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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这样的场景似乎很熟悉吧…鹰刀背负双手躲在一座空闲的阁楼上望着楼下的人群,突然有一种跃出尘世俯看众生的感觉。

 今天是他成亲的大好日子,本该是非常忙碌的一天,然而,实际上整个温府最空闲的人却是他!在今天,温府每个人都很忙,甚至连负责洗马桶的杂役都被暂调到厨房帮忙洗菜,而作为主角的新郎官反而找不到任何事干。

 成亲,原本是自己个人的私事,如今看起来,似乎与任何人都有关,却偏偏与自己无关的样子,想想还真是有些可笑呢。不期然地,他突然回想起昔日在岳楼与蒙彩衣“成亲”

 时的情景。虽然那时不过是在演戏,但当时自己的感觉反而没有此刻这般空虚和寂寞。为什么?为什么会这般寂寞呢?是自己不爱淡月和温婉儿吗?当然不是,自己可以很肯定地知道是爱着她们的,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爱着,但是…在这一刻,自己真的感到一种深深的、无法排遣的寂寞。

 身后的楼梯轻轻传来一阵脚步声,稳定而轻灵。用不着回头,也知道这把脚步声是属于杨四的。杨四走到鹰刀的身旁,与他并肩而立,默默地看着楼下,并没有说话。

 鹰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表情这么严肃?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杨四笑道:“奇怪的是你才对吧!我从你脸上只看到四个字…郁郁寡。你是究竟娶老婆还是死老婆?”

 鹰刀摇了摇头,脸上绽出一个艰涩的笑容。杨四抬起头来,望向苍穹,眼神悠远而锋利。他悠悠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吗?今天,将会是我们二人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日子。

 因为过了今天,我们将不再是一文不名、无权无势的人。如果说天下是一场赌局,那么我们今天就等于已拿到了参与赌局的筹码。”鹰刀嘿嘿冷笑一声,道:“可在我的感觉中,我像女更多过像赌客!

 因为我们参与这场赌局的筹码是用我的卖身钱换来的。”杨四干笑一声,讥刺道:“你这是在责怪我吗?你别忘了,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

 鹰刀摇头道:“我没有怪你,我怪的是我自己。明知自己正在做一件可怕的事,却无法停止。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受。”

 杨四专注地看着鹰刀,低声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世间好人的命总是不长久,坏人却能像个乌一样活过千年?因为好人有一样东西可以致其死命!”鹰刀奇道:“什么东西?”

 杨四苦涩道:“良心。好人在做某一件事时总是受良心制约,难免会缚手缚脚,而坏人却没有这样或那样的顾忌,一味只顾着自己的利益行事。

 所以当一个好人和一个坏人在遇到同样的危险时,好人往往会因顾虑太多而犹豫,坏人却能做到心无杂念专心一意,谁可以生存到最后自然不言自明。”

 鹰刀细细体味着这番话,明知杨四所言纯属歪理,却偏偏找不到反驳的漏,不由沮丧道:“依你这么说,岂非好人做不得?”杨四不笑着反问一句:“难道你到现在还认为这世间还有什么纯粹的好人吗?”

 鹰刀犹豫了一下,道:“应该…应该有吧。”他本来想说自己是个好人,可后来一想,觉得自己的某些言行实在和“好人”二字扯不上什么干系,便不敢将自己推出。杨四道:“一个人,不可能一生无错,也不可能一生行恶,总是行走在善恶之间。

 评论一个人的好与坏,只能将其一生的行为综合,再由后人来评说,仅仅针对某一件事或某一时期的对与错,都是不能公正地对一个人的善恶进行盖棺定论的。

 有一首诗,‘周公恐惧流言,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说的就是这个道理。”鹰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你跟我讲什么诗不诗的,不是摆明欺负我没有学问?”

 杨四笑着解释道:“这四句诗是白居易《放言》的后半阙,说的是周公和王莽两人。昔日周成王以垂髫之龄继位,王叔姬旦,也就是周公辅佐摄政,管叔、蔡叔等人便四处散布流言,说周公要害周成王。周公恐惧,就避于东。后来成王发现流言是假的,回周公,最终平定了管叔、蔡叔等人的叛

 而王莽,是汉元帝皇后侄,他在谋朝篡位的过程中,为了收揽人心,常表现出谦恭下士礼让于人的高姿态,可到了最终,还是篡汉自立,改国号为‘新’。

 白居易这首诗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周公在流言满天飞时死去、王莽在谦恭下士时死去,那么又有谁能知道,这二人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忠臣,谁才是真正的佞?”

 鹰刀想了想,道:“你说的不错。一个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实在不能随意地下判断。”杨四点了点头,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你现在的心结是,怕我们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巧取温家会被天下英雄笑、鄙视,甚至连你自己也看不起这种行为。

 因为你想做一个好人,你有良心。但是我告诉你,一件事的对与错不能光看表面,手段卑鄙,并不表示做出的事情卑鄙,手段光明正大,也并不表示做出的事情是好的。

 如今的温家就像一艘航行在海上的破船,作为船长的温师仲已没有能力将它驶向目的地,既然如此,与其让这首破船和温师仲一起沉入海底,不如我们将它接手过来,修补一下,重新扬起风帆破前行。

 臭猴子,我们并不是在害温家,而是在救温家啊!虽然手段或许有些卑鄙,但我们的出发点却是善意的。”自己和杨四两人明明是在谋夺温家的基业,可到了杨四的嘴里,却变成是在挽救温家?还真是让人想不明白啊!

 “你的口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鹰刀笑道。杨四微笑道:“我说的正是我心中所想的,并不是什么口才好。”鹰刀讥笑道:“只怕是在自欺欺人罢。”

 杨四道:“不管是事实如此,还是自欺欺人,我们跨出去的脚早已收不回来了,又何必庸人自扰?臭猴子,我劝你还是抛开想做好人的幻想,专心一意地继续下去罢,或许到了最后,你反而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好人。”

 以卑鄙的手段行事,到了最后反而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好人?鹰刀沉思半晌,突然笑了起来:“今天你说的话都好深奥,我看我回去之后真的要好好想一想了。

 不过你的意思我很明白,也很赞同,我们跨出去的脚已经收不回来了,无谓的自我困扰只能增加你我的负担。罢了罢了,无论好人还是坏人,只要能替芊芊和散花复仇,我都一定会走下去…”

 杨四笑道:“很好!你这样的态度才是正确的。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决计不会让你愧对温婉儿。”鹰刀道:“你指的是保住温师仲的命?”

 杨四摇了摇头,更正道:“我指的是保证自己不出手对付温师仲。我没有义务和责任去做温师仲的全天候保镖,别人要取他的性命,并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一件事。”

 鹰刀叹息一声,无言以对。赵斜骑着马,眼睛却紧紧盯着前方楚灵的轿子,一刻也不敢放松。

 自从五天前收到鹰刀大婚的消息之后,他的心便一直悬在半空,唯恐楚灵会做出一些傻事。得到鹰刀大婚消息的第一天,楚灵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闻不问。

 第二天,她只喝了一杯水,却没有出来。第三天,她吃了一小碗稀粥,并到若儿房间里看了看,没有说话。第四天,陪了若儿一整天,也和若儿说了一天的孩时趣事。若儿几次想要将话题往鹰刀身上扯,都被她语错开。

 到了今天,一大早她便起身了。派了婢女去街上买了许多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等用品,不但将若儿打扮地漂漂亮亮,自己也是涣然一新。

 她本来从不抹胭脂,今却破天荒地在自己两腮上抹了淡淡的一层嫣红,消去了这几天的憔悴,反比平更显娇

 一切妥当之后,她又默默地将自己锁在房中,一直到落西山,鹰刀婚事的吉时将近,才步出房门,淡淡地对若儿和赵斜道:“我们去给他贺喜去…”她的语调平稳,没有起伏,也没有任何异常。但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担心。

 赵斜与若儿对望一眼,不敢出言反对。由于若儿病势稍有起,还不便骑马,便雇了两顶轿子,楚灵与若儿两人分别乘了,赵斜则带了五名随从骑马护送,往温府迤逦而来。

 温府是当地豪门,在江湖中又颇具地位,再加上近来与花溪剑派大起冲突,可说是整个江湖最令人瞩目的焦点所在,各门各派都有意借着这次鹰刀大婚的时机来探听消息,是以待到楚灵等人赶到时,门前已是人声鼎沸贺客盈门了。

 赵斜示意轿夫先将楚灵和若儿的轿子停在一旁,他跃下马匹,走近楚灵的轿子,隔着轿帘悄声道:“灵儿,真的要进去吗?现在走还来得及…”轿中默然不语。赵斜继续劝道:“相见不如不见,灵儿,你这又是何苦?”

 轿帘突地掀起,从里面伸出一只白皙的玉手,修长的手指间却夹着一张红色的拜贴。手指的苍白和拜贴的血红相辉映,倍加刺目。“赵大哥,我擅自将你的名字也一同列在拜贴上,你不会怪我吧?”轿中的楚灵温温柔柔的说道。

 “我怎会怪你?”赵斜情知楚灵决心已定,不由叹息一声,伸手接过那张拜贴入怀中,不再解劝。

 他痴痴地注视着楚灵的轿帘许久,心中大恸不已,只觉连肠子都快翻转过来了。鹰刀鹰刀,灵儿是天仙一般的人儿,待你又情深若斯,你为何还要背叛于她?漫天响着的锣鼓声直往他耳中钻来,他的心中却只有凄凉。为了楚灵,也为了他自己。

 “进去吧…”赵斜又黯然伫立良久,方对轿夫道。“有客到!落马场胡风…贺仪,玉如意一柄、金元宝十对、九芝堂密制‘御凤丸’一盒…”

 礼堂门口的宾司仪高声唱道。礼堂内众宾客闻言,不由一片哗然。虽说同列八阀,但温家素与落马场无甚往来,落马场的少场主千里迢迢地来贺喜本已是奇事一桩,更奇的是贺礼之重简直匪夷所思。众所周知“御凤丸”

 乃是稀世奇珍,胡风居然用它来作贺礼,出手之大方实在冠盖群英。鹰刀正在应酬前来贺喜的卞停,听到司仪的话,也不由一愣。

 “‘快刀’胡风和你的情很好吗?出手这么重?”卞停笑眯眯道。鹰刀摇了摇头,道:“素昧平生。”卞停浓眉微皱,道:“如此看来,胡风此来必有所图。你要小心应付了…”他与鹰刀有同盟密约,自然对鹰刀的事极为关心。

 鹰刀点头道:“这个自然。卞大将,你且稍候,我先去会会这个‘快刀’,看他想耍什么把戏!”说着,告别卞停,向门口去。还未走出几步,便见四个穿着兽皮的大汉跨进门来,个个虎背熊、魁梧异常。

 尤其当先一人,浓眉虎目横须满面,间斜着一柄弧形弯刀,行走间虎目四盼雄姿发,异于常人。鹰刀暗暗喝彩一声,世家阀门的人见得多了,如胡风这般与门下子弟同服的却没有一个。

 以服见人,胡风此人必是位重情义轻虚礼的好汉。心中如是想着,人已上前去,握住那人的手,道:“快刀胡风?”胡风哈哈一笑,道:“正是!你便是鹰刀?”

 鹰刀笑道:“少场主不远千里而来,这一份浓情,鹰刀铭感肺腑。”胡风道:“不敢不敢。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人生两大快意之事。

 大家忝为武林同道,庆贺一下也是该当之事,何足挂齿?”说着,他转身对身后同伴道:“老三,把东西呈上来吧。”

 两个汉子手托托盘走出队列,来到鹰刀面前。只见一人盘中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十只金锭子,金光闪闪眩人眼目,而另一人的托盘中放着一支半尺长的玉如意,晶莹翠绿,在它的旁边,还有一只造型古朴的锦盒,想来内里装的便是“御凤丸”了。胡风伸手过去,将锦盒拿在手中,打开一线,递至鹰刀眼前。

 鹰刀定眼望去,却见盒中放置着毫不起眼的八颗黑色药丸,但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闻后使人神清气,精神也为之一振。鹰刀将目光收回,推拒道:“‘御凤丸’乃稀世奇药,这般贵重的礼物,鹰刀实不敢收,胡兄的心意我心领了。”

 胡风微微一笑,默运玄功传声道:“实不相瞒,这八颗‘御凤丸’得之不易,是九江知府敬献当今皇上的贡品,我特意从‘秀水人家’手中掳劫过来的。鹰兄究竟收不收这份‘厚礼’,还请自决,胡某绝对不敢勉强…”从“秀水人家”

 手中抢来的贡品?这厮未免也太胆大了!鹰刀心中一惊,第一个反应便是胡风这小子莫非在使移祸江东之计?谁也没有见过真的“御凤丸”他随便几颗泥丸再上一点香水,别说是冒充“御凤丸”就是冒充仙丹,也是他一人说了算。接着,他再将这不知真假的“御凤丸”当众送了自己,官府和“秀水人家”

 要想寻回失物,找得便不是他而是自己了。然而,再回头想想,如果他真的想嫁祸给自己的话,又何必说破?

 既不是嫁祸,那便应该是试探了。是试探自己的胆量?还是试探自己的勇气?又或者是试探自己有否对抗朝廷的决心?电光火石间,鹰刀念头数转,终于决定无论这“御凤丸”

 是真是假,都要收下。他伸手将盒子接了过来,入自己怀中,口中笑道:“如此,就多谢胡兄了。”胡风静静地注视鹰刀良久,一丝笑容缓缓在边绽开。

 “鹰兄果然没有教人失望。明夜胡某在城东天香楼设宴一席,还望鹰兄能拨冗一见,把酒言。”他再度传音过来。鹰刀微微一笑:“定当前来见教。”这时有温家仆役过来,将胡风奉送的贺仪接过。

 鹰刀有意将话题扯开,又和胡风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客套话。“有客到!京师赵家赵斜、蓬莱仙阁楚灵…贺仪…呃…纹银十两…”

 耳边又传来宾司仪洪亮的嗓音。只是这一次,司仪的语音显然有异,能到温家来的贺客都是非富即贵之人,如胡风那般出手之重固然少见,但贺仪只有区区十两纹银的,却是绝无仅有了。

 如果不是蓬莱仙阁与京师赵家的名头实在太大,那司仪几乎有立即将来人赶出温家的冲动。礼堂内所有宾客也不头接耳窃窃私语。鹰刀与楚灵之间的儿女私情天下皆知,今番楚灵偕赵斜来给鹰刀“贺喜”不用说,接下来上演的不是“打薄情郎”便是“包龙图怒铡陈世美”抱着看戏的心态,所有人都自觉地摒息静气望向门口,翘首以待女主角上台。胡风看了一眼早已脸色苍白的鹰刀,不由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口中低声道:“鹰兄,保重了。”

 鹰刀这才如梦初醒。他勉强一笑,向胡风打了一个招呼,便向门口去。虽然早就料到楚灵必然会来,可真的到了要面对的时候,心情还是不免激动万分,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齐齐涌将上来,难以抑止。

 当先跨入礼堂的是白衣胜雪的赵斜。衣冠楚楚丰神俊朗,间悬着一柄长剑,尽管心事重重眉宇深锁,却依然微笑着向每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点头致意,谦冲有礼,应对得体,丝毫没有自恃身份,傲慢待人。

 紧跟在他身后并肩而入的正是楚灵、若儿两女。两女都披着一副斗篷,风帽低低地在额际,遮盖住她们的容貌。

 鹰刀顿觉喉间发紧干涩异常。他深一口气,笑着对赵斜道:“赵四公子,承蒙你还记得起我这个朋友,前来观礼我的婚礼,我深感荣幸之至。”

 赵斜冷冷回道:“我赵斜朋友虽多,却也不敢高攀鹰兄你这位温氏豪门的乘龙快婿。我只是陪灵儿来的…”他对鹰刀的行径厌恶之极,是以说话时便也不留半分情面,极尽嘲讽之能事了。

 鹰刀尴尬一笑,心中一阵难过,眼睛注视着一直沉默不语的楚灵,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启口才好。

 “鹰大哥…”若儿突地掀开斗篷,温柔地叫了鹰刀一声。鹰刀这才发现原来陪着楚灵一同来的竟是许久不见的若儿,心中大喜,激动之下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拉着她的小手,道:“若儿…原来你也来了?你的脚好了吗?”

 终于见到思夜想的人,若儿的心情自然也很激动,但顾虑到身旁的楚灵,她却不好表现得过于欣喜,只得温柔道:“我的脚早就好了…倒是你,好像有些瘦了…这些日子,你过得很辛苦吗?”

 语调虽然平淡,可其中含的深情与关怀却一览无余。鹰刀一阵感动,握紧若儿的小手,道:“若儿,对不起,这些日子来我只顾忙着自己的事,一直没有机会去找你,你不会怪我吧?”

 若儿微微摇了摇头,道:“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明白的。再说,有楚伯伯和灵儿姐姐照顾我,你不用担心。”

 既然提到楚灵,即便是出于礼貌,也要感谢她一下的。鹰刀干咳一声,转身对楚灵道:“灵…楚姑娘,多谢你和令尊代我照顾若儿。”

 “楚姑娘”的称谓一入耳中,楚灵顿觉万念俱灰,眼眶不由一红,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滑落,冰冷的感觉立时沁入心中。

 她惨然一笑,掀去斗篷,出那张清丽绝尘的脸庞。“不…不用客气。我与若儿情同姐妹,照顾她也是应该的。鹰…鹰少侠,我这番来,一是为了送若儿来找你,二是为了来贺你新婚之喜。

 祝你与两位新娘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艰难地说完这番开场白,楚灵又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打开,却见锦帕中包裹着的正是一锭十两重的官银。

 楚灵紧紧攥着锦帕,似乎在用全身力气在守护着一件最珍贵的宝物,口中却道:“这十两纹银我原银奉还,当作送给你的新婚贺仪…从此之后,你我二人不拖不欠…”

 这十两纹银…原来她还一直贴身收藏着呢…鹰刀心中一痛,往昔的记忆登时如水一般纷至沓来。

 “灵儿,你鹰大哥是个穷鬼,身上连一文钱也没有。如果,你愿意下嫁于我的话,这十两银子便算是我下的聘礼,还盼你收下它。”

 当,自己向楚灵求婚之时,武功全废,身无长物一贫如洗,连这十两银子都是向应不悔借的,即便如此,楚灵却毫不计较,依旧接纳了自己。

 难道真的只有放弃她才是对她最好吗?鹰刀第一次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他的脸晴不定,心中犹豫不决。只要接过银子,自己和灵儿之间便真的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而如果想与她重新开始,这也是最后唯一的表白机会。两人是离是合,便在一言之间。老天,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我爱你…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啊…灵儿!可是,正因为太爱你,我才不能让你跟着我去冒险、跟着我去受苦…“鹰兄,灵儿待你如何,我想你一定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难道你忍心让她为你伤心一辈子吗?鹰兄,只要你知错而返,一切还都来得及…”赵斜突然在一旁道。鹰刀遽然清醒过来。不错!自己今不知明事,随时会有性命之忧,万一有个什么好歹,灵儿岂非一辈子伤心,一辈子生活在痛苦的深渊之中?

 自己又怎能如此自私?想通此节,鹰刀嘿嘿干笑一声,对楚灵道:“如今我已是温家的女婿了,今非昔比,这区区十两银子我还会放在眼里吗?你如果一定要送的话,请随手赏给我府里的下人好了…”说着,他不再理会楚灵,转身拉住若儿的手道:“若儿,如今你鹰大哥有钱了,可以好好照顾你了,以后你便跟着我过好日子罢。来,我先带你四处逛逛,再介绍你两位嫂嫂给你认识…”

 赵斜怒极,他一把抓住鹰刀,道:“鹰刀!你怎么可以这样对灵儿?你的良心在哪里?”“算了…此鹰刀已非彼鹰刀,在我的心中,那个让我记挂他、想念他的鹰刀早已不在了…赵大哥,我们走罢!”

 楚灵黯然地松开右手,手中锦帕连同那锭十两官银飘然坠落于地上。没有半丝的留恋,她转身离去,离去之前连看也不看鹰刀一眼。赵斜愕然半晌,终于放开鹰刀,恶狠狠道:“鹰刀,如果灵儿有什么事,我绝不放过你!我…发誓!”说毕,匆匆追上楚灵去了。鹰刀微笑着目送楚灵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过了许久,他才蹲下身去,将地上的锦帕与银子拾起,入怀中。

 “鹰大哥,你还是很喜欢很喜欢灵儿姐姐的,我知道的。”若儿关心地望着鹰刀道。鹰刀站起身子,摸了摸若儿的头发,笑道:“傻丫头,你想得太多了。

 十两银子虽少,也够我喝一个月的酒了,就这么丢掉,岂不可惜?”若儿摇了摇头,固执道:“你骗不了我的。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但我知道你还是很喜欢灵儿姐姐的…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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