的脸忽然变得绯红。

 “姨怎么样了”许俊岭放了她。“老年陈旧心血管病。”她的话语焦急而沉重,仿佛还有什么心思“唉,祸不单行。”“建明呢”“想办法去了。”

 杜雨霏在心底的积怨爆发了。她急步走出病房对我说“跟他一样的同学,不是去了国外,就是南下挣钱了。

 可他倒好,跟他家四合院一样,整天泡在哲学的海洋里,连给他妈治病也讲什么哲学范畴哩。人家医生怎么说,医院不管偶然必然,给老人心脏上搭桥,没有六万元拿不下来。”“钱有我哩,你大可以放心。”

 许俊岭安慰她“你有啥事告诉我一声,再甭憋在心里好不好。”“唉,我就说了吧。咱那边,我爸不知怎么搞的也病了。这不,电报。”

 杜雨霏哭丧着脸说“那书呆子骨子里就看不起外省人,我如果回陕西,他妈这边又不定会出啥岔子哩。”“她舅来啦”张建明往日盛气凌人的样儿没有了,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一边。“找多少”杜雨霏问。

 “四万。”“还差近乎一半。你老表刘朝阳没借给钱”“真理和荒谬就一步之遥。刘朝阳说,借贷首先应该有能力偿还。六万多元,数目太大,上面批不下来。他答应私人借给五千元,但要一个月后才能拿到手。”

 “这样吧,张博士。”许俊岭知道张建明为考什么研究员,准备好几年了。随手发过一支烟说“我这里有张卡,你拿着,只要阿姨需要,你就去银行刷卡得啦!”“医院止吸烟。”张建明接过许俊岭的交通卡,却叮咛他遵守医院规定。

 “还不赶紧去取钱。”杜雨霏接过丈夫装钱的黑皮包说“凑齐了钱,让医院给妈早点做手术。”张建明朝许俊岭点点头,转身走了。

 “雨霏,我看这边也离不开你。这样吧,我好几年也没回去了。这段时间没事,不如我代你回趟咱老家,一举两得的事!”“我也不说感谢的话了。”杜雨霏把家里的电报拿给许俊岭说“告诉家里,我一切很好,不用他们心。”

 回中关村,白还在生他的气。想想一时半晌也说不清楚,就匆匆打点行装往商州老家赶。汽车在老家县城进站后,许俊岭大有恍若隔世的感觉。空气里渗满了粉尘,每一口空气就有泥沙俱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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