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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看得见的利益
 其实王狗儿也不是省油的灯。此人虽然头发花白岁数也不年轻了,却生得皮肤白净面目清秀,加上身材比较瘦细,要是换身妇人的衣裳把头发染一下说不定能装成个女的。

 外貌如此,心也是如妇人一般细。王美人刚被关起来,他就察觉到异常了。一问就知道那王美人并没怀孕,那么按理就应该马上吊死和其它嫔妃一起准备殉葬,为什么又被关起来了,这不奇怪?

 王狗儿便找来了自己的干儿子王振和他商量这事儿,并吩咐王振暗中瞧瞧情况。他的干儿子王振盯了两天没太大的收获,事情很密除了当时在暖阁的三个人就没人知道内情。

 不过王振也没空手而回,积极在干爹面前出谋划策,这厮本身就是秀才出身,肚子里有墨水要不是时运不好本身就有当师爷的才能。

 王振在狗儿面前头头是道地说:“儿子查清楚了,两天前海公公、胡滢和殿下三人在暖阁里谈事儿,海公公出来后就急着找御医把脉,然后就立刻把王美人关起来。

 也就是说明此事若有玄虚,有三个人参与,胡滢是外臣不会平白无故和干爹过不去,只有海公公…”

 他说着贼眉鼠眼地左右瞧瞧,然后才把嘴凑近了低声说道:“殿下有意让干爹做司礼监章印,海涛面上点头哈、背地里指不定揣着啥心。

 此人虽说也在干爹手下,可哪能和儿子们一个心?所以儿子估摸着他这回不定在暗地捣鼓什么,咱们可得防着点。”“王美人是将死之人,海涛能在她身上做什么文章?”王狗儿皱着眉头踱了几步“又有胡滢在场,是不是…”

 王狗儿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忙沉声道:“我给你调个差事,一定要叫你的人盯紧海涛进出宫门,每次都要按规矩给咱家仔细搜!别怕得罪他,只要咱家一天没倒,谁敢动你们也得问一句咱家点头不点头!”

 “是,干爹。儿子还怕得罪海涛?只要干爹认儿子就心满意足了,当初要不是您,儿子指不定饿死街头给狗吃了。”王振一副掏心挖肺的样子说。

 王狗儿又道:“还有你那个同乡张宁,以前在胡滢手下干过,肯定知道不少事。你找机会再问问他,前年太宗驾崩时,他急着北上面圣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若是他真的不清楚,和胡滢的关系不错,想法让他探探口风…另外海涛在太子面前谗言,拿上回那份弹劾折子说事儿,你也告诉张宁。让他清楚利害关系,不然海涛在宫里头说他坏话,他只有白白让人陷害的份!”

 ***经过一番准备,朝廷选定洪熙元年六月二十七为吉,这一天朱瞻基在皇城举行了盛大的登基典礼,即位为大明王朝第四代君王,次年改号宣德。

 奉天殿中奏中和韶乐,文武千官跪在丹墀下御路两旁,向新皇的仪仗队参拜。仪仗队手执旌、旗、伞、盖、斧、钺、戟等物,浩浩又慢又稳地前行显示威严。

 礼仪的形式只有少数人看到,真正关系天下很多人的是即位诏书。很许多即位诏书一样,开头就是大赦天下“一自洪熙元年六月十二以前,至去年八月十五以后,官吏军民人等有犯,除谋反大逆谋叛、子孙谋杀及毁骂祖父母父母、妾杀夫、奴婢杀主、谋故杀人、蛊毒魇魅毒药杀人、强盗不赦外,其余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罪无大小,咸赦除之。

 敢有赦以前事相结告者,以其罪罪之。一自去年八月十五以后,军官及旗军将军、力士、校尉、舍人、余丁,除犯反叛恶不宥外,其余有犯发各处立功赎罪及降出充军,等项并送兵部查理,复其职役…”

 诏书很长,内容非常丰富,几乎囊括了帝国日常政务的各个方面。其中有对罪人、匠人、军人多种情况下的处理规定,对垦荒、征税、采办、供给办法等等,都做了颇为详尽的规定。

 这份诏书正是出自杨士奇之手,作者和内容两方面,确定了前期以杨士奇为首的官僚班子、以及宣德朝将要实行的治国纲领和基调。***

 很多犯人都可以获赦了,大明来了又一个崭新的开始。不过也有很多人在新的开始之前就结束了,还有一个有幸听到了盛大的中和韶乐,但对她来说却像是丧钟,那便是王美人。

 宣德帝即位不久,她终于毫无征兆地死在了关押她的宫室内。被关押的其间王美人情绪不定,时而惊恐时而沮丧,有时候还发狂说胡话。

 她说先帝不是病死的,是被人下毒害死的,一开始说是某某已经殉葬的妃子争风吃醋下的毒,后来又说是新皇宣德帝早有不臣之心想尽快登基,去南京之前阴谋设计好的…

 但她说什么都没用,从这样一个人口里说出来的话,人们全当是胡言语。然后她就死了。***

 张宁正在家里写奏疏,要在新皇面前说点什么建议,因为宣德刚刚登上帝位肯定感觉很新鲜,心情好容易纳谏,在这时候上书言点事是很不错的。当然之前的劝进表他也上过,刚回家那两天睡觉了,醒来没多久就补上了表奏。

 此时进点什么言论?他左右思量过了,不能说他们朱家的私事,虽然家国天下一体的,但一般人说这种事就是没事找型,听说洪熙帝时管皇家私生活的李时勉在新皇登基后好像还要倒霉。

 朱瞻基暂时没提藩王那一茬,张宁觉得也不应该拿汉王说事,说这事还可能拉汉王兄弟几个的仇恨,至少他们现在还好好的当着藩王,一时间惹不起…当然奏疏也不能完全写朱瞻基不关心的废话,那样的话写了等于没写,毫无意义。

 最后张宁决定写越南战争的建议。夏秋之,天气炎热蚊虫很多,赵二娘今天勤快的,一会儿忙着磨墨一会儿忙着打扇,扇风又赶虫,弄得张宁琢磨文辞的时候还不忘夸她几句。

 他提着笔在空中,看着窗户想了好一阵,然后起袖子,便开始埋头疾书打草稿。张宁和朱瞻基相处过几,私下觉得这个皇帝应该是心气很高的人。朱瞻基从小应该在永乐大帝那里受熏陶学习了很多东西,也可能受永乐帝那种“心”的影响,好大喜功之余,更可能很爱面子。

 基于这样的揣摩圣意,张宁认为朱瞻基下旨从越南撤军肯定不太高兴。但是为人民减轻负担、发展经济是既定国策,趾郡对明朝国防根本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从决策层面上看撤军是迟早的事。

 不然满朝臣僚都不认同,就连朱瞻基在表面上也肯定认为张宁在胡乱进言,皇帝并非不识时务的人。所以张宁想出了一种兼顾的方法,自名为“体面地撤军”

 此时在趾郡最大的一股抵抗军是黎利的人马,永乐时便发动蓝山起义,自号平定王,一直到现在都没被消灭,成为南部明军的一大敌人。

 其地位就相当于拉登、卡扎菲之,算得上顽疾比较难搞,在趾郡被当地人奉为救世主,但在朝廷里他就是个反人类、反王道、反普世价值观的负面人物,一个的头目。

 张宁的上书建议就是先在越南发动最后一次战争,先打败黎利军,把面子捞足了也不枉在越南干了那么多年仗费了那么多银子和人命。然后谈判撤军,以承认黎利统治越南的合法地位等条件,让他向明朝称臣。

 ***他认为这个建议获得宣德帝支持的可能非常大,不然对于中原王朝的一贯作风,如果周边有地区居然不称臣,叫宣德帝的脸面何存?

 对于一个有雄心壮志在的君主,肯定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张宁上这道奏疏的目的不仅仅于此,还包括了自己的“职业规划”方案。规划暂时不细,只有一条大框架,因为考虑到身世等潜在隐患因素,现在制定出详尽规划可能毫无意义。

 但也不能完全没有个计划。他的职业目前就是当官,不过一个国家的事务包括方方面面,作为一个中下层官僚没法什么都掺和,要找准一个方向发展。永乐末年前后张宁的方向就是“采访使”但他早就不想干那一行了,觉得不适合自己。

 他的规划就是先上这道折子,很大可能得到认可,就能做好铺垫准备。接着他就准备开始言郑和舰队远洋的事儿了。在此时,远洋事和越南撤军一样都是劳命伤财耗费巨大的工程,所以早就有大臣进言要罢停,大明朝取消这两件事都是迟早的。

 停止的动机也差不多,就是减少国家开销与民生息。为了顺应时代,都是很难逆转的过程。但在张宁看来这两件事其实很不一样,结果也有可能改变的。越南撤军确实很难逆转,且在张宁看来进攻占领越南除了开疆辟土之外本身就没什么意义,劳命伤财的本质也没法改变。

 不过郑和舰队下西洋就不同了,目前看来是劳命伤财,但若是策略得当,扭亏为盈也不是不可能的。当然这里面关系到很多利益链,士绅地主的利益、以及皇帝担忧大量海军有失去控制的风险。

 这些都能想办法慢慢妥协商量解决。关键是要能为朝廷赚回来银子,看得见的利益,这才是关键。到时候海事成了一大财政收入,而不是劳命伤财的负担,为什么要罢停?

 这件大事就足够张宁在职业生涯中做很多成就了。况且以他现代人的眼光看来,这件事意义重大,自己的事业工作是一件功在千秋的有意义的事,何乐不为?

 比阴谋诡计去掺和朱家的前仇旧怨怕要有意思得多。张宁一面写奏章,一面着眼想着远处,一时间情绪澎湃感概良多,便转头对赵二娘说:“人生本没有意义…”

 对于这种没头没脑的话,赵二娘只好无辜地看着他,不过对她来说张宁能和自己说话是一件愉快的事,至于说什么内容反倒不重要。他叹息道:“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功名、事业最终化为尘埃,或许比想象得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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