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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出院后,秦英夫希望我搬去他住的地方,不要再劳累奔波,我拒绝了,仍然住在公寓的顶楼。

 “我实在搞不懂你,盼盼。好不容易雨过天晴了,英夫先生也表明照顾你的意愿,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搬去他住的地方?我想去,还没这个机会呢!”咏薇纳闷的问我。

 “还有,”她又说:“你为什么那么固执,一定要兼差打工?专心念书不是很好吗?你身体刚复元,实在不应该如此劳累。英夫先生很不希望你这样辛苦奔波,你偏偏这么固执,我实在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秋天的校园很美,如诗如画。走过落叶的小径,尤其能感受到那种秋情特有的萧索瑟飒之美。

 艺大的学费很贵,实在是此时的我能力所不能及,秦英夫为我解决了这项难题。我没有说什么,连道谢也没有,只是心里暗记著,欠他这款债,将来总是要还的。

 虽然说,欠他的恩惠已多得还不清,我极是不愿再接受他更多的资助了。出院后,休息了一个月余,我找了两份家教的工作,每周四天的晚上。钱不多,却够我生活的开销。

 但是他仍将每个月的生活费给我,我也如数的退还给他,取消了银行户头。

 至于那件事,谷亚梦亲自来向我道歉。她因为事情太忙,交给底下的人的办,谁知对方却忘了。她已将那个职属开除,希望我能见谅。

 我笑着没说什么。她是秦英夫得力的干部,身上飘著我最讨厌的香味。

 秦英夫工作非常非常的忙,但他总会出时间来看我,在我没有家教的晚上,偶尔的周时光。

 手腕上那两道错的伤痕,当初的血翻红,现在已逐渐褪淡。虽然如此,伤好了,疤还是留下来。每逢雨云霾,手腕上的伤处,便隐隐作痛。

 我遂习惯在左腕上戴著护腕,白色的,或者是蓝色。

 雪儿调皮的学著我戴著护腕,不知情的,遂以为这是一种流行的时尚。

 因为常和雪儿和名伦在一起相伴,加上明媚开朗的咏薇,于是成就某一种程度的知名,同伴好侣一下子多了起来。只剩我,一贯的沈,低调的走在暗的小径上。

 在我们四个人的融洽里,实则有著微妙的分野。咏薇较常伴雪儿,而我则喜爱和名伦在一起时,心中的那种自然宁静。

 情深浓薄浅是另外一回事,取舍的是在于那一份感觉。我渴望那种心安和平静。

 雪儿的感情太强烈,自残式的轰轰烈烈。爱恨分明,明亮夺眼,却光焰太炽。怕最后,会燃烧到了自己。

 但也因为这样,她的周身总是散发著光。咏薇崇拜著那光,而我负荷不了那明亮。

 我自然的走在名伦的身旁,他有-种稳定的气质,以及那深潜内蕴的光华,都让我有著心安的感觉。

 雪儿也察觉出了这种微妙的感,她说:

 “你就这么排斥我?界线划分的那么清楚!”

 “不!因为你太明亮了,而我,不适合那种轰轰烈烈。”我说。

 她哑默了一会,抱著膝盖曲蜷在我上,像个小孩子那般不安的问说:

 “盼盼,你老实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喜欢。”

 “比对名伦还喜欢?”

 我从书桌上抬头,静静的说:

 “我从没有比较过。名伦像水,你像火;如果说他是土,那你就是风。你们本质不同,但重要一样。”

 “你究竟还是偏著他多一点。”

 “那是因为个性的关系吧!你其实不必介意这么多。”

 真的,无关情的深浅,我只是渴望心安和平静,而名伦稳定的气质让我觉得安心。

 可是我小心的不让这种感情变成依赖。静出于心,更多时候,我总是一个人独处,冀求心境空明。

 在街上,在校园,在水滨,在出夜暮,在落黄昏,在升星转,我专心的数著独处时的脚步。

 这样是好的,虽然寂寞深些。

 可是这时和咏薇走在落叶的小径,感觉也是好的。虽然她总是搞不懂我为什么不肯接受秦英夫的帮助和好意。

 “我猜,英夫先生一定喜欢著你。”她说:“你发生事情时,他不眠不休的照顾你,一直握著你的手,叫你的名字。名伦请他回去休息,他不肯,坚持要留下来照顾你,还赶人走,不肯让我们留下,坚持要一个人陪你。我从没见过那样的英夫先生!”

 “那是因为,他觉得对我有责任吧!”我还是没有承认这事实——秦英夫对我说的那些话。

 “可是,听说他对亚梦小姐发了好大的脾气!”她试探的看着我。“我一直以为英夫先生喜欢的是亚梦小姐——虽然秦夫人极力反对,可是大家都这么认为——没想到…盼盼,如果是真的,那秦家一定恨死你!”

 “为什么?”

 “本来秦夫人极力反对亚梦小姐担任英夫先生的秘书,更是对他们两人之间的流言痛恨到了极点。可是秦先生和英伟先生过世后,英夫先生继承了秦家大半的产业,又据说亚梦小姐对英夫先生也相当倾心,所以她就默认了。”

 她口水,又接著说:

 “可是你出现了…先是英伟先生为了你,离家出走;七年来都不肯和家里联络,秦先生思郁成疾而病逝,英伟先生自己也罹病,自杀而亡。现在英夫先生又是为了你,不但对亚梦小姐大发脾气,而且听说还不惜与秦夫人袂裂——当然,这些都不是主因,为的还是钱。”

 “钱?我不懂!”

 “说穿了,他们怕英夫先生喜欢你,娶你,被你夺走秦家的财产。”

 “这…太荒唐了!”

 “谁晓得!有钱人的想法总是很莫名其妙,担心的层面也比较广。”

 “可是…”我想了想,还是不摇头。“就算英夫先生的对象不是我,换作别人,他们岂不是也要有相同的危机感?”

 “如果那个『别人』是亚梦小姐的话,那情况就不同了!”咏薇了然似的微笑。“亚梦小姐是秦夫人表姐的掌上明珠,秦夫人表姐在秦氏企业里位大权大,精明能干得很。而秦夫人没有姐妹,就和这个表姐情最好——你说,如果肥水落了外人田,他们会甘心吗?”

 原来内情牵扯得这么复杂。朱门亮,到底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光、单纯而已!

 “盼盼!咏薇!”我想得出神,后头有人喊我们。

 “嗨!名伦。”咏薇轻快的招呼。名伦背了个大背袋,手上还拿了几本书,提著一把吉它。

 “我要到餐厅打工,你们两个想不想听我唱歌?”他微笑着。

 “想。不过我今晚有家教。”我说。

 咏薇笑容满面,很高兴、开心的说:

 “我有空,我去!找雪儿和社团的同学-起去给你捧场,在那家餐厅?”

 “卡迪亚,六点半到七点半。是代别人的班,只唱一个礼拜而已。”

 “那我们就天天去给你捧场,献花给你!”咏薇很兴奋。

 “你有那么多时间吗?”名伦笑笑的。

 “反正我也没别事要忙——”咏薇说著,瞥眼见到前方走过的女同学,那是她同社团的,高兴的叫住她说:“嘿!季芳,名伦晚上在『卡迪亚』有演唱,去不去?”

 “真的?”

 “嗯!”咏薇跑上前去。“找百荷她们去捧场!”她回头向我们挥手。“我先走一步了!名伦,晚上见了!”

 看她们那样雀跃,我也感染了她们的好心情。我微笑对名伦说:

 “很遗憾我今晚不能去捧场。”

 “那就请你改天赏光。”

 “一定。”我又笑了,心情极好。“认识你这么久,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要不要我现在为你献唱一曲?”

 “现在?”我看看四周。“方便吗?人来人往…”

 “没什么不方便的,人多了正好作宣传。你想听那首歌?”名伦放下背袋和书本,取出了吉它。

 “任时光自身畔流逝。”我席地坐下。

 他看我一眼,调弦试音,一边问道:

 “这首歌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那一天你房里盈满的,都是这首歌的旋律。”

 “嗯,很特别。它是让我会泪的那种,甜美又哀怨。”话虽这么说,我反而笑了起来。

 名伦弦线一拨,轻拢慢捻抹复挑,吉它清润的乐音滑泻出前奏的旋律,未成曲调先有情。他注视著我,轻声低低唱起。

 很多人听到歌声围拢而来,私议切切,他只是专心地,面对著我唱著。

 名伦的歌声有点苍凉,又夹些颓废沧桑,非常适合诠释情歌,有挑悲泪的情感。这首歌听他重新唱来,那样哀凉有情,休止符刚收,我早已满面是泪。

 “盼盼!”他递给我-纸手帕。

 人群不散,好奇的看着我们。

 此时无声胜有声。名伦收好吉它,背起背袋,拿著书;我站起来,两人一句话也不说,并肩离开。

 出了校园,摆了那些人群,名伦才开口说:

 “特别的是不是你书桌上那相片里的人?”

 我停了几秒钟,长叹一声,才轻轻点了头。

 “想谈吗?”

 我又停了数秒钟。

 “以后吧!现在你该去餐厅了,我也要去上家教了。”我说。

 谈起J,除了有温暖和甜蜜,还有很多的痛,是现在我所不想磋触的。虽然此恨不关风与月,还是有很多的痛,起了,便因不堪而更加心碎。

 公车从我身旁的道路呼啸而过要进站,我跑追著公共汽车,在它要关门的那一刹那跳上了车。

 现在我过著普通平凡的日子:上学、下学、家教、跑公共汽车、挤公共汽车。很平凡,但很安心,是J离开我以后,过得最平逸、心情最宁静的时候。现在,我渴求这样的静心和安祥。

 下了车,走了将近五分钟,就看到那幢巍丽的华厦。我跟管理人打个招呼,搭电梯上楼。

 这里是昂贵的高级住宅区,住在这里的人,偶尔遇上了,会发现他们身上普遍有种冷漠难以接近的气质。但这里环境清幽,管理良好,很有种欧洲社区的那种乾净、明亮、又充满艺术与文化的气息。当然,建筑风格是后现代主义式的:冰冷洁亮的大理石,冷漠充满距离的钢筋水泥。

 我轻轻按了门铃,女主人开门亲切的说:

 “老师来了!吃过饭了没有?我叫萍嫂帮你热碗云汤,先吃点水晶卷。”

 “谢谢,我不饿。小嘉呢?”

 “在房里等著呢!”

 “那我进去了。”我说。

 我对女主人微笑点个头,往小孩房间走去。

 当初来应徽时,光看附近环境的印象,心里便觉得很心灰意懒。因为先入为主的偏见关系,总觉得有钱人一定很难相处,小孩子也一定任娇惯。

 面试谈过以后,才发现女主人亲切和蔼,很尊重他人,深具传统妇女的美德,兼容现代女的独立。

 担任她独生女的家教一个月来,我尚未见过这家的男主人。他是那种晚归的男人,可是她却不是那种哀怨的女人。女主人的举止态度很安祥,懂得安排自己的生活,有自己寄托感情的天地。她从未向我抱怨过他丈夫的晚归以及照情形看来对她的不关心。她总是亲切的微笑,神情非常温婉。

 看不出来她快不快乐,她总是那檬亲切的微笑,客气殷勤,绝口不提她的先生。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态度越是看来如此豁达,越是让我觉得其中有种心死放弃的情疲——对她先生,甚而对这个家。

 倒是萍嫂和小嘉对我说了许多。

 萍嫂是他们的管家,掌理所有的家务,把这个家的一切看在眼里。她总是在课中送点心来时,咕哝的叨念著这家男主人的不是。

 她小声的跟我说,王先生在外面有女人,王太太不但知道却无可奈何。她说王太太实在太贤慧认命了。这家男主人姓王。

 “王太太还念了什么大学毕业的!你们读书人不是常常在喊著什么女权、女权的!什么时代的新女吗?我真搞不懂,王太太好歹也是什么高什么级的知…份子,就这么认命,任王先生在外面胡来!你不知道啊,王先生三天两头不回家,在外面带著女人被撞见了告诉王太太,王太太竟然也闷不吭声!”萍嫂为王太太抱不平。

 就连小嘉也以早的寂寞老成口气对我说:

 “爸爸常常不回家,妈妈总是抱著我哭。我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我,妈妈早就离开这个家了。我安慰妈妈别哭,爸爸不在,我会陪著她。老师,你说我妈妈是不是很可怜?爸爸是不是很坏?”

 说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那声长叹,完全不该是由十岁小女孩口中吐出的,倒像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历经生活磨难后的沧桑。

 “小嘉!”我出声敲门,然后开门进去。

 “老师!”她看见我,很高兴的说:“我跟你说,我今天国语考了九十五分,全班最高的-!”

 “真的!你好!又很努力!”我夸奖她一句。“今天的作业写好了吗?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我坐下来。她把功课全部摊好,开始叨叨絮絮的跟我讲述她这一天的生活。

 她说得又快又急,时而咯咯的大笑,好像很回味当时的有趣;时而皱眉嘟嘴,臭骂那个男生很坏。这时候,她就只是一个十岁寻常的小女生,看来那么天真开朗乐观。

 “老师,休息一下,先吃点点心。”萍嫂推门进来。

 “谢谢。”

 我吃著热热的云汤,心头暖暖的。小嘉兴味盎然的看着我吃,还拿纸巾帮我擦嘴,萍嫂看我吃得那么起劲,也很高兴。

 “你长得这么瘦,实在应该好好的补一补身子。”她说。

 我笑了一下。萍嫂手艺好,看见身体较单薄的,就有那种望想将对方喂胖。

 “谢谢。”我吃完云,又再谢了一下。

 “不要客气了!还要不要?我帮你再热一碗!女孩子多长点比较有福气,你吃的那么少,难怪会这样瘦瘦弱弱的。等等,我马上就好!”说著,转身便要离开。

 “不!不用了!萍嫂!”我连忙叫住她,摇手说:“谢谢你,我真的吃得好了,再吃下去,要吃成一个大胖妞了。”

 “胖才好!胖才有福气!”萍嫂笑咪咪的走出去。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小嘉咯咯的笑,完全是个小表的慧黠。她说:

 “老师,我从来没有看过别人吃东西像你吃得这么辛苦。萍嫂就是这样,不把你喂撑了,她绝不甘心。”

 “不过,萍嫂煮的东西的确好吃啊!”我摸摸肚子,真的吃得有点撑了。

 “休息一下吧!我可以体会你那种痛苦。萍嫂也都是这样我吃饭的!”小嘉口吻像大人一般。

 我微笑摸摸她的头,起来走动消化胃里的东西。

 过了一会,萍嫂又推门进来,端了一杯茶。

 “真是的!”她一进来把茶端给我,就摇头说:“先生回来了。一回来就往书房里钻,太太问他——”

 “爸爸回来了?”小嘉高兴的嘴问,一边往房外跑去。

 “等等!小嘉!还有客人在——”萍嫂才喊到一半,小嘉已跑得不见人影。“真是的!听说先生回来,就好像捡到什么宝贝似的,课也不上!”

 “我去看看!”我走了出去。

 王太太在客厅里,看见我出来,抱歉的说:

 “对不起,关老师,小嘉又任了。”

 “没关系。”我说。萍嫂也跟著出来了。

 书房门打开,一个男人推著小嘉出来说:

 “小嘉乖!去妈妈那儿,爸爸现在和叔叔在谈公事,待会再来陪你。听话!”

 “小嘉,别吵爸爸工作!”王太太柔声说。

 门口出现了另一个男人,摸摸小嘉的头说:

 “小嘉,给范叔叔一个面子嘛!我和你爸爸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商量!萍嫂,麻烦你带小嘉回房间。”

 萍嫂把小嘉带回房间。

 看到那个男人,我倒了一口冷气,仓惶的想跟著萍嫂和小嘉回房间。可是不幸的,来不及了。

 “盼盼小姐?”那个男人叫住了我,走到我身后。

 我僵了-秒钟,慢慢的回头。

 唉!

 “范先生。”我无奈的开口。

 “关小姐!”王先生信步上前,惊讶的叫了一声。

 “你好,王先生。”其实我也很惊讶,世界竟然这么小!

 “你怎么会…?”他疑惑著。

 王太太淡淡的看我们一眼,解释说:

 “关老师是小嘉的家教老师。”

 “家教老师?哦…”范尚伦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气。

 “对不起!我还在上课中,我失礼了!”我仓惶的躲入小嘉的房间。

 二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我又待了一会,说个故事给小嘉听,才起身告辞。这是每次课后的余兴,剧情天马行空,小嘉参与编剧,总是任意篡改到她满意的结局为止。每次她总是显得很兴奋。

 可是今天她显得意兴阑珊,不时望着门外,根本无心上课听讲。而我,心思也是那么浮动不安,一直有坏的预感。

 “下课了?”我走到客厅,范尚伦赫然在沙发上等著。

 王太太在客厅等候送我。我对她微笑,在玄关穿好了鞋子。

 “我走了,王太太,晚安!”我说。

 范尚伦立刻跟上来,为我打开门说:

 “我送你。”

 “谢谢,不麻烦了。”我回头又对王太太说:“王太太,那我走了!”又对王先生点头自是招呼。范尚伦立刻接口说:“一点也不麻烦,反正我也要离开了。”他回头跟王先生和王太太打个招呼,紧跟在我身后离开。

 事情总是不能如人愿的安排发生。最不想遇到的,偏偏却又遇到了。

 “没想到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盼盼小姐。”在电梯中,范尚伦由镜子看着我说。

 我专心的盯著楼层指示灯的变换。

 “听说你出了点意外?”他瞄了我手上的护腕一眼说:“我得到消息赶去医院时,你已经出院了,又不知道你住在那里…”他突然抓住我,把我腕上的护腕扯掉。

 “你——放开我!”我-时没防,措手不及他这举动。

 “你真的那么爱那个秦英伟吗?连死都要跟著他!”他抓著我,越说越激动。

 腕上的痕痕,在平滑的肌肤上,随著他的激动,不谐调的跳颤著,宛如蛇在爬动。

 “你放开我!”我挣扎著。

 电梯门突然开了,有人走进来。他收敛激动,仍然紧紧扣著我的手腕。

 就这样一路被他拖著走出大厦,拖著坐进他的车里。

 “范先生,你太过份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强拉我跟著你!你自己是学法律的,还如此不尊重别人的权利!你…你太霸道了!”我生气又忿愤。

 “不强迫你,你会安静的跟著我吗?”他点了一烟,慢条斯理的说:“住在那?我送你回去。”

 “谢谢你的婆,我自己会回去!”我吐出了一句从不曾对别人这样说过的俗,转身想开门下车。

 车门落锁上了。

 “你——”我回头气愤的狠瞪了他一眼,转身拍著门把,沈不住气的喊著:“可恶!懊死!你开门啊!”范尚伦将我的手捉开,捧在手心里,呵著气说:

 “怎么了?从来没有看你这么沈不住气过!你在害怕什么?我吗?”

 我倏地把手回来,又瞪了他一眼。

 他戏谑的笑了笑,坏坏的,将烟叼在嘴上,发动引擎,驶进黑暗里。

 “住在那里?嗯?”他漫不经心的瞥了我一眼。

 “请你在前面路口让我下车。”我说。

 “不说?”他把烟弹出车外,嘴角一撤,油门踩到底,宾士车风一样的从宽阔的四十米大道上刮过去。

 他将车飙得飞快,越驶越向郊区的黑暗。

 “你——你要带我去那里?”我不慌张。

 他嘲谑的对我一笑,悠闲的把持著方向盘。

 “快停车!我要下车,我要回去!”我对著他吼。我知道他的鬼主意很多,越想越是不安。

 “别担心!我会送你回去的!”他扬扬嘴角。

 车行-阵后,他将车停在一栋华丽的洋房前,开门下车说:

 “下车吧!到家了。”

 我看看四周,隔著车窗,惊慌的问他:

 “这是那里?你到底带我到什么地方了?我要回去——一

 他打开车门,站在门边,气定神闲。

 “我们已经到家了,盼盼。下车吧!”他微笑着,人魂的狡狯。

 至此我方知道,又落入他另一次的诡诈中。

 “把手给我,我扶你下车。”他伸出手来。

 “范先生,请你送我回去!你为什么总是要如此强迫人呢?”我对那只手视而不见。

 “他将手入口袋,站在车旁,抬头看看夜天,又转头看看黑暗,深深的叹了一声说:

 “好吧!我不勉强你,盼盼小姐。不过,很抱歉,虽然我实在很想也很愿意送你回去,但我真的累了,我想休息。如果你想一整晚待在车里,那就请便吧!不过,大门随时为你开著,我等著你!”

 话说完,他就迳自往洋房走去,留下我一个人在静寂的黑暗里。

 我坐在车里,眼望着四处四尽的黑暗,远远有人家的灯火,但在距离相隔下,显得很诡森。

 这里是郊区的别野型住宅区,户与户的相隔有段距离,而且几乎每幢别墅四周都有铁栏和泥墙围著,院内种有森森的林木。

 在这里,在这个时刻,人烟几乎是绝迹的,偶而从远处传来几声的狗吠,野猫则突地吓人惊心的自草林里出现,金黄的眼森森的瞪著人瞧,然后快速的一闪而逝。

 我并不怕黑暗,可是这光景、气氛,还是那么令人骨悚然。尤其一个人,在这种荒凉的郊外野坡上,半夜时分独望着幢幢的黑暗。

 我由车里望着铁栏内的洋房别墅灯火,一盏一盏的灭了。

 夜显得更森了。我拉紧身上的衣服,尽量不去注意四周的黑暗。可是夜黑的那么沈,暗得那么诡异,我的心,开始一点一点的心慌。

 最后,我终于闭上眼睛,假寐,以忘掉那些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意识有点模糊蒙胧了,我听到有人打开车门的声音,夜凉的空气感觉首先闯进车来,然后一双手臂将我腾空抱起。

 “睡著了!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如此的倔强!”声音起落后,有碰上了我的

 我惊蓦睁开眼,范尚伦的脸离我的眼好近,双手将我腾空抱著,我的脸,紧偎凑著他的怀。

 “醒著?”他抱著我走向楼房。“你怎么不挣扎?这么乖巧?我还以为你会大吼大叫呢!”

 他用脚踢开镂花铁条围杵的大门,砰一声,再后踢关上。我安静的靠在他怀里,双手自然的攀著他的脖颈。

 “范尚伦,你还是放弃我吧!”我第一次连名带姓的称呼他,感觉很生疏,却没有想像中那么远的距离戚。“我并不适合你,更不值得你花心思对待。以你的条件、才学,甚至财富,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实在不必浪费时间玩这种游戏。”

 “我对你是认真的。”他低头注视著我说。

 “认真到什么样的程度?买栋像这样的洋房,将我饲养在里面,就像你其它任何一个‮妇情‬一样?”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你是唯一一个我带回这里来的女人。”他走上台阶,用脚踢开了洋房的大门。

 “这又有什么差别?对你来说,我和你那些藏在一栋栋华屋里的女人又有什么不一样?你要的,是一朵温柔解语的情花,而我是无法植在这种土壤里的。”

 “你在犹豫什么?嫉妒吗?还是难过?你的倔强,难道就是因为你不想当那些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他微笑瞅著我,走向二楼。

 “你为什么要那么贪心?你已经有那么多‮妇情‬了——”啊!那眼神那样的错著!

 “眼神!就这样?那你并不爱他喽!”

 范尚伦的眼光第一次出思索的表情。空气沈寂了一会后,他的神情豁然刷开,出那潇洒人的笑说:

 “我不管你现在受谁的照顾,反正我就是想要你在我身边。他对你很温柔吗?不过我告诉你,盼盼小姐,男人啊,光靠温柔是不够的,还需要有决心、毅力,以及担当。不是我要故意说了让你听了难过,但你最好还是知道比较好,我听说那个秦英夫和他的秘书,他们之间,不是那么单纯的关系而已。”

 “哦!”我的反应很平静。

 “说明白一点,他们是男女的关系。男女关系你懂吗?就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有爱情的纠葛在里头。如果没有意外,这个秋末,他们大概就会结婚了。”

 “你从那里听来的?”

 “这是社圈里的小道滑息,很没营养,但很可靠。”他笑容可掬,很惑人。“他照顾你,只是受他大哥之托——不过,也不排除被你吸引的可能。但他爱你吗?对你的感情有那种决心担当吗?盼盼小姐,别让他的眼神惑了,男人不光只是靠温柔就可以!”

 “哦!”我极突然的,轻轻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但就是想笑。

 “范尚伦,”我笑着说:“你好像很为我著想,替我担心,怕秦英夫没有魄力担当而抛弃负了我。多谢你的关心了!但是,只怕你也是一样,你有那种担当吗?女人爱过一个又一个,‮妇情‬养了一个又一个,你的『担当』在那里?是你自己说的,男人光靠温柔是不够的。我请问你,除了金钱、体贴和温柔,你还剩什么?”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女人!”他眯著眼,笑笑的。

 “彼此!彼此!”我也满脸的笑。

 “我的确是担心过头了。你并不爱那个秦英夫——”他突然又凑近身来。“所以,盼盼…来我身边吧!”

 “你是认真的吗?”我盯著他,眼神很认真。

 “什么意思?”他神色一凛,似乎也感染到我眼神里的认真。

 我又极突然的笑了。笑完神情一敛,毫无表情的说:

 “你如果能抛弃身边所有的女人,那我就跟著你。我的话到此为止,晚安了!范大律师。”

 由他疑惑不定的眼神,我知道,我丢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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