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顾深。”
顾毅看着窗外，花园里绝尘而去的黑车，嘴角的笑容淡得就像是被阳光融化的冰。
他的手，轻轻缓缓得扶着窗户，阳光从玻璃外透进来，将他修长苍白的手指照得几乎成了透明的。
身后，助理门走进来“顾总，我们该出发了，不然可能会赶不上航班。”
“嗯，
代你们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了吗？”顾毅转过身，脸上重新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和苍白。助理点点头：“办好了，全部的手续，已经交给律师，就等到…就可以由他代表您去宣读。”
“做得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走吧。”
顾毅招手，跟在助理身后的护工，推来了一个轮椅，他动作熟练得坐上去，然后示意他们将他推去停车场。
刚走到花园里，他这幅样子，就被突然来探访，还没来得及进住院大楼的苏薇薇和顾菲撞见了。
“顾毅，你怎么…要坐轮椅了？”
“是啊，你走不了路了吗？”
苏薇薇和顾菲一脸惊讶得望着他。
顾毅皱了皱眉，虚手指了一下自己身后跟随的助理。
“是他们要我坐的，婆婆妈妈i的，我嫌他们唠叨就勉强答应了。”
这样啊…苏薇薇松了口气，和顾菲拉着手走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几遍。
瘦了。
比起一个多礼拜前在盛威周年庆典看到他，好像又瘦了一圈，脸部轮廓的棱角，就像是刀刻似的格外分明。
“看够了没？是不是怕我死后不记得我的样子，所以现在好好记忆一下？”顾毅嗤笑得打趣道。
顾菲撇撇嘴“能张口闭口拿自己死这件事开玩笑的，这全世界恐怕也就你顾毅一个人了！”
一旁，苏薇薇倒是没说什么，神色有些复杂得看这着顾毅。
她仿佛知道，顾毅这些随口便能说得出来的玩笑话，其实并不是出自真心，只不过是一个人过得久了，整年整月的孤独，已经把他磨砺得像是一块捂不热化不开的大冰坨子。
“你们是要来看我的？”顾毅随口转开话题。
苏薇薇点点头：“是啊，临时决定的，也没带什么东西过来，不过想来你在这里，应该也不缺什么吧。”
“嗯，这里的确设施齐全，什么也不缺，不过我要走了。”
走？！
两人又是一愣。
“你要去哪里啊？”
“你现在不在医院好好呆着，
跑什么啊！”顾菲的语调明显有些着急了。顾毅低低一笑“干什么啊，我又不是你们养的狗，我是个有思想有意识的成年人，我想去哪里，是你们能管得着的吗？”
面对这样的关心，顾毅下意识先拿出了自己的刺推开，可刚一说完，那嘴型却又在最后一瞬的时候顿住，然后才慢慢合上嘴巴。
他的这个小动作，并没有被苏薇薇和顾菲看出来，但光是听他怼过来的话，就足够让小顾菲气得两手叉
了。“喂，我们是好心好意来看你的，要不是我们来，你恐怕都没有什么亲人朋友的吧！怎么动不动就摆出臭
冰山脸的态度，真是不知好歹！”一旁，苏薇薇赶紧拉住了某个孕期情绪不稳的孕妇“好了好了，深呼吸放轻松，不要动气，动气伤身。”
顾毅并不知道顾菲怀孕的事情，只是看到苏薇薇这样的劝话，隐约觉得有些奇怪。
苏薇薇安慰了顾菲两句，又再次看着顾毅道：“既然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了吧，不过希望你有任何事情的时候，不要忘记通知我们一声，起码我们都是你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
想来想去，苏薇薇还是觉得亲人这个词最恰当。
顾毅眉眼一愣，旋即好笑似的摇了摇头：“你拐弯抹角得说这么一长串话，不就是想告诉我，一旦要死了记得告诉你们，免得我坟前连个祭拜的花束都没有是吗？”
他的话，比起苏薇薇来说，直白得就像是剥了皮
出来的森森白骨。但的确是事实。
苏薇薇和顾菲对视了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聊下去。
这时，站在顾毅身后的助理弯下
提醒道：“顾总，我们该走了。”顾毅点点头，抬眸扫了两人一眼，笑道：“好了，我这动物园的猴子，也被看够了，你们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了我的航班时间。”
说完，也不等苏薇薇和顾菲跟他打招呼，做了个手势让助理将他退走。
“等一下！”
顾菲突然叫住了他们，眼眶微红，
了鼻子才走到他跟前。“顾毅，我有一句话要跟你说。”
“哦？那快说吧。”顾毅手肘撑着扶手，掌心托着薄削的下巴安静等待着。
顾菲瞄了一眼苏薇薇，抿了抿嘴，这才慢慢蹲下了身子，双手轻轻放在顾毅的膝盖上，抬起眼睛看着他：
“对不起，顾毅。”
顾毅低垂着眉眼，有些不知所以似的皱了皱眉。
顾菲深
一口气，眼角闪烁着的泪花随时像要化成珍珠滚落下来。“我小时候曾经说过，再也不想见到你，但并不是以今天这样的方式，是，我承认我讨厌过你，但是我不想你死…所以，顾毅你不要死好不好？”
说着说着，顾菲那抑制不住得自责和难过，统统化为泪水，从眼眶中积蓄再坠落，吧嗒吧嗒正好掉在了顾毅的膝盖上。
滚烫，这泪竟然让顾毅膝盖的皮肤像是被烫了似的，恨不得马上躲开。
但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言行和动作。
他就那样安静得让顾菲倚靠着，任由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滴答在他的身上，看着她又委屈又难过哭得像是个孩子的模样，顾毅的心口突然一阵发紧。
那种痛到无法呼吸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虚弱不堪的心脏，正在被一只大手攥紧，无从挣脱。
助理跟随顾毅多年，看到他骤然皱紧的眉间，还有
角被死死咬住的隐忍，立即就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但他刚要走上前询问，却又被顾毅突然
来的眼神给制止了。靠着呼吸调整了好一会儿，顾毅才勉强能开口说话。
“顾菲，你这是干什么，我又没有怪过你。”他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比刚才要虚弱了不少，就好像是刚刚从冰天雪地里逃出来的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