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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珍芳宫里,明珠公主怒火暗烧,丽的面容这时因为妒火而变得可怖。

 那个女人是谁?那个叫菱烟的女人是谁?竟敢爬到曲将军的身边?

 她、直爱着曲将军呀!从她十三岁第一次见到曲将军的那一刻起,她就想要嫁给他。

 那一天,是父皇的生日,她远远看到他,一身白色的钟甲,俊美的脸庞把四周所有的人都比了下去,像是天神一样。

 从此,她的心里眼里,就一直只有他。

 从那时起,她活着就是为了要当他的子。她努力地学骑马、学箭,念那些从来不懂的兵书,为的就是要配得上他。他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他回来了,盼到自己十七岁了,想着终于她拿是他的子了。她从没怀疑过,因为她知道,忠贞的他绝不会拒绝父皇的指婚,而她有自信,以她的美貌,以她所作的一切准备,他一定会爱上她,宠着她、顺着她。

 可是…那个叫菱烟的女人是谁?竟然能进得了竹园!

 她听皇姑说过,竹园是曲家的地,连皇姑都不能进。她一直相信她会是那唯一一个进得了竹园的女人!也会是第一个!她梦想过了几千几百次,她踏进竹园那刻的喜悦。

 可是…那女人竟就这样破坏了她的美梦!甚至还与曲将军朝夕相处!就算她是丫环,她也不准!她一定要查出来,那个女人是谁!她要她死,要她天地不容!

 “来人!”她喊着:“传马五来!”

 一会儿,一个侍卫奔了过来:“公主有何吩咐?”

 “去,去查清楚那个住在竹园的女人是谁?我要知道她的一切!她的弱点!听到了吗?快去!”

 马五接了命令,身一转,隐没在夜中。

 菱烟惊醒地坐了起来,披在身上的长袍落到了地上。

 她轻着,慢慢感觉到屋里有烛火,并不是暗的,她并不是一个人在那个黑漆漆的屋子里,等着一个明知道不会回来的人…

 “作恶梦了?”

 她回过头,不远处的书桌前,曲铰楚正望着她。

 他的半边脸隐在暗中,但那双深黑的眼眸越过烛火,担忧地看着她。

 她并不是一个人!她的心顿时安了下来。

 然后,她站了起来,歉然道:“对不起,我竟然睡着了。”他没睡,她是来服侍他的,没想到自己竟睡着了,手中的长袍…却是他的。

 “累了,就去睡吧。不必等我。我总是很晚才睡的。”

 菱烟走到他身边,把长袍披在他的肩上,柔声道:“天冷了,当心着凉。”

 曲铰楚摇头笑道:“我好歹是练过武的,你才得当心。”说着,他拉过一旁的披风,给她环在肩上。

 菱烟心里一阵温暖,她几乎都忘了,上一次受人呵护,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为什么这么晚都不睡?只是习惯吗?”

 曲铰楚沉默了一会儿,道:“长期在战场上,时时都要提高警觉,很难安睡了吧。我不像铁烈和贝彦,一离开战场就能变过来。”

 菱烟心疼地看着这个男人。也许是烛火昏暗的关系吧,他看来不像平常那样泰然自若,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吃惊一样。他的神情似乎有点疲累,有点沉重。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真正淡然的男人呀。

 “像你这么温柔的人,怎么能从战争中活过来?”她不自觉地把心中想的话说出了口。话一出口,她比曲铰楚还吃惊。曾经,她学会了把心里所想的都留在心里,久得让她以为,她早忘了有话直说是什么…

 “你是第一个说我温柔的人。”曲铰楚似乎有点讶异,他的眉毛挑了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认为吗?”菱烟侧着头看着他:“你不了解自己?”

 他笑了。笑容让他俊美的脸庞变得柔和,他是个好看的男人。

 再一次,菱烟被自己给吓到了。好久好久了,在她的眼里,所有人都只是一个样,因、为她的眼里再容不下另一个人,没想到…她复原得这么快…

 原来,再深的爱,都是这么轻易地就过去了。

 “我了不了解我自己不重要。我想知道的是,你怎么这么容易就看穿了我。”

 菱烟忍不住也扬起了角:“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大家都是这么看你的?”

 “也许吧。”他淡淡一笑。

 “其实…你不爱杀生,也不忍伤人,对吧?”随着淡红烛光的晃动,她那双翦水清瞳,也像漾着水意般闪动着:“这样的你,在战场上不苦吗?”

 曲铰楚看着她,良久,那双深邃的黑眼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她有些不安地避开了那个视线。她怕…她发现自己还是怕的,怕着别人的视线。

 “你说对了。”

 她抬起头,曲铰楚没有再看着她,那双眼穿过了墙,望着不知名的地方。

 “我不适合战场。我爹说过,我心太软,没办法看着弟兄去死。但是,我除了那里,无处可去。于是,我努力地在找能够不伤人,却又能打退敌人的办法。”

 ‘所以你百战百胜?”

 曲铰楚闭上了眼:“没有什么是百战百胜的。一场胜利是无数的进退胜败堆积起来的。”他的手紧握成拳,仿佛又看到战场上无数枯骨…”

 “但你至少保住了你想要保住的人了,不是吗?”菱烟弯下身坐在他身边的矮几儿上,隔着衣袖按住他紧握的手:“没有了你,世间又会增添多少孤儿寡母。你不让士兵枉死,保护了他们的家人,他们不会怪你的。”

 “是吗?”他的嗓音有点哑。菱烟的心一阵刺痛,他是这么温柔的人,对她是、对他的部属是、连对那些不相识的乡民也是。这样温柔的人,却要在战争里看着人送死,一辈子背负着这样的内疚,她不忍呀。

 “为什么你不待在曲府,要到边关?在这儿即使和老夫人不愉快,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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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铰楚淡淡一笑:“不愉快?那不只是不愉快。我十三岁到边关时,已经不能算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了。如果我没到边关,也许你不会知道世界上曾经有曲铰楚这个人。”他看着菱烟微不信的表情,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将垂下的头发拨到一旁。

 “我爹成亲后没多久,就长居边关。小时我不懂,总怪他不回来,让娘不开心。你看过我娘的,她非常美,只可惜…”他苦笑:“对她来说,嫁给我爹这个平民出身的武夫,是委屈了她。无论我爹怎么顺着她,她都不能接受。生下了我,算是她对世间的待,从小到大,她没有正眼瞧过我。我念书学武,什么都一定得拿第一,她才能承认我是她的儿子…是她高贵血统的继承人。我一天所有的时间,就是用在念书习武和讨好她。”

 菱烟听着,不自地打了个寒颤。

 曲铰楚的视线变得有些遥远:“只可惜,无论我怎么作,她都不会给我一个笑容。我一直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我应该要更好,我娘就会爱我,就会像府里那些大娘们疼孩子一样疼我。”

 菱烟心痛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年幼的、稚弱的小曲铰楚,拼着命努力,只是为了要讨到娘一声好。她忍不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紧紧地按着他的手。

 曲铰楚转头望着她,眼里只有平静和祥和:“你放心,我已经跳出来了。十二岁那年因为比武输了,受了伤。我娘气我丢了她的面子,没有来看过我一次。我自责得不吃不喝,只想死了算了。是周二叔,他觉得这样下去我会毁了,所以冒死写信给远在边关的爹。你知道的,在这个府里,我娘说的话是一切,她要杀周二叔,没人能说一句话。

 “从来,我都以为我爹不要我,因为他几乎都不回来。但那年,他接到信后立刻赶了回来,那也是他第一次跟我娘争执,平时,他都是让着我娘的,毕竟,我娘是公主啊。”

 他的笑里有强烈的讽刺。

 “然后,他就带了我到边关,在那里,我不用讨好谁,只要作我自己,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摆了京城的过去。只是…人要做自己…终是很难。”

 “是吗?”

 “是的。”曲铰楚苦笑:“因为有太多东西放不下了。我不想回京,就只能在边关,在边关就不能不上战场,上战场就不能不打仗不能不伤人。所以,”他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菱烟,要真的只作自己是很难的。我能作的,也就只是在那之中,找一个平衡点。”

 菱烟听他话中有话,但她却怕去猜他话中的意思。只是任凭自己去感受他的心思:“如今,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又被推进了这一堆混乱里。”

 “所以你说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曲铰楚笑了:“我的话,你记得真牢。”

 “可不是?”她望着他,眼里一片挚诚:“你真的跳出来了?”

 曲铰楚没有回答。

 过去…伤口就算痊愈了,也会留下丑恶的疤痕,一世也摆不掉吧。

 就像她…

 菱烟收起心口几乎泛出的悲伤。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更多的负担。她拍拍他的手背,站起身来,微笑道:“快四更了,我去替你冲个宁神茶,喝了就去睡吧。”

 曲铰楚点点头,当她转身要走时,曲效楚又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摇曳的微光下,他的神色忽明忽暗,看不清楚。

 但她听到他低柔的声音:“作恶梦的话,别忘了,我们都在你身边。怕黑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突然间,她的眼睛酸酸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只是几乎…

 因为那早已枯干了的泪,终究还是没有滴下来。

 第二天一早,贝彦陪着曲铰楚上朝,周二出门去买菱烟要的药材和曲铰楚要的书,整个竹园里只剩下菱烟一个人。她拿了本药书坐在房里,沉思着要给周二的风痛想个方子,还有曲铰楚的宁神茶,似乎得再换个更有效的配方才行。

 忽然,拱门上传来拍打声:“菱烟姑娘!老夫人传你去!”

 她吃了一惊。曲铰楚说过,无论外头人怎么叫她,她都不用理。但现在这儿只剩她一个人,没人能帮她挡,她寄人篱下,没办法真的那么堂而皇之地说,她不去。

 就假作不在吧…

 “菱烟姑娘,我知道你在,快出来开门。惹老夫人生气,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你别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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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菱烟再想装不在,最后那“你别害我”的四个字,也让她狠不下心。她想起昨晚曲铰楚说过的话,在这府里,老夫人要杀谁,都没人拦得了,谁能保证不会因为她不去,就连累这个仆人遭殃。

 她慢慢走到拱门边,开了门,门外的人正是前几天来传话的中年仆役,他脸上有着不耐和害怕,见到她来开门,显然松了口气。

 “快,老夫人传你呢,慢了,连我也会倒楣!”

 “可是爷说了…”她想推拖,但那人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硬把她拖出了竹园,边往老夫人的房里走,他边埋怨:前儿个公主来,爷不赏脸,害我挨了一顿好骂,是爷的话我也认了,今天要是我连你都叫不动,老夫人不打死我才怪。”

 “老夫人这么可怕?”

 那人一听她这么说,吓得脸都白了:“老夫人是天,你说这话是大逆不道!可别连累到我!”他不再对她说话,只拖着她直奔老夫人房里。

 终于,又来到了那个镶金雕银的老夫人房前,那名仆人敲了敲门,碧绿的大门微微打开,一名中年嬷嬷尖声道:“带来了吗?进来!”那名仆人忙不迭地把菱烟推进去。她前脚才踏进,门就在后头关了起来。菱烟心里一紧,深了口气。她知道,这是老夫人有心要给她好看。

 是为了报那公主来时,失了颜面的恨吧。

 那名中年嬷嬷走到屋子前,隔着珠帘和一名美貌丫环说话,菱烟认得,那是那天老夫人要派给曲铰楚作婢女的二人中的一名。

 那美貌丫环的声音不小,想来是故意要说给她听的:“老夫人正歇着,叫她在外头等吧。这儿不是她能进来的地方!”那名中年嬷凋就定回来冷冷道:“你在这儿站着,等老夫人醒了再说。”

 菱烟担心曲铰楚或周二回来,发现她不在,于是好声好气地说:“嬷嬷,我还得回去替爷等门…”

 “等门?”那中年嬷嬷嘲讽地看着她:“天知道你是替爷等门,还是干别的去!狐狸!在这府里,只要老夫人不承认,你就算巴上了爷,也成不了凤凰的!”

 菱烟面色苍白,嬷嬷的语调让她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里,在她背后的蜚短长…她原只是想照着自己的心意走,却没想到,这个世间的人眼中看来,她会是那么地不堪…

 “哼,没话说了吧!你那狐媚工夫在这儿用不上的!好好站着吧!”中年嬷嬷啐了她一口,大摇大摆地走了,菱烟就这么站着。丫头仆妇们来来往往,对着她晶头论足,她淡着一张脸,试着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试着不让这些眼光窃语割开她心头的痛。但原本早该封死的回忆,却像魂般附了上来。

 她想到了那个夏天,那个银杏树下,那个温文的男人…

 她想到了那个秋天,那个无月的夜,她抛下了一切跟着他,只为了爱他…

 她想到了那个冬天,那无数个无眠的夜,只为等一个不知会不会来的人…

 北国十一月天,已是冷得冻人。在园子里来回走着的人们早都穿上了绵衣,珠帘后的房里更升起了一盆盆火。而菱烟匆匆被抓出来,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外衣,寒风吹着她的发,卷着她的人,她原本苍白的脸早已没了血

 曲铰楚说过她可以不理会老夫人的命令,但是,她作不到。

 她毕竟…是曲府的下人呀。

 她早已认了命。如果她能再早一些看透了这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了?

 “哟!你也会冷?”

 菱烟迟缓地集中目光,看到身边来了一个美貌丫媪披着粉红锈金袄,领着一群小丫头,那美貌丫握讥讽地道:“怎么?会冷为什么不多穿点?这儿又没爷在,你穿这么少放发痴给谁看?”

 菱烟没有听进她的话,她的心飘在那个封着回忆的牢笼里

 那个男人的样子、声音…她怎么都想不起了?既然想不起了,又为什么还是忘不了那个痛?那个被遗弃、被践踏的痛?

 “倩儿姐姐,别跟这狐狸多说,小心脏了嘴。”一个小丫头不屑地瞪了菱烟一眼,催着倩儿。倩儿哼了一声,莲步轻移地走进屋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菱烟感觉身上似乎没那么冷了,眼前的光也暗了,脚也没了知觉。

 天…终于决定让她死了吗?

 “菱烟!菱烟!

 有人在叫她?抓住了她的手?是谁呢?菱烟又是谁?她不叫菱烟啊!

 “菱烟,你听得见我吗?撑着点,我带你回去。”

 她感到有一个绒绒的东西裹住了她,很暖和,她感到脚变轻了,好像不用再撑着她沉重的身子了。四周似乎很吵,是谁?是谁的声音?

 她缓缓转动着模糊的视线,努力地看着眼前的人…男人…黑色的眼睛…她看过的最漂亮的黑色眼睛…

 她笑了:“是你…曲…铰楚…”

 然后,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进黑暗里。

 曲铰楚看着榻上卷着羊绒毯的菱烟,她的嘴白得几乎和纸一样,眼睛紧闭,眉头紧蹙,仿佛在昏中,也感到深深的痛苦一般。

 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像被无数细弦捆绑着紧着一般。

 昨天,周二拼了老命地在他下朝的途中拦住他,告诉他菱烟不见了。在曲府,菱烟会从竹园消失,只有一个可能…

 他赶回府里,只来得及把冻得失了温的菱烟抱回房里。

 屋里的四角都拢上了旺盛的火盆,火上的水壶着冒着汽;让屋里不至于太干。他顾不得男女之防,用手着菱烟冷得像冰的手;低喊着:“菱烟,不能睡,醒一醒!”

 他恐惧地看着毫无反应的菱烟,想起那年严冬,多少土兵冻死在关外的战场上,他们也是像这样先发着抖,惨白着脸,哭喊着,最后,无力地像睡着一样,再也没醒来…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菱烟在他的心里有多重要。他不在乎她的过去,不在乎她的来历,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她。

 “爷,参汤炖好了。不烫,是温的。”周二端着瓷碗,后头跟着气得涨红了脸的贝彦:“那个老太婆太可恶了!竟敢动到竹园里的人来了!老将军过世了,她就不把他的话当话了!就算老将军不在了,还有老大在呀!”

 曲铰楚没理他,他的心思只在救回菱烟身上。他轻柔地把菱烟扶起来,靠在自己前,柔声道:“菱烟,菱烟,醒醒。”没有反应。

 周二急得老脸冒汗:“这样下去可不得了!一定得喝下去才暖和起来的。”

 曲钴楚一言不发地接过参汤,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在贝彦和周二的目瞪口呆下,把汤喂进了菱烟的口中。一口接一口,一碗参汤喝下去了,贝彦和周二也变成了石头了。

 他们的爷…是最守礼的呀…

 不过…他们两人对看一眼,苦中作乐地心想,这下子老大可得对人家姑娘负责了。

 呵呵!两人忍不住出微笑,拿,了碗悄没声息地走出菱烟的房间,贝彦还非常好心地把门紧紧谷,上。万一明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最好是真的发生什么事,他们可不会假装看不见的。

 曲铰楚根本没注意他们,只是专注地看着菱烟惨白的脸上,浮现极淡的血,他的手不抚上她的脸,冰凉的…他温热的手包住菱烟的左颊,然后,将她的右频埋在奢已钩膛。

 厚厚的毯密密地将她裹在他的怀中,他不知道,这样子能不能将自己疱体媪分给她。如果可以,他不在乎把所有的温暖都给她。

 他凝视着她长长的睫、弯弯的眉、小巧的嘴…他刚才…吻过那里…那算是吻吗?

 他的停在她的秀发中,那儿还残留着北风的寒味,登时,抱住她的手一紧。

 这笔帐,他会讨回来的。

 在她好了之后,他会慢慢讨回来的。

 “…为什…”

 他全身一震,低头靠在她的边,低声道:“菱烟,你醒了?你说什么?”

 “为什么…不爱我…?”

 他僵直地看着她紧闭的眼角沁出的泪水。

 一滴…两滴…

 他的心也跟着紧缩了起来。

 “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在,”

 她睁开蒙的眼睛望着他,但他发现了,在她的眼里没有他。

 她还留在那个不知名的过去里。

 “…不要对我好…不爱我…为什么对我好?”她哭了,泪水不停地下,那是在她清醒时,绝不会允许自己作的事:“你…真的有爱过我吗?还是…只是同情我?不好拒绝我?全都是…我自作多情吗?”

 每一个字,都像热刀般在曲铰楚的心上剜过。

 眼前的这个她,再不是那个平静可人,讲起药草时充满热情的菱烟。她的脆弱、无助让他心疼…她应该幸福地笑着的。是谁,伤害了她?

 他收紧了手臂,柔声道:“爱一个人,是没有对错的。”

 “…我不想恨你…也不想让你恨我。我走了,你就自由了…我也…自由了…”

 泪水浸了他前的衣襟,也浸透了他的心。

 原来,这就是爱吗?

 即使被伤透了心,还是无法怨恨对方,还是只希望他好。这朝是爱吗?

 那么,为一个人心疼,宁愿用自己的血去换她不要落泪,这也是爱吗?不在乎她的过去,只希望她幸福、希望能陪着她一生一世…这就是爱吗?

 原来,他还能爱人、还敢爱人的。即使没有回报,他也还是能主动地去爱一个人的。

 原来,他的心,并没有如他所想的,早在多年前就被他的母亲给杀死了。

 也许从那一天,当她听着他的名字,却依然只看着他这个人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交给她了吧。

 他感觉到怀中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他知道她睡了。

 望着纸窗上的树影,他陷入沉思,良久良久。

 第二天一早,老夫人燕兰玉才着好装,就有下人来禀告,说曲铰楚来求见。

 她边对着菱花镜里修饰容颜,挑着宋嬷嬷递上的珠饰,边说:“让他等着。”

 “母亲起得真早。”

 燕兰玉吃了一惊,猛地回头,只见曲铰楚站在屏风边,脸上看不出喜怒。她有点恼怒地道:“我有准你进来吗?”

 曲铰楚冷冷道:“我有准你到竹园带人走吗?”

 燕兰玉一窒,随即昂扬起下颗,冷冷道:“我是曲府的主子,要个下人来问话难道也不成?这也值得你来我这儿没规矩?”

 曲铰楚不经心似地打量着四周,然后一双冰冷的眼扫过宋嬷嬷和她身后的倩儿及慧儿,最后停在燕兰玉身上:“我说过了,曲家当家的人是我。”’

 燕兰玉气得发抖,重重一拍梳妆台,金饰珠宝洒了一桌子:“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你的母亲!我才是曲府的主子!”

 曲铰楚没有像她预计地出讨好的笑容,也没有发怒,只是平淡,地陈述事实般道:

 “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一次。”

 “你…竟敢大逆不道?”

 他完全不理会燕兰玉的怒火,依旧不愠不火地道:“母亲前要把这两个丫环给我,今,我来把人带走。”

 燕兰玉一呆,倩儿和慧儿登时脸上飞红,忍不住得意。燕兰玉不解他突如其来的示好是什么意思,愠道:“你既然当时不要,现在又来跟我讨?”

 曲铰楚淡淡道:“我是曲府的主子,要个下人,难道母亲也给不起?”

 燕兰玉见他竟然用自己刚说的话来堵自己,怒火难抑:“我的人,就是打死了也不给你。”

 “我如果硬要呢?”

 燕兰玉大怒,喊道:“宋嬷嬷,把那两个丫头打死了,丢出去!”

 这天外飞来的横祸让倩儿和慧儿惊得呆了,宋嬷嬷也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宋嬷嬷低声道:“小姐,这两个丫头…”

 燕兰玉对着她发火:“我说的话,有你质疑的份?给我打!”

 慧儿和倩儿跪倒在地,哭着磕头道:“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见燕兰玉不理,一旁本就看她们的嚣张不顾眼的几个仆妇已上来要抓人,她们又忙趴着向前,拉住曲铰楚的衣摆,哭道:“爷,救命呀!”

 “你们这些人,竟敢在我面前向爷撒娇!”燕兰玉更怒:“宋嬷嬷你的人人是死了吗?再不把这两个丫头给拉下去,我连他们一起死!”那些仆妇忙赶上来抓住倩儿和慧儿,就往外拖。

 曲铰楚直看到人被拖到了屏风后头,才淡淡道:“母亲真会调教丫环。前些日子才说要给我的人,现在自己都要喊打,传出去了,不知世人会怎么想。”

 燕兰玉全身一僵,瞪着他,半晌才道:“宋嬷嬷!叫他们别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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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嬷嬷忙不迭赶出去喊停,倩儿是她的侄女、是她的筹码,可不能让她被打坏了。

 “既然母亲调教的好丫环不过如此,从今以后,儿子的私事也请母亲不用费心。”他看着燕兰玉,缓缓道:“如果娘要毁约,再打竹园和里头的人的主意,就别怪儿子不顾娘的心。”说罢,向燕兰玉福了身,无视她气得发青的脸,转身而去。

 曲铰楚走出屋子,庭园里宋嬷嬷和倩儿等人都垂手而立,个个吓得噤若寒蝉。他经过宋嬷嬷身边时,若有意似无意地瞟了她一眼。宋嬷嬷被他冷淡的眼神吓得不敢抬眼。

 从来,她都以为这个主子是个软脚虾,从小就只会在小姐**后面跟着转。没想到今,曲铰楚没发一次火,没说一句重话,就把小姐气得晕头转向,甚至下手要打死她的侄女,然后,他又只一句话,就自从来都不留情的小姐手下救了人。这个主子…是个可怕的人。她是不是从来都看错了他?要是他真的当家作主…

 想到这儿,宋嬷嬷不发起抖来。

 菱烟眨了眨眼,有点不明白自己在哪儿。

 她好像作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从前…但梦里,那个人对她好温柔,一直抱着她,照顾她…

 所以才是梦呀。

 “醒了?”她抬头,曲铰楚从桌边站起身,脸上带着温柔似水的笑。他来到沿,手里端着一杯热热的东坡茶:“来吧,喝一点。二叔找着了你写下来的茶方,我照着煮的。

 大夫说你着凉了,身子很虚,得好好补一补。”说着,轻轻地将她扶起来靠在头:又在她后垫上一个软呢枕,再将她身上的毯拉到颈边,密密拢紧,不透一点儿风。

 “爷…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爷可守了你二天二夜了。”周二笑开了脸地走进来:“真的是二天二夜、不眠不休哦!”他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

 菱烟一怔,转头看着曲铰楚,后者头擞皱:“二叔,别多嘴。”

 “什么多嘴呀!”后头进来的是一个大胡子的男人,菱烟大吃一惊,身子不自地缩到了曲饮楚的背后。

 嗯,好现象。周二和随后进来的贝彦非常有默契地换了一眼。看来,菱烟对爷也依赖的嘛。

 那个大胡子还在嚷:“喂,你这女人真够了不起的,竟然能让老大为你不眠不休,我姓铁的这辈子,还没见过他为姑娘…你干嘛!”他手臂一挥,格住了贝彦打上他后脑的拳头。贝彦低喊:“铁楞子,你少说两句!杀风景呀!”

 大胡子还要说,菱烟却先开口:“你是铁爷?”她采出头看,有点惊讶地看着铁烈,这人留了胡子,怎么就像变了个人?

 铁烈不悦地道:“喂,女人,好歹是我救了你的命,怎么你连我都忘了?”

 菱烟歉然地道:“对不起,我…”

 曲铰楚把杯子递到她边,顺手拉过一旁的棉袄披在她肩上,微笑道:“别理他。快喝了吧。”

 菱烟接过茶,深了口气:“好香。真像是再世为人了。”

 曲效楚凝视着她,轻声道:“那就再世为人吧。”

 菱烟一怔,抬起眼,正好对上了曲铰楚,两人目光,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就在贝彦和周二暗自偷笑时,铁烈居然嚷了出来:“喂,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呀?说来听听嘛,干嘛在那边瞪得两眼发直?’’目光的两人登时全身一震,菱烟立刻别开了脸,原本晕红的脸这时变得苍白。

 一旁正大作媒人梦,等着拿红包的贝彦和周二,再也无法忍受铁烈这个不解风情的大灯笼,很有默契地一边一手,抓了他就往外拖,铁烈不甘地吼骂着,却完全没有人理会他。

 门关上的那一刻,菱烟忍不住轻笑了出来:“他留了胡子,我还真认不出。”

 曲铰楚看着她的笑,柔声道:“还有不舒服吗?”

 菱烟摇摇头:“没事的。过会儿我就可以下了。”

 曲铰楚坐在边的椅子上,接过她喝了一半的茶杯,叹口气道:“我代我娘向你道歉,明知她一定会找碴,我还没留个人下来陪你,万一你真的出了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菱烟看着他,心里也有点难过:“你不要这样,真的不关你的事。你都说了叫我别去的,是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

 曲铰楚又叹了口气:“不用说这样的话,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养好身子,也算是让我尽一份心。”

 菱烟点点头:“我会养好身子的增蹦,你别自责了。”

 曲铰楚微笑:“那就好。这几天好好躺着休养,我去把药给你端来,你等等。”

 菱烟侧头从额前落下的发丝间看着曲铰楚,一双美目中带着笑意:‘我好像着了你的道。”

 曲铰楚面不改“怎么说?”

 “你用歉意拐了我答应不下。”

 “我有吗?”曲铰楚的角也轻轻扬了起来。

 “没有吗?”菱烟微笑着向后靠在头,觉得有点累了。

 “我的歉意是真的。”曲铰楚伸手扶住她,柔声道:“累了就睡吧,等吃药时我再叫你。”

 菱烟听话地躺了下来,眼皮有点沉重。曲铰楚的声音好像有一种魔力,让她在他身边总变得很容易安睡。她感觉曲铰楚正细心地帮她盖好被子,原来,有人关心的感觉是这么好…“其实,你拐我是为我好…所以我说…你是好…人…”

 她的喃喃低语消失在睡意中。只留下曲铰楚望着她孩子般的睡容,心中的怜惜像是海般,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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