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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悲凉而有力
 文奎虽然情绪有点不悦,但还不至于小题大做。不料就在这时,马皇后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了,她拉着一张脸很不高兴,眼神更是透出激动的情绪,她冷冷说道:“张宁…呵,跟别人姓!我看和那个吃里扒外的阉人一个德行,见着朱瞻基他们家好,都奔过去了,哪还顾得上自家?狗还不嫌家贫,这样的人连狗都不如!”

 “放肆!”朱允炆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脸色因怒而红,那句连狗都不如确实让他很生气,骂张宁是狗,那不是连当老子的也骂了?几案被拍得“砰”一声响,上面的杯盏哐哐哐晃,马氏被吓了一大跳,身上一抖,刻薄和愤恨的表情顿时被吓没了,片刻之后眼睛就了,继而伤心和委屈,走到朱允炆的边上眼泪蒙蒙可怜兮兮地哽咽道:“夫君最想见的怕不是张平安,您还惦记着那个狐狸

 这么多年了您还不明白么,当初要不是那妖惑您,您多用心思在朝政上,或许情况要好得多。这个女人是毒妇、不祥之人,夫君一定要远离她。”朱允炆的嘴角微微一阵动。

 马氏见状又软下口气说:“这些年来,无论夫君得意还是失意,一直不离不弃在您身边的是谁?咱们一家人一条心,而那些勾引惑夫君的人,不过因为您当初是天子,图荣华富贵罢了…”

 朱允炆的脾气不坏,耳朵被吹吹风气就消了,刚才脸上的怒气也平息下来,他叹了一口气道:“姚姬和她的儿子都不是你说的那样,你们错怪她了。

 当初兵荒马,姚姬把小子抱到百姓家,只是担忧小子的安全,肯定没什么坏心眼。”马氏忙道:“这就对了,那女人当然贵她的儿子,那是她在夫君面前讨好处的本钱。

 可是夫君要明白啊,在她眼里自己的儿子比夫君要紧多了,这不明摆着么?”朱允炆道:“我已风烛残年,再说这些有何益处?现在只有文奎在我的身边。

 文圭从小就被关起来与世隔绝,怕是指望不上。另外就只有张宁,我连名字都没给他取,好不容易知道了下落,你们就别争了,若我们父子三人团聚,有何不好?”

 一旁的郑洽沉默无语了很久,他很看不惯马氏“后宫干政”但她和建文帝天天在一块儿,郑洽自然不愿意去得罪,所以一直忍着。

 现在听到朱允炆如此说话,他便忍不住拜道:“臣也如真人一般见解,张平安这回到常德府,多是得伪帝及胡滢授意,张平安本人肯定不想和咱们过意不去。故臣进言,应该设法与张平安联络,相互呼应,免出意外。”

 马氏轻轻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朱允炆皱眉回头道:“你别总认为谁都要害你,世上哪有那么多坏的?”

 郑洽正道:“上次宦官王狗儿能安然无恙,全仗张平安及时告知内情、在香灰案上与之内外呼应。张平安从姚夫人口中得知王狗儿的身份,是将王狗儿当自己人看待的,不然为何要救他?

 尚有这次,臣这么快知道张平安到常德,也是他自己透的消息。若他意与我们作对,为何又要把实情告知方泠?”

 朱允炆听得频频点头:“小子身上着我高皇帝的血脉,我朱家的子孙绝不会忘本。此事应依郑少傅之言,派个人过去留在小子身边,并让姚姬负责与之协调。将局面稳住,对各处诸臣也少几分危害。”

 “仙君圣明。”郑洽拜道“现在南直隶的方泠与张平安好,桃花仙子也和他有情,可派她们前往常德府作为联络人。他们能相处得来,便能事半功倍,更能避免节外生枝。”“桃花仙子…”

 朱允炆沉片刻。郑洽忙提醒道:“王敬止。”朱允炆恍然,忙点头道:“我知道是谁了…庚辰科殿试,我真看走了眼。

 当年王敬止的学识出类拔萃,众官已议定推荐他为状元。可此人其貌不扬,我见了一面不喜,才钦点了胡广为庚辰科进士第一甲第一名状元,并赐名靖、授翰林修撰。

 哪料燕王反叛后,王、胡二人的作为截然相反。我待没有赞成众官的推荐点王敬止为状元,可他却自尽殉国。我待胡广不薄,岂料此人在国难当头时还惦记着家里养的猪!燕王一打进金陵,胡广便折节投降,哎!”

 朱允炆陷入了回忆中,良久才看向郑洽说道:“桃花仙子不是曾在彭天恒手下?‘小子’前年铲除了桃花山庄,把彭天恒也杀了,桃花仙子和‘小子’能相处融洽?”

 郑洽忙道:“说来汗颜之至,臣还被张平安活捉过,幸亏有方泠在其中说情才被放了。但臣对张平安并无芥蒂。只因当时情势各为其主,所作所为皆为人之常情,臣自问这点心还是有的。

 况此事尚有隐情,彭天恒身亡,多有自取之嫌。彭天恒此人是个武夫,为人狠辣…”作为有进士功名的正牌文人,郑洽有机会就要贬低一下武夫,文武之争相互看不顺眼,是有历史源的。

 郑洽继续说“当时彭天恒拿了张平安的把柄,几番要挟结下怨恨。然后此人又抓了张平安的一个手下、是个妇人,将她百般辱施以酷刑致残。新仇旧恨一积下来,张平安抓住机会活捉了彭天恒,岂能饶过他?”

 朱允炆点点头:“这样说来,‘小子’和彭天恒之间是私怨,和桃花山庄其他人并无仇恨。”

 “真人所言极是。”郑洽忙道“那时张平安被抓住把柄,曾找桃花仙子商量妥协,又通过方泠的关系,他们的情匪浅。故臣才进言让她们去做联络人。”朱允炆道:“郑少傅识大体有良谋,考虑周全,如此安排甚是妥当。

 同时让姚姬负责此事也好,无论如何姚姬是‘小子’的生母,事情定无纰漏…当年若有郑少傅在我身边辅佐,或许大事尚不至此也。”

 郑洽动容,忙跪倒在地:“陛下圣嘉,臣惭愧之至。燕王叛时,臣刚中进士,只是小小翰林待诏,无缘参与机要国事,未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悔矣恨矣。幸今尚能君臣相伴,微臣愿尽肝脑之力,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快请起。”朱允炆竟然离座亲自去扶。后来朱允炆又出歉然,觉得亏欠了那些至死追随自己的忠臣,二人说起话来唏嘘感概。

 神殿里一时充满了沧桑之感。文奎今天很低调沉默,心里却腹排父亲的做法:身为干大事的人,太心软太替他人着想了,干大事就得狠,哪能婆婆妈妈什么都想着别人?***

 桃花仙子到常德府送信之后就留下来等待郑洽的回复,这个地方是建文余的一个门户据点,是连通西南山区和中原的重要信息换地。表面上看,它本身是个采石场。采石场距离常德府城池并不远,而且在大路边上。

 它最重要的要求是隐蔽,布局采石场的人要达到这个隐蔽目的,并不是将它藏起来,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能藏到哪里去?与其藏不如设法让它看起来正常,正如“大隐隐于市”建在大路边利于交通。

 距离城池不远利于市场,采出来的石头可以供给常德城比较大而集中的市场。于是它的存在看起来就非常合理了。这地方本来叫“水凼坳”如今山坳里的水早被放干,一百多号壮丁在那里采出和加工石料,这些人大部分来自于附近的村民。

 从村子里抽调劳动力的模式类似于军户,比如一家有两三个有劳动力的男丁,就可以出一个来到采石场工作。

 不同的是军户迫于社会规则无法选择,而采石场的壮丁都是自愿的,因为有报酬,采石场支付的钱粮对于普通农户来说是一笔非常丰厚的收入。

 就是这么一份卖苦力的工作,也不是想来就可以来的,首先要人的引荐、知知底老实本分,然后长得要强壮有力,如果做过石匠便能被优先录用。

 百多号壮丁在山坳里干活,场面热闹不已。人们扬起沉重的铁锤,得鼓足劲喊出来,如同一声高亢矿而沧桑的歌。铁锤落下去时,又要大声“嘿”地喝一声,气势苍劲有力。

 老石匠们说:使劲喊出来,能避免内伤。上百斤的石锤,突然砸在硬物上,这种简陋的劳动若非亲眼所见,难以体验到它的艰辛。

 偶尔会有人受伤血,人们无时无刻不在挥洒着汗水,简陋的生产条件受伤丧命也无法避免、它会带来亲人的泪水…常德府城池中那高大的城楼、华丽的庭院、井然的文明,谁说不是一个个普通明朝男儿的血泪汗凝结而成?

 从山上采出来的石头,运送道路狭窄,必须要人力抬到大路上,才能使用运输工具。做城墙和宅院地基的巨石,上千斤重,几个汉子利用木和绳子抬着走,汉子们只能依靠自己的肩膀和双脚,须得咬着牙承受深深进肩膀里木的沉重压力。

 走前头的人还要吆喝鼓舞士气,一旦松懈后果不堪设想。常年吆喝的声音,演变成了抑扬顿挫的歌声,那歌声响亮而豪迈,悲凉而有力,如同古老的文明,有过辉煌与华丽、又有血泪与悲歌。

 那简单的调子,从来没有过曲谱,却唱响了深厚的感情,默默地付出没有语言只有这样一曲简略而感情丰富的歌。

 也许,南京旧院里丝竹管弦经过文人和佳人的加工,才变得如此美妙与精致。那么,山间的这些歌的水准同样不属于此。它们在空中飞扬,在山中回

 除了百多号壮丁,采石场还有一些雇佣的村妇,负责洗衣做饭。石场附近搭建着一些简陋的棚屋,作为临时搁放工具、休息和监工呆的场所,也有一些离家远的壮丁晚上也住在这里,好几天才回家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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