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七年前
“呜…呜呜…”为什么?
为什么大伙儿全不要她了…呜…为什么?
苍山峰顶,夜幕低低,只剩下一点暗淡的光线。天气是酷冷的,隆冬时节的苍山顶,大雪纷飞,大地一片默然,枯树上只有点点莹白雪花,偶而滴落的凄霜冷雪,恰如树下少女的心情一样。
一片雪白的世界里,没有鸟叫虫呜,只有少女心碎的低泣声在回
着。
风,呼呼地啸吼,少女的扶衫教风吹得鼓鼓的,冷风灌进,只见她缩紧身子,但哀哀的啜泣声依然闷闷地自衣料中窜了出来。
她就这么专心地哭着。
爹、娘…为什么?
姐姐,为什么…你答应晴儿的,答应晴儿要等我回来的,怎么骗人啦…
呜…呜呜…
师父…晴儿只是想娘啊,晴儿不是故意要吵闹的,晴儿只是想…娘啊…为什么您就这么生气呢…丢下晴儿一人,晴儿怕啊,晴儿才十二岁…
缩成一团哭得伤心的风似晴,想起已经变
的家园,想起不得不照顾她的师父,哭泣的身子越缩越紧,浑然不觉身旁正有低低的嘶吼声在苟延残
着。
风声冷冷地吼在林间,吹散了低弱的嘶叫声…
“吱吱…”
一颗显然是用尽力气击出的石子打中了风似晴袄衫的一角,随即落到地面,看来有人想引起她的注意,但专心哭泣的人儿忽略了。
…师父您出来啊!晴儿不敢了,再也不敢违逆您了,您要我练功我就练功,不许再提爹娘…晴儿也不再提,您出来啊…“吱、吱…”又是一声像由动物口中发出的鸣叫声。
嘶叫声大了点,另一颗石子再度抛出,击中风似晴的手臂。
瑟缩了一下,哭泣中的人儿顿了顿哭声,泪水随即再度涌出。
师父…爹娘…姐姐…
“吱吱…”
这一回石子准确地击中风似晴的额角,停住哭泣,她怔怔地噤声好一会儿,额角传来的微痛感让她睁大了红红的泪眸,害怕地缩紧身子,泪眼蒙-地盯着暗淡的四周瞧。
灰灰暗暗的林子里除了雪什么都没有啊!泪眸瞅着躺在一旁的石子不放。
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颗石子来呢?她用手紧紧地问住哭泣声,不断地挪移着,直到背脊贴紧树干为止。
但惧意仍不停地自灵魂深处窜出。
娘曾经说过大雪之夜会有吃人的雪妖出现,尤其是在暗暗的夜晚或是山林之中;思及起,紧缩的身子缩得更紧。
“吱…吱…”寒冷的风吹散一声强过一声地嘶吼声,形成可怖的魅声阵阵,像来自地狱的呼唤;风似晴睁大惊惧的眸,身子不停地狂抖着。
师父…救我啊…虽然师父一向怨恨着自己,而自己也一直是畏惧她的,但此刻她只能寻找惟一的依靠,即使这依靠是那么明白地让她了解自己是被深深怨恨的。
师父…您在哪里…快来救我啊!
“救命…”这一回求救声变得明显了,显然是有人明白了这雪地中并不只有他一人,是以用尽力气呼救。
“咦?”这是不是有人在喊救命啊!揪紧衣襟,风似晴屏气凝神地注意凝听着。
“救命…”
没错!有人!站起身,因寒冷而缩拢的身子像老妪般的缓慢移动,她小心翼翼地环视着四周,想找出呼救声的来处,恐惧已让好奇心取代。
“谁?”细细的声音哆嗦着。
随着石子的抛出,她眯起眼仔细找寻着。呼救声再次传来,应该是人没错吧!前些日子她也差点误踩陷阱,掉人猎人捕捉猎物的地
中。
小小的步子踟蹰地往右前方迈去,应该是这儿没错,石子是从这儿抛出的。咬住苍白的下
,风似晴考虑了片刻,便转身开始找寻拨弄的枯枝。
“就是这个。”使劲折下覆雪的树枝,白细的手指几乎冻僵了,她用力援了
,又想起地
中呼救的人正等着她的救援,便捡起枯枝开始在雪地上戳啊戳的,直到确定了位置后,才俯低身子蹲下来。
“是你在求救吗?”她使劲地朝
口喊着,同时还伸出手扒开覆在其上的薄雪,一会儿,只见一个设计
密的铁网出现在眼前,她深
一口气,努力想瞧清地
中那一团淡淡的白影是否是人?
一声闷哼后,只见白影挪动了下,一声细细的属于野兽特有的尖吼声传了开来:“吱、吱!”
风似晴吓了一跳,尖叫着倒退。
拍拍
脯,好奇心战胜一切的她再度往前靠近,这时白影坐正了身子,她再度惊呼一声——
她望进了世界上最沉的一双黑潭中。
“你…”惊
口气,她鼓起勇气看向他,黑暗中,他苍白但峻冷的容颜清楚地映人眼帘。
“救我。”虚弱但好听的声音自他薄
中传出,期待救援的他仍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静默了片刻,风似晴朝他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指指固定得死紧的铁网,风似晴问他:“你有办法吗?”
蹲俯着身子的她用力扯着铁网边思索着,照理说,这同应是有机关的,而且就在这附近,可奇怪…怎么会找不到呢?
“右边…”
不对啊!四周全摸过了,连一点异状都没有。专心找寻的风似晴.浑然不觉自己犹
的泪颜正让一双深眸紧紧追锁着。
“我找不到…怎么办?”咬紧下
,她有点抱歉地看着他。
黑暗中,他的脸是暗黑的,几乎看不清表情,但她却清楚地知道他正若有所思地紧盯着她,薄
还无声地蹑嚅着。
“什么?”
轻轻的低沉笑声愉悦地响起,像是她的疑惑愉悦了他。
“你大声一点好吗?我听不清楚。”风似晴整个人贴在网上,寒意令她瑟缩了一下。
“不要趴这么低!在右边。”
黑暗中,他的嘴角缓慢地弯出微笑。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知道,自己的出现仿佛带给他无上的乐趣,却不是因为自己是目前为止惟一可以解救他的人。
孤疑地盯了他好半晌,风似晴退开身。
“你刚刚说什么?”为什么不能趴在铁网上,风似晴无声地问他。
“因为我担心你也会一起掉进来,还有机关的开启处应该是在右边。”像是明了她心里的疑惑,男子解释道。
“哦…”风似晴狐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像在揣测他话中的可信度。
然后,右手开始仔细地探摸着,她也小心地退了好大一步,终于在反复摸索下感觉到细微的差异,她按
了一下,铁网倏地向泥土里收去。
陡然从地
里跃出的身影又让她退了好大一步,她惊疑地盯着他瞧,红
微启。
雪花仍在飘落,寒意更冻,风似晴抱着双臂取暖。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
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视线
着她的,怀中还紧紧抱着只
茸茸、通体雪白的狐狸。
原来方才发出尖叫声的就是这只狐狸啊!睁大明眸,风似晴又惊又喜地盯着它。原来狐狸也有这么可爱的,小小的像是一团雪球。
男子牵动嘴角,将她的表情全看尽眼底“告诉我你的名字,这雪狐就送你。”
真的?欢喜的眸兴奋地睁大,随即又黯淡隐去。师父不会同意的,前些日子,她不过和树上的松鼠多说了些话,隔
树上的松鼠便全消失不见;她不知道师父为什么如此待她,执意要她孤零零地过日子,她只是想有个伴啊!
小小的叹息响在雪夜里,像透析了她的心事般,怜惜的眸底闪了闪。
“我…叫晴儿,初晴的晴。”师父说她们风家一门受到诅咒,所以必须灭绝,而自己…却是师父最恨的诅咒!想起师父说这话时的决绝,风似晴不敌痛苦地紧紧咬住下
,才能阻止自己哭出声来。
“晴儿…很好听的名字。”他松开手,颇具灵
的雪狐跃到雪地上,转身朝男子看了看,便迈开小小的步伐,跃进风似晴的臂弯里。
“啊——”风似晴先是惊诧,然后欢喜的笑声自红
中轻快地逸出“哎呀——别
嘛…好
呢…”
雪狐伸出粉红色的舌尖,调皮地戏弄着风似晴冰凉的脸颊,惹出她一串串的呵笑声。
男子眼底漾笑地笑看着。
“这,真的送我吗?”紧搂住怀中捣蛋的雪狐,不理会它尖叫似的抗议,风似晴眨着希冀的明眸,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它好可爱好可爱,是难得一见的珍贵宝贝,他怎么舍得送人啊?若是她,一定不舍得的。
“嗯,送你。”男子语气轻淡,却又坚定无比,冷淡的深瞳停驻在她开心的俏容上,始终不曾移开。
“可…可以吗?”风似晴考虑着,她真的喜爱这具灵
的小东西,可是师父若知道了,雪狐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为难的眸黯了黯,她抬眼与男子对望,像在犹豫些什么,半晌,她不舍地再度俯脸与雪狐厮磨着,双眸已逐渐泛红…
“小可爱,我看还是算了吧!”她恋恋不舍地将雪狐放到雪地上,催促着它回到男子的身边,但雪狐却不依地跃进她的臂弯。
“小可爱…’,
我喜欢你啊,可是…师父若知道了,你会有危险的…她在心中难过地呢哺。
“你不喜欢?”看她泪
眼睫的模样,分明是不舍的,男子不解地轻问。
“不!不是的,是师父不会允许我养它的…”低低的声音郁郁地解释。
“哦?’
“所以…所以…”她不舍地瞅紧怀中的雪狐,解释的声音已开始破碎呜咽。
“如果你是担心它,那倒是多余了,雪狐自有灵
,懂得如何躲开危难。”他看着她垂泪的容颜,深幽的眸已布满不舍。
“真的?”可以吗?她可以拥有雪狐,而不用担心师父责骂,也不须害怕自己保护不了它,真的可以吗?他说的是真的吗?“嗯!”欢喜的小脸明亮了灰暗的雪夜,男子的眼神悠悠展柔。
“谢谢你。”兴奋的脸染上一朵红晕,风似晴快乐地微笑着,心满意足。
雪狐啊雪狐!我将她托给了你,记得别辜负我的期望,保护她、给她快乐是你目前最重要的责任。
风雪漫天的夜林里,男子一脸深意地凝望着开心嬉戏的一人一狐,寂暗的夜已让他们染亮。
而风雪不知在何时,随着天光,停了。
☆☆☆
她不愿想起的…
严是影站在纸糊的窗前,推开的纸窗上缘悬了一钩残月,冷冷地、静静地笑看人间。今夜星子寂寥,只有三颗点缀在夜
中,却显得分外明亮,像他,尤其是沉默无语、似有所思时的垦芒。
那一年,顿失估恃的她在师父的严厉教导下,十二岁半大不小的年龄倔强地与师父坚持着。自幼优渥安适的环境养成她不服输的个性,或许再加上孤昔畏惧的心灵极需亲情的润泽吧2她是那么真心地想与师父相互依赖着活下去。
于是十二岁大的她,天未亮便晨起练功,尽管屋外霜寒
重,她仍是一件薄衫咬牙硬撑着,每天近六七个时辰的苦练,不过只想求得师父一丝赞赏的微笑,可她总是失望。
“师父,您看晴儿今天能够一口气跃三尺高了。”十二岁的她每当武功略有
进时总会一脸企盼地将自己的突破告诉师父。
而师父呢?一个冷得不能再冷的点头示意便是她的响应。总是这样,仿佛自己真是天上派下来的横祸一般。
纤指无意识地轻抚上右臂上的疤痕,近五寸长的伤口,曾经是那么疼痛难当,热辣辣的椎心刺痛至今想来仍是痛彻心扉的。
你的生是你爹及我的夫婿用性命换来的,还有我这一生幸福…
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残月里仿佛浮现出师父说这话时仇恨的面容。因为师父无时无刻的提醒,丧亲的痛苦分分秒秒地
旋在心底,时时刺着她的心;师父是执意要让她带着罪恶感过每一天的。
你是不祥的灾星。
那时,为了这句话,强忍数月的她终于爆发,她尖叫着拼命捶打师父.嚷着她要爹娘的话;没想到师父竟然推开她,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一走,便是十多天,而也是在那时候,原本赌气的心恐慌了,她哭着在大雪纷飞的林子里拼命呼叫着师父,然后…她救了他,然后…他送了她雪狐…
她无法责怪师父的残忍,毕竟是自己毁了师父的幸福,虽然祸的肇因并不在于她,但自己终究是难辞其咎的。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师父也是一个备受折磨的灵魂,在挣扎的背后,她也深深痛苦着。
闭上眼,心头浮现一个她不该眷恋的身影。
她是个灾星啊…灾星注定要飘泊一生的!
就当昨夜是一场梦,而他的蛮
只是一曲该落幕的戏码吧!
冥想的当际,奇异的灼热感自前方传来,带来心头的
动;她睁开眼,像着魔般的与他的视线
,画面仿佛停格…恍格中,她看见他深眸中的亲密与占有,正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她。
慌乱地放下纸窗隔绝了他,也平稳了自己紊乱的心绪。
窗外的残月仍旧分明,它俯看着人间,无言地默默叹息。
☆☆☆
晓曦初透,天光自窗上透了进来,烛火也在此刻熄灭。
严是影靠着窗子,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而出,前方小院子里空无一人,不知是释然还是愁,黑眸中的光芒变得黯淡许多。
心不在焉地踩着木阶下楼,客栈一楼鼎沸的人声再度令她瑟缩了一下,她不理会众人探测的目光,依然面无表情地朝客栈大门走去,让自己投入明亮的天色与早起的人群中。
每年的这一天,是她允许自己
些许情感的时刻。七年前,在她苦苦哀求下,师父冷着脸同意了她的恳求,让她为爹娘各买套衣衫,与在城东的姐姐合葬。她知道爹与娘会希望她这么做的,虽然他们的尸骨早已经寻觅不到,但总也是在一起了。
墓地,街头上女子的哭喊声打断她的沉思,她以眸光掠过,旋即侧身离开。不干她事的,早在多年前,她便已明白节外生枝的后果。
哭喊的声音持续地响着,伴随着嘈杂的男声传来,可能是今天的日子不同吧!严是影一反往常地踌躇了脚步,退到一边冷颜观看着。
“这位大爷,求求您,我家闺女已许了人,下个月对方便要上门娶亲…”一旁看来是女子娘亲的老妇,声嘶力竭地泣求着,她伸手紧紧地拉住女儿,使劲地想将女儿拉回自己安全的怀抱中。
身边已聚集了许多的人,严是影仍沉默观看着,这样的场景在这个富者是天而穷人是土的社会中早已屡见不鲜;或许可怜,或许悲哀,但却不是她能帮上忙的。即使她有心救她,但救了她又如何,不过使得对方找上另一名女子,她能救一人,但其他女子呢?
身旁的谈论声一声接着一声穿透她的耳膜,拉锯战仍在进行着。
“唉!陈家大娘真是苦命,守了十多年的寡,好不容易将闺女拉扯大了,谁知道竟在嫁人前让逍遥王给看上。”
“可怜哟,不过欠了人家几两银子…”另一人接着欷。
“就是嘛,生得珠颜玉貌的美娇娘一个,真是可惜哦!”卖早点的铺子主人应和地惋惜着。
这时,议论纷纷的声音越来越大,掳人的家丁们已开始不耐烦起来,一人突然用力甩开陈家大娘紧
不放的身躯,让她摔跌在地上,但只见她问哼一声,随即再度扑上来,不顾自身的疼痛只为保全自己的女儿。
严是影动容了。
她想起她温婉美丽的娘,在家园变
之时也是这么不顾自身的伤痛执意着要送走她,只因那种联系着骨
亲情的血缘。
才提起一口气,严是影的身形便让人由后方硬生生地扯住,她猛地回眸——
是他!
“放手!”她恼怒地斥责他,却在他灼灼的眼神中渐停挣扎,并让他牢牢地握住手。
“你想做什么?救人?凭你一己之力?”厉重炎
低声音,脸上带着不解和讽刺的怒意。
“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回眸瞥见街头的拉锯战胜负已渐分晓,她心急了,以另一手劈向他,却让他笑着躲开。
“你——”严是影闪着怒火的清眸愕地变
,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只怕人未救着,自己反成阶下囚。”他老实不客气地道。
冷冷瞪他一眼,严是影暗中使力想挣脱他,双眸仍锁在街头那令人感伤的一幕。
“是影,别白费力气了。”面对不断
来的冷眼,厉重炎仍面不改
地浅笑
。这样多好,虽是端着一张怒颜,也好过那种不染尘俗的无动于衷。
方才,他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如游魂般的漫步在街头,心思却已出尘到天外;她似乎有心不在焉的习惯,脸上总像戴着面具似的,直到妇人跌倒后,窜过脸上的痛楚才唤回了她的神志。
她想起了什么?怎么老妇的举动竟使得她的脸上浮出一朵哀伤的微笑,像是渴望却又自知早已失去般怀念又痛苦的笑。
“放手。”他手心传来的热度,令她仓皇难安。
“好让你做蠢事?”他讽刺她“是影啊是影,你怎么以为你救得了她们呢?救走了一个又如何,留下的另一人难道就不会受到胁迫吗?”以她一己之力,是无法同时救走她们母女两人的。
“谁许你这么叫我!”她没好气地斥他,但他话中的事实却教她黯了容颜。
是啊!救了一人又怎样,何况,要先救谁呢?沉思的眸瞥向他,她若有所求地想启齿,但终究忍住。
“想我帮你?可以啊——”他看出她的心思,热热的鼻息靠近她,手顺势在她手腕处摩挲着,她如遭雷击般的动也不敢动。
这个
胆包天的狂徒!昨夜强吻她就算了,现在大白天的,四周全是围观的人群,他竟然还…
使劲一挣,她投给他一个愤恨的眼神后,便往那对母女飞掠而去。
她知道,狂妄如他会紧迫在后的,这一点…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
☆☆☆
世间事总是那么的不公平,它常常派下磨难,
得人无路可走,只好险地求生或将自己卖给恶魔,直到恶魔遣人索求报偿时,才明了自己做了什么。
偏僻的巷弄底,跟在严是影身后的是紧追着她救走陈家大娘的厉重炎,慌乱失措的表情浮现在陈家大娘及其闺女身上;而她呢?仍是一脸平淡,像是她刚刚的举动从没有发生过似的,但厉重炎就是看见了,那浮在她眼中隐隐约约的关心。
他的晴儿没变,冷漠的外表下其实依旧是昔日那脆弱又善良的姑娘。
“谢…谢你们。”陈家大娘拥紧仍瑟瑟发抖的女儿,惊惧的表情犹浮现脸上,显示了方才发生的一切对她是多么的震撼。
面前的这一男一女,气质是同样的冷漠及复杂,仿佛是被强迫分割的两个半圆,但素衣女子脸上的疏离却又明显是针对男子而来。他与她皆不像坏人,但眉宇间给人的感觉却也不是江湖上打抱不平的正义之士。
多奇怪的组合!但挽救了女儿一生幸福这事却是事实。
“你们走吧!”掏出怀中荷囊,严是影数也不数地便将银子全数递上去“离开这儿,另外找个地方落脚,别再让方才那伙人找到。”
“这…”陈家大娘惶惑不安的,并没有动手接过面前的钱袋。
“里面还有一张恒生银楼的百两银票,足够你们短时间的吃穿用度。”不善与人
际的她,在厉重炎似笑非笑的表情下,生涩地解释着。
“不!不是的。”好心的姑娘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她冒着生命危险解救她们,她们又怎能再取走她身上的全部银两。陈家大娘拼命地摇着手,脸上挂着感激的微笑“我不是嫌银两不够,而是…而是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都无法还清了,怎么可以再取走你的银两呢…不行的…”
“没关系。”严是影侧转身,避开那惹得她心头燥热的深沉视线,同时拉住陈家大娘长了厚茧的手,将银两强制放进她的掌心;长茧的手心让她停顿一下.有那么一刻,她几乎羡慕起那姑娘的好命,那双长了茧的
手,是一双充满慈爱之情的手啊,为了女儿,再苦再累也不怕。
“不,真的不行,我们不能拿。”陈家大娘坚持地拒绝。
沉默突然在四人之间蔓延,严是影开始觉得尴尬,她想再次将银两
给陈家母女,又怕自己的好意再度让人婉拒;平时便沉默惯了的她,又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微微地皱起秀眉,她看见那双深眸正闪烁着挑衅的光芒,像在等待着她的反应;淡淡的羞恼跃上她心头,她斜眼他一眼,没想到却换来他旁若无人的轻笑。
差点教他轻忽的态度给惹出火来的严是影,只好再度狠狠怒瞪笑不可抑的他。
“这样好了,如果你不愿意拿我的银子是担心影响了我,那就拿他的,如何?”笑啊!我看你能笑到几时?
“这…”陈家大娘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轮
移转着。
“放心,他是个家财万贯的二世子。”她以极度贬抑的方式说出。
二世子?厉重炎仰首大笑,老天,这话从她嘴里说出竟然像在形容蛆虫一般,二世子2形容得真好。
亮目的粲笑转成莞尔的晒笑,好一刻,陈家母女及严是影三人皆无言地盯着他,惟独严是影的目光里掺杂着一丝复杂。
他深幽的眼盈满笑意,缓缓地从袖子中
出一张银票及数片金叶子,眼神仍灼灼地注视着她。
“拿去吧,这是我家娘子的好意,你不要再拒绝,反正就如她说的,我是个家财万贯的二世子。”
他加深笑意地看向她又恼又怒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表情,带笑的嘴角缓缓往上一扬,没有预警地,他挪身将浑身僵硬的人儿搂回身侧,不理会她怒焰焚烧的瞪视。
谁是你家娘子?她无声地反驳他。
盛怒中的她美得娇
滴,舒朗的笑声再度开心地传出。他的晴儿…越来越有趣了。
“这…”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拉锯战,在男子的示意下,陈家大娘终是笑着接受“谢谢你们。”
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厉重炎强搂住浑身僵硬的怒火美人,笑着和她们道别,然后便转身打算离去。
“等一等!”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陈家大娘急急地唤住他们“我差点忘了,瞧我糊涂的。”
“还有事吗?”厉重炎的铁臂仍紧揽住严是影的纤
,同时暗中施力与她的挣扎较劲。
“是这样的,你们救了我与我家闺女,那施大人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所以…所以你们若是无事,能不回镇上便不要回去,这样对你们比较好。”陈家大娘带着歉意解释,看他们的模样,应该不是本地人才是,他们不会了解那施大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他们因为救了她与女儿而出了什么事,那她的良心怎么能安呢?
施大人?施大人…可是那个毒杀她风家数十条人命的冷血禽兽施行义?
猛然回身的严是影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地问:“施大人?他的名字是不是叫作施行义?”
“你认识他?”陈家大娘惊问。
紧咬着下
,感觉到一丝腥甜的血气正随着血
向她的四肢百骸,严是影目不转睛地盯视着陈家大娘,直到陈家大娘点头确认为止。
转过身,陷人掌心的指尖刺破了柔
的皮肤,带来一阵细细的刺痛,可她仍然捏紧拳头,一步步像行尸走
般的往前跨步,惟独眸中燃烧的恨意
了心底的绪绪。
☆☆☆
荒凉的坟冢上,严是影无言地清除着四周蔓生的野草,冷冷的表情像冰霜似的覆在她清丽的苍白面容上。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依恋的指尖痛苦地抚着墓碑上的墓志铭,她放任无边无际的怨恨慢慢地渗透她痛苦地灵魂;思念就像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割裂着她残破不堪的心神,浅浅的、
错繁杂的伤口不足以致命,但每一条伤疤所带来的,都是彻头彻尾的痛。
七年前,躲在帘后的她偷听到爹与娘忧心忡忡的对话,于是施行义这个让她恨之人骨的名字便从此深植在她的内心里,不停地啃啮着她。
爹…娘…您们知道女儿好想好想您们吗?
姐姐…晴儿也好想你…
无声地放任自己哭倒在凉凉的墓碑前,往事一幕幕的,像是无声的戏剧般自她心底折磨地滑过;一直克制自己不要想起的,但沉甸甸的往事积
在心里,只要一浮起,便是千行万行泪。
爹、娘、姐姐…晴儿来看您们了,您们知道吗…
无声的泪水像涌泉似的,
润了干冷的墓碑,一颗颗的,像止不住的伤痛一样,凄凄凉凉的,就像她这几年来所过的生活。
爹、娘,晴儿真的好想您们,好想、好想!您们知道吗?每年的这一天,是晴儿惟一允许自己流泪的日子,也惟有这一天,晴儿才是晴儿,而不是那冷冬中的暗影。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爹、娘、姐姐,晴儿会替您们报仇的…
施行义!抬起泪
的脸,严是影在风中对自己立誓:施行义,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哭倒在墓前的纤纤身影沉浸于悲伤中,浑然不觉有一双深情的眼眸自始至终皆在她的身后,无言地给予支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