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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行程不到十天
 王振听罢冷笑了一下,小声说道:“方才成国公也说了,辰州府被围不能不救,若是从卢溪撤军,辰州府的官民总得骂一个人出气吧…难道成国公的意思,这骂名必需皇爷来承担?”

 朱勇顿时一语顿,不料这丑太监一张嘴十分了得,竟说得自己目瞪口呆无言以对。他倒是不清楚,这王振自阉入宫前本来就是个生员,单论文采口舌,或许比身经百战的成国公经验更丰富,是为术业有专攻。

 王振这么一说,朱勇再也没法开口问他要圣旨了。人家连传的口谕都没有,就是这么意思,你看着办。不仅朱勇没办法,连他旁边的文人幕僚也一时束手无策,这事说白了就是这么个意思:成国公必须放弃到嘴的肥,北上去打“蚊子”

 而且见死不救的恶名还必须自己扛下来,或者另外找个人来背黑锅,反正不能是皇帝的意思…

 问题是,兵权在朱勇手里,要撤军,哪里去找人背黑锅?王振道:“成国公领武陵总兵官之职时,就已经清楚主次各是什么了,现在弄成这样,您看着办罢。

 您是皇爷信任重用的国家栋梁,本应早就领会其中轻重的…您既然是明白人,多的话咱家也不想说了。”

 朱勇不是不明白皇帝的心思:苗人从湖广西部的山区涌出来,能干什么事,打下辰州?可是天下有无数个辰州。而那建文起兵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就是要夺取江山。

 所以王振暗示的轻重,无非就是这层意思。“唉。”朱勇不经意间微微失望地轻叹了口气,任谁把仗打到这个份上要前功尽弃,心里的郁闷也可想而知。

 他随口道“天下虽兵祸四起,尚未逢大不过几百人,灭之弹指之间,咱们或许太看得起他们了。”

 王振的口气中带着些许讥讽:“您这样的名将眼里,打仗如同对弈,是棋逢对手更有趣?可国家大事岂是对弈儿戏,何苦要等到别人壮大到足够棋逢对手的时候,才去与之一决高下?”

 ***湖广那边朱勇本来已经准备好了战争,却不得不中止。而徐州这边的朝廷主力,也准备好了大战,不同的是,这里的大战没人有权力可以阻止。

 按照英国公张辅的建议,朝廷官军的战略是先取淮安府,再取扬州。不少人以京营精锐的战斗力和兵力优势为凭据,建议攻略两地的战役一起进行,以节约时间。但皇帝朱瞻基却否定了大部分人的建议,坚持下旨主力全部攻打淮安府一地。

 朱瞻基善于从谏,但绝非人云亦云没有主见的人。他在军中处理奏章时,发现还有人上书建议分取二地的策略,认为这是在浪费他办公的时间,让他把大量时间花费在毫无意义的废话上,当下就在一本奏章上批复:官降三级。

 他只想通过这样的方法来执行自己的意图,而不想明确地解释自己的思路:如果天子的心思都让人们看透了反而不好。

 他的做出这样的决定有两个考虑:第一,汉王进占南京,这场战争已是没法速战速决,分兵攻打以节约时间意义不大。

 第二,淮安战役是朝廷军与汉王军第一次大规模锋,他不仅要求胜利,而且要打出气势来,在舆情上占据优势和主动权。

 战争本身并不是目的,目的是另一种高度上的需要。当名将张辅之辈提出中肯的战争方略时,朱瞻基需要有自己更大的考虑,让那些英明的作战方略为自己服务,而不仅仅是听从名将们的建议只是怎么打赢一场战役。

 朱瞻基翻阅着各部官员送上来的禀报,他的注意力几乎都关注着即将到来的淮安之战。但喝茶休息的间隙,轻松下来注意力分散,脑子里闪过一些纷的念头,其中就包括湖广那边平叛的事。

 当初他是打算让兵部派人去督促,但王狗儿提出辰州被围,突然下旨撤军会招当地官民不满。

 朱瞻基顿时就认为王狗儿说得不错,便问他应该怎么去办。王狗儿提出派太监密见,不用说得太清楚也能达到效果,并推荐了人。

 王狗儿这样的奴婢,真是越来越招人喜欢。可朱瞻基心里又不太信任这个太监,要是这么下去王狗儿在宦官中的权势会越来越大…

 在凤守陵的海涛,或许应该找个机会让他出来活动活动了。这个奴婢确实招人恨,但资历能力方面确是制衡王狗儿的人。

 当初海涛一败涂地,以至于罪大恶极,皇帝却不杀他。这也是王狗儿一直没搞明白的事,更不明白这个“罪大恶极”的人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复起…***不久之后,二月初卢溪镇的六千官军主力整军向北撤离。此举让在湖广的各方势力都大惑不解。

 就比如一个人的仇人,在不远处的磨刀石上磨了半天的刀,彼此之间水火不容,明显仇人磨完刀是来杀人的,冲到半路却掉头走了…无论如何也会叫人诧异。朱勇新的部署是:让龙头寺的官军接应辰州守城。六千主力向永定卫进发,威胁“”的退路。岳州军从庭湖北进军,攻击澧州。

 为何要突然对苗人撤围?那天在中军大帐见到有宦官见过成国公的武将,私下里也在议论,可能是朝廷的意思。***慈利县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前几天才感觉暖花开的时节到来,一下雨气温下降,好似又回到了料峭寒之时。

 寒,张宁不由得想起了的小黄花,又想起了方泠(顾寒)。他的目光从图纸上表示永定卫的墨汁黑圈上挪开,向西移,可是在图上永定卫以西已是一片白纸,什么也没画。

 现在不是想那些花雪月之事的时候,他抬起头对签押房里忙碌的官吏说道:“派个人去兵器局催催,让马大鹏把最新的造炮进展写成文书报上来。”

 就在这时,韦斌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走到张宁面前弯拜了拜,张宁见他神色异常,忙问:“何事?”韦斌沉声道:“探马来报,朱勇部离开了卢溪。”

 张宁一听顿时心生不祥之感,他忙叫文君拿出标注了山川的详细地图,努力保持着镇定问道:“行军方向?”“北。”韦斌简单地说了一个字。“他们的目标是永定卫?难道是我们要复攻永定卫的消息了?”

 张宁口道,回顾周围,作为参议部的签押房内的人不太可能军机,连门口的侍卫都是凤霞山出来的早期士卒。

 他想了想又道“或许是我们造炮的事暴了目的,兵器作坊人多,又需要大量运送原料,试炮时更是震天响,确是没法保密。”

 老徐、侯茂、汪昱等人都纷纷侧目,发觉了张宁这边有什么大事。张宁又道:“韦千总,你马上去吩咐斥候队的人,时刻盯住朱勇部,尽量打探清楚他们确切要去哪里。”韦斌道:“末将这就去办。”

 出使回来的陈茂才已被张宁安排在参议部上直,这时他便站起来问张宁出了什么事,张宁把朱勇部的动向又简单说了一遍。陈茂才当即就说:“朱勇占据卢溪,战局对他大好,为何要放弃大好的局面北上?

 不说有望击败苗人叛军一万多人,就说解辰州之围也比增援永定卫重要得多,辰州多少人口,永定卫不过一个卫城有多少人口?

 这事应该不是朱勇自己愿意干的吧…他先到卢溪,再远道北上永定,这么远的距离,他还想故技重施断咱们的退路?等他来,咱们早回山里去了。”

 “卢溪到永定卫说远也不远,不过两百多里路,虽考虑道路不好走,大军行军正常也不会超过十天。”张宁皱眉道。陈茂才道:“十天也够咱们从容不迫走掉了。”

 张宁沉默不语。他既不愿意放弃已经占领的地盘,又不看好回到永顺山区后的前景。如果回去,以山区的人口经济规模,他根本无法筹集到足够的粮食,时间稍长军饷也是问题,养不起兵只有解散,然后一切化为乌有重新开始?第二个问题,朱勇为什么要突然从卢溪撤军,是战术改变,还是另有原因?

 张宁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张脸来…朱瞻基。他想象着朱瞻基当初打算去乐安平定汉王叛的场面,朱瞻基好像在说:以倒的优势兵力,一举平定乐安!

 这个刚刚登基的新皇,绝对不是什么善主,给张宁的印象就是喜好以大欺小,以强击弱。所以他不会等到弱小的人变得强大那天才动手。如果朱勇撤军转变方向,是朱瞻基的旨意,张宁对于撤入山区后的前景就十分不看好了。

 此事被朱瞻基关注后,他极可能会下旨朱勇节制各地的兵马,对永顺司东部山区进行清剿,赶尽杀绝、斩草除!及至旁晚时分,桃花仙子被姚夫人用作信使派到了慈利,带来了张宁十分不想面对的消息。

 消息来源于建文帝那边的人,他们是通过在宦官中的细作知情的,而这个充当细作的角色张宁猜测是王狗儿,当然也不排除建文帝的人二十多年里在宫中另外还培植了卧底。消息的内容是朱瞻基派人督促成国公朱勇将主要目标对准建文“”无须急着对付苗人。

 郑洽带消息给姚夫人,目的是想提前警告张宁,朱勇可能会用重兵进攻慈利石门等地。在此之前张宁已经通过斥候探子打听到朱勇的动向了,不过姚姬带来的这个消息仍然意义重大。

 因为张宁由此可以确认朱勇的举动是出自朱瞻基的授意…从接待了桃花仙子之后,一直到深夜,签押房的烛火一直亮着。

 官吏们已经下直各回住处,留在这里只有张宁,另外文君也在做着一些琐事,桃花仙子见张宁脸色发灰,也没去休息。他不是忙着什么事,实际上什么也没做。朱勇正在向北进发,行程不到十天,但张宁却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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