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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咱大军一走
 围棋盘上显然是朱恒让着自己,所以张宁才能从容子占角,不过今晚的重点显然不在围棋上。张宁恍然道:“咱们占了个边!”

 “暂时连边都没占到,至少要趁胜夺取武昌、岳州、荆州等地后,才敢说占了边。”朱恒捻着下巴的胡须直言道“所以当初在辰州面对数万大军境时,臣多番阻挡主公转攻宝庆,便是出于此种大略的考虑,要占个边才算得上入围,才有了在棋盘中存在的资格。”

 张宁道:“以先生把天下喻棋的说法,角才是最好的地方,那咱们占边应该不算上策罢?”朱恒微微摇头道:“非也。下棋最初都要争角,正如天下由治入的起初,群雄都要占角方能蓄势,不至于被轻易噬在洪中。

 但眼下这是特殊的时期,并非到了治重新逐鹿的大势下,象只是短暂的,只争角毫无意义。正如天下一统,只剩一隅,所具一角又有何用?无法和整个天下争锋的。

 恕臣直言,以大势而言,臣一开始就没觉得汉王和主公有多少的机会,不过事已至此,唯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条路罢了。

 当此之时,因故一开始就要放眼于满盘,根本没有据一角而蓄势的时机。既不能局限于一角,就要向‘边’进取。臣进一言:‘宜攻不宜守’,望主公切记。

 为何咱们要争边?大凡有进取之心者,必争边,方能向外拓展。三国时蜀汉具有益州(四川),占了一角,却对荆州十分重视、便是争边,没有荆州蜀汉很难有进取之势…

 汉王具有东南角,但他不是我们的心腹大敌,反而对我有利。所以我们才要争边,眼前的下一步是要争取与东南互为长短遥相呼应,以便造势…武昌必取之地!”

 张宁点头称是。朱恒又道:“此番一战,湖广已无强敌,岳州等地如探囊取物,但还不到松一口的时候,臣建议尽早准备进取武昌。然后占据夔州,方可成势。”张宁沉片刻,问道:“重夔州是防四川?”

 朱恒道:“《张仪列传》中有一段,秦占西川后胁楚,是这么说的:‘大船积粟起于汶山,浮江而下,至楚三千余里。

 舫船载卒,一舫载五十人与三月食,下水而浮,一行三百余里,里数虽多,然不费牛马之力,不至十达扞关…’便已道出了玄机。汉王占东南角,我占一边,北上是逐鹿中原的方向,防御便防西南角。

 要经略此边,只要占有夔州,就防住了其咽喉。夔州在手,西南无大患也。”张宁以为然,当下便赞道:“我得朱先生,胜得十万师。今晚这盘棋,真是受教良多。我倒是觉得,汉王丢江淮不是最大的损失,丢了朱先生才伤筋动骨了。”

 朱恒摇头叹道:“臣不过一介文人,前不能冲锋陷阵,后不能平生钱粮,只有三寸之舌,王重之则重、轻之则,如此而已。在南京时,臣三番提醒武昌之重,却被人嗤之以鼻,又有何用之地?唉,惜汉王,被一帮蠢材误了。”

 这句话张宁倒有些不以为然,史上汉王本就没折腾起什么风,要不是自己在微妙之间影响了走势,他连西南角都占不了。

 不过朱恒确实是必须的人才,除非再得到一个相当水准的高级谋士,否则绝不能缺少这样一个人。张宁有自知之明,超前的远见不是万能的,还需要一个拥有“系统化”的当代见识的人…

 而这样的人多半都有所作为、不是随便在市井小民中能找到的,幸好有朱恒。***冬季已经来临,扬州尚未下雪,下的雨却比雪还冷。一辆毡车停靠在北城河岸边,小雨落在顶棚上聚成水线,沿着车窗前面滴落得淅淅沥沥。

 竹帘后面,一张布满了岁月沧桑的脸。他正怔怔地望着河面上,雨点形成的无数涟漪,还有水面一层似雾非雾的水汽。

 张辅不该为江浙地区的烟云而感到惊奇的,他虽然跟随皇上自北京来的扬州,但最早大明王朝的都城在南京,他的生命历经五朝,早就对江浙很熟悉的。车厢里干燥而温暖,只是手指感到微凉。不过外头的路面上淋着雨的人就不是那么好受了。

 扬州勉强可以算作南方地区,可冬天的寒冷真不是盖的。和北方的干冷不同,这边冬季的,寒意能通过水气直透骨头,特别是浑身透站在雨里。石板路上就有一队人马这么站在雨中,雨点打在盔甲和头盔上“叮叮”细响,铁叶子下面的衣服早就透了。

 头盔的铁帽檐得很低,他们一个个脸色肃然,脸色发白,嘴冻得发青,却没有一丝动弹,站得就像雕像一般。握着兵器的手指如同铁一般僵硬。就算是兵痞,在英国公面前让他淋雨、也是绝不敢打伞的。

 实际上这不是受罪,反而是一种荣光,能为英国公站哨、将士们能在他老人家面前表现出铁律的军纪,本身就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这时一个武将在毡车旁边抱拳道:“大人,行在侯同知到了。”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布灰色长袍的人骑着马自岗哨中间径直跑了过来,下马撑起一把油纸伞,走到车厢旁边执礼道:“让国公在路上等侯,下官惭愧之至,实有要事禀报。”“嗯。”张辅轻轻点了一下头。那穿布袍打扮的人便说道:“胡侍郎和武侯都回来了,一路到扬州的。刚到北门,司礼监的一个太监和锦衣卫的人就已等在那里。他们缴了武侯的剑和兵印,径直绑了。

 武侯的部将好像还不服,要太监拿诏令,那太监怪气地说:你也知道他是侯爷、功臣,咱们要是没得皇爷的话,谁敢擅自绑呀?那些人听了就不敢阻挡…”

 “这个薛禄…他还会来干什么,死在战场上多好!”张辅叹了一口气。“布袍”愣了愣,继续说道:“胡侍郎倒是没人管他。

 不过他刚到行辕外,兵部的人就出来了,都不让他进行宫,更不让见皇上。兵部的人让胡侍郎出了兵部印信,让他回住处呆着,哪儿也不准去,等候三司法问罪。

 下官倒有几分自己的看法,湖广出的事儿虽严重,作为巡抚的胡濙可能反倒没事。第一,要问他罪是三司法,并且是兵部出面,文官管文官的事,不是非常情况一般不会下手太狠。

 不像薛侯,直接就被锦衣卫拿了。第二,听说胡濙刚到湖广不久,就对薛禄的作战方略提出了质疑,提前给兵部发过咨文。只是他在军中没什么威望可能也无法约束薛禄,以至于没产生什么效果,但这样一来他的罪责就不可同而语了。

 第三,当初兵部派胡濙去湖广,本身就清楚他不通兵事的,现在出了事就不好把人往死里整。”张辅不置可否。

 不过他也不得不赞同旁人的说法,特别是关于胡濙的。而且虽然胡濙是个文官,但它是张辅推荐的,张辅也不想他来背这个黑锅。对胡濙此人,老臣张辅是知知底的:永乐朝一结束,他就失去了靠山的人。

 可这回的大事忽然让张辅发现一个奇怪的结果:一个文官,朝中无人,既靠不上朝臣更和武臣不是一路的,却能在大风大之后事没有,不得不说是能耐。张辅略一思索,便说道:“你上马,随我去见杨公。”

 “是,国公。”光是朝里能被人尊称公的杨姓大官至少就有三个,不过张辅要见的杨公是指杨荣。

 张辅作为功臣勋贵,通常和朝臣多少要有避嫌意识的,不然你内外一气想干什么?但时至今他觉得,是和朝臣商量一下、让内阁帮忙促成决策的时候了,再也拖延不得。

 文官当中,张辅看中的人非杨荣莫属。永乐十六年,杨荣出任内阁首辅,之后特别在边防军事上多番筹划,以至于和武将们来往较多,还收过边将的财物馈赠。张辅在永乐时期也和他有些来往,多年过去,俩人的情其实还不算浅。

 此时朝廷文武当权人物齐撅州小小的北城区域,人多眼杂,张辅也懒得避讳,索带着依仗卫队大大方方地去造访杨荣。进军武昌的方略,至少在一个月前张辅就明确当着皇帝的面提过,但没能当即施行,甚至于到现在还没明确。

 这不能怪朱瞻基,一般的事朱瞻基能当机立断马上就决策,但涉及几十万大军的大略,皇帝的考虑肯定还是希望朝廷内部尽量达成一致,这样实行起来阻力才小,所以张辅才想要杨荣去劝服其它大臣一起支持。

 大军的方向改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主要还关系钱粮调度等一系列的关节。人都到门口了,杨荣当然不好让堂堂英国公吃闭门羹,也大大方方地到大门口来进去。

 但是请张辅进客厅时,杨荣又找了一干门客幕僚作陪,故意做出没有“密会掌兵大将”的样子。

 宣德朝不比永乐朝,那时候永乐大帝是何等人物,军队是牢牢掌握在他一人手里的,那个时代底下的文武要搞什么玄虚连提鞋都不配,所以杨荣也不担心和武将来往的问题。

 可宣德帝却是刚刚登基两三年的人,底下有三朝元老甚至五朝元老,大伙儿总得懂点规矩,都懂的。张辅寒暄了几句,也不啰嗦,径直说道:“老夫此次登门叨扰,实为改变大军的方略而来。”

 杨荣立刻就说道:“英国公意为转向武昌?这事儿好像之前就提过的,不过很有些争论。按理京营已经取得了整个淮东淮西,形势已在掌控之中,南下长江铁板钉钉、不过是迟早之事。

 况且我们渡江作战又打了这么久,突然要改变方向,至少有两个问题:其一,前功尽弃。其二,那汉王打仗也非等闲,咱们大军一走,万一他把江淮平原又夺回去了怎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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