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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细碎的声音在昏睡的她的耳旁缓缓响起,而她额头上冰凉的感觉也让她感到舒服许多。

 奇怪?她的木板何时换成软软的垫子?尤其是清好闻的气味从软软的棉被里透出,让她好喜欢。

 呃,胃部一阵紧缩…她浑浑噩噩的抓紧了手指触及的软布,呼!让她有安全感多了。

 “她的状况如何?”

 突然一记担忧的声音响起,是韩洛绯的声音;她暗自在心底讶异着——他怎会在她身边?

 “韩先生,请您放心,许小姐感染的是流行感冒,我已替她打了退烧针,现在帮她吊点滴补充水分,晚点就不会再发烧了。”

 接着,她听到一阵翻着纸张的声音。

 “这药请在三餐饭后服用,黄的这颗则是睡前再吃;另外,初步检查,她有点贫血的症状,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所引起的。”

 “嗯。”紧捏的软布被轻轻的离,头上冰凉的敷袋也被调正,她听到说话的两个人的脚步声离去,便缓缓张开眼,暖黄的小灯从幕帘后隐隐透出。

 咦?这里是哪里?

 墙上挂了一幅以暗红色为主,佐以沉静的黑与蓝色为基调的挂画,这种优雅与狂放,却又不破坏一体的风格,就只有一个人有——

 她记得在昏倒前是韩洛绯抱着她,莫非她是在他的房里吗?

 她的心跳陡然漏了半拍,这个想法实在太过大胆了,她赶紧摇摇头,甩掉奇异的思绪。

 缓缓坐起身,目光顺着右手的滴瓶,再回到她身上那破旧的小熊睡衣上,与四处高雅的摆设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又想起在意识朦胧中韩洛绯的撞门声,他看见她租屋处的愕然表情,她骗他假装有父母的谎言…突然一股自卑与歉疚油然而生。

 突然有汤匙碰撞玻璃的清脆搅拌声靠近,她下意识想躲回上装睡,无奈肚子大唱空城,咕噜咕噜直叫,而搅拌声也硬生生的停在门边。

 “身体舒服了一点吗?”他淡问。

 她尴尬的与韩洛绯四目交接,之后便低下头。

 “医生说你营养不良,这几天吃了药得再去复诊,最好能做一次身体检查;来,这杯先喝下去,再把药吃了。”将马克杯递给她。

 她捧着杯子,牛燕麦片的香味四溢,她一口口喝着,捧着杯子的双手好温暖,但胃顿时却觉得好酸,眼眶也好酸。

 一直到她喝完,他都没对她提出任何质疑,只问了一句“还要不要?”

 这句话轻描淡写,但就像是垮骆驼的最后一稻草似的,她倏地整个人像是崩溃了——她好心虚,心虚得不能自己。挤出猫似的呜咽声。“韩先生…谢谢你。”

 “嗯。”他听见了。

 她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一串串的滑下脸颊。“韩先生,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他听见了,将她颤抖捧着的空马克杯取走放到头柜上。

 “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晶莹剔透的泪珠滴答、滴答…小鼻子得红通通的。

 他只是静静的听着,等待她发完后能情绪稳定些。

 最后,她抹抹眼角。“我只是希望这样我们的差距能靠近一点,好让自己能多接近你一些,对不起。”

 “那么你愿意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他终于开口了。

 她抹抹脸“我…”

 十三年前,有一对艺术家夫曾发下宏愿,集结亲朋好友募资,投资了一块地当作艺术村。

 不料地段评估错误,夫俩的计画屡屡失败,再碰上经济泡沫化,所有资金全都付之一炬。

 那对夫不但赔光了多年存款,还因此欠下高达七百多万的债务。

 在夫俩连续奔波,又误信了地下钱庄的欺骗,在债台高筑的日子折磨下,终于承受不住愧疚,自缢身亡。

 那对夫留下了一个小孩,由六十多岁的抚养。

 是个文盲,平时仅靠承接工厂的手工艺来贴补家用,在不懂法律、不识文字的情形下,年幼的孙女过了抛弃继承的两个月时限,成了背债儿。

 她,就是许恩昕。

 “在我国二时就离开我了,那时我和住在平房外,每到黄昏,常有很多野猫聚在一起,我每次都好羡慕它们能自由自在的跟家人在一起,所以我喜欢画猫,我想看到自己画的猫能一群一群幸福的在一起…”她终于把积多年的压力全部宣出来,直到发觉她在韩洛绯面前说过头了,才猛然顿住。

 “我、我这么说不是要博取你的同情,而是请你不要因为心里不舒坦,就怜悯我,就感到有责任来帮助我!”

 既然贫穷的背景被他发现,欺骗的谎言也被揭穿,那她还有什么颜面再来找韩洛绯呢?

 他们非亲非故,她怎能厚着脸皮继续打扰韩洛绯,贪图他给予的温暖、贪图他不吝啬的照顾呢?

 “我、我等会儿就会回去,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以后,我也不会再去吵你!”

 她猜想他一定是生气了,气她欺瞒了两人间的信任、欺瞒了两人间的友谊;她垂下脸,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问:“被同情不好吗?”

 “同情…”

 “你很讨厌我吗?”

 她猛地抬眼,对他的问题感到困惑,但随即又想到重点,赶紧摇着头,她一点都不讨厌他。

 “不讨厌,那喜欢吗?”他严肃且认真的问。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有点惊慌。“韩先生,请你别误会,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但我配不上你!”她说出心中的烦扰“我只是一个负债累累…”

 “就因为你刚刚说的那些理由,所以之前我说要找你父母商量时,你的反应才会那么烈是吗?”

 对,他说的全都是她当时心中的想法。

 她垂下眼脸“对不起,我怕…我怕你知道后,我们会连朋友都当不成!我的家境很不好,我、我等会儿就会回去,请你不要因为出于同情而帮助我。”

 往日的阴影再度浮现——当同学知道她的家庭剧变后,再见到她,对她的眼神便满是怜悯,就算没说出口,她也能读出其中的讯息。

 她的爸妈死了,她以后要怎么办?

 可那些人不知道的是,当他们在她背后的议论纷纷就算是无心的关怀,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是在她的伤口上洒盐,这种压力没有人能理解…

 她宁可两人的关系就此中断,也不希望这段感情是建立在施舍之上,到最后让这份她对他的喜欢变了质,那会摧毁这段美好回忆的。

 她只希望能跟他保持简单的关系,这样就够了,这样不会触及她的自卑,也能维持住单纯的关系。

 谁教他与她之间的距离,简直是天与地啊!

 “收下。”他将大门的感应卡钥匙交给她。、

 “不行!我不能收…”她明白他的用意,他是想让她能自由进出他的住处。

 但这里是豪宅啊!肯定有许多贵重物品,随便一样都比她全身的行头加起来还要贵,万一哪天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而且她说过,她不希望跟他…

 “你在逃避,而且你想拒绝我的好意。”

 “不、不是的!”她这只是天生的自卑感使然。

 “我是同情你了。”不理会她的惊愕与不情愿,他毫不保留的再次开口。

 而他说话的同时,房门口钻进了那只虎斑猫,它咪呜咪呜的叫着跑到他的脚边打滚。

 “我同情你是因你的自卑,却反而扭曲了你原本该有的自信心;我同情你是因你就像傻瓜般的瞧不起自己,却反而放弃了不知多少次能让你翻身的机会;我同情你是因你坚持要愚蠢的去钻牛角尖,却反而忽略了你自己拥有的有利筹码。”

 他顿了一下。“抛弃尊严、换取未来,是需要勇气的,而利用勇气来达到目的并不可,利用优势来夺得展现自己的机会也没有错。自卑要自卑得有道理,难道你甘愿一辈子住在凶宅里,一辈子担忧着无时无刻会有人闯进家里吗?”

 他犀利的说法戳击着她心房,刺得她毫无辩解的余地。“我、我不愿意!可是…”

 “我有同情心,但是我没有耐!我没耐看你因那些蒜皮的小事而耽误自己、堕落自己的长才!”他的声音变得更大一点。“你喜不喜欢画图?希不希望以后有机会将自己的作品展示在艺廊、在美术馆,甚至化为商业艺术,施展个人特色,创造时势议题,让人人都可以欣赏呢?”

 一连串的炮火抨击着她的心,她绞着自己的衣角,愈绞愈紧,最后…“想!我当然想!”

 她好想把小时候的希望全都发扬光大,让在天上的爸爸、妈妈,和教她涂颜料的一起看见!

 他微微一笑,很好,她这个表情非常的好,他就是在等她心底酝酿已久的晨星绽放出神采!

 韩洛绯微笑后,接着神色一凛,双手环。“我不给人同情的!我的同情是要给予值得接受的人,如果你现在把大好机会放弃掉,那么你就不值得我同情,而是该退到角落去画圈圈了!”为了她,他决定撂狠话。

 她用力的咬着下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我这里,每个月的房租一千,包水电、包三餐;这里每晚过了十点就要安静无声,且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扫。”

 “每个礼拜,你得出四十个小时来练习画图,十个小时来学习我开出来的书单,时间到,我会查。”

 “每周你得空出两天与我吃晚餐并报告进度,现在是十一月,三个月后,我会要求你出第一本作品集。”

 “今晚你睡我的房间,等明天你的身体好一点,就搬到客房。”他简单的代着。

 前面提及要收房租是避免践踏了她的尊严,所以他意思意思收一点;但最后一句却很明显,是避免他因兽大发,而了她这头小羊。

 这不但是同情,还是很大方的给予。

 许恩昕不解的嘴巴微张,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慷慨呢?她和他是这么的格格不入,无论是谈吐、出身、想法,甚至连长相也是…

 她用力绞着衣角。“韩先生,为什么你要帮我呢?我的意思是,你是这么高雅万优渥,而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要脸蛋没脸蛋…”

 韩洛绯顿了顿,直言不讳。“要身材没身材吗?”

 “是的。”这是事实,她低头打量自己平坦前的小熊图案。

 他笑了笑,他承认自己会以貌取人,也知道她是太没自信的过了头。“打从我看见你趴在艺廊的玻璃上时,我就觉得你像块等待雕琢的璞玉。”

 原来她像块璞玉啊!她迷茫的眯眼,有点不太懂…

 “你刚才说过,希望我们的差距能近一点;你不要我是因为同情你、怜悯你才帮你对吧?”修长的食指抹去她眼角的泪光。

 嗯,她猛点头。

 “那么,快点追上我吧!”

 狂妄自大的宣言在此时却是一点也不惹人厌,只是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说词,她还是一怔。

 “这样才能让你自己愿意光明正大的让我喜欢!”在她的上轻轻一啄,他就像头黑豹般,优雅而慵懒。

 他可以想像,当初她在艺廊前摆地摊面对各种客人时是如何的挤出笑脸;他可以想像,她是隐忍了多少年的辛苦,才能撑到现在;他可以想像…

 回想她埋首大吃特吃的模样,他的心底像是被鼠啃咬般的疼痛起来。

 也因此,他想帮她,不是随便拿金钱砸在她自卑的尊严上,而是让她能仰起头,靠自己站起来接纳他的帮助。

 空中游泳池、中庭健身房、优美花园造景…听柳宜芬说过,这个地段是“高贵又贵”,百坪的每层楼就只有一户;不少政商名、大牌艺人都居住在此地,而这里就是她的新租屋处。

 经过一天的身体调养,她感觉舒服多了,才开始像只好奇的猫般,在他的豪宅里熟悉环境。

 半圆设计的吧台上有各种她不懂的咖啡豆与酒,再绕过靠阳光采光的厨房则有各式厨具,举凡基本的烤箱到微波炉,还有她从未看过的神奇机器。

 靠近天井晒太阳的储书室有一座摇椅,走过走廊的三温暖室后,就是可以媲美瑜珈教室的大画室,那里有一大片落地窗。

 此时她听见韩洛绯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他就站在挑高的落地窗前,耳上夹着蓝牙耳机,一手拿了杯咖啡,笑得很朗。“有啊!有一幅画作满适合青龙堂底下新开的回转寿司店,还有另一件事要麻烦您…”

 惬意的闲聊结束后,他又换打另一通电话,这次的口气则是像办公般的严肃;眼角余光发现到躲在门外的许恩昕,他草草的收了线。

 “韩先生。”

 “韩洛绯。”订正她的在称谓上的错误。

 “韩——洛绯先生。”她终于跨出一小步屏障了“你、你刚才打给青龙帮的人吗?”那不就是什么很可怕的黑社会吗?

 看着她害怕的神情,他莞尔一笑。“青龙帮的周大哥常到艺廊来买作品,他们最近开新分店,我挑了一张你之前堆在房间里的作品,将最适合的卖给他了,所以以后不会再有人来跟你讨债。”最后一句轻描淡写。“你欠下钱庄的债早就还完了。”

 她的嘴几乎张成O形了。“可是还有那那那…银行,你刚才不是有说到什么汇到我的户头里有几百万?”数字听起来好像是她欠债的总数呀!“我的作品根本就没资格卖那么多钱啊!”“我买下来了。”他坦白说,但很认真的向她解释着。“我买的不只是作品,还是个希望。”

 她的眼眶一红,愣了好半晌——她能明白这不是该用金钱来衡量的。“韩先生,谢谢你。”她决定收下他的好意。

 “不客气。”他满意的一笑,对于她为何没去打工,他并未多问,只是将一个信封袋交给她。“这是你的前房东退的房租。”

 “怎么可能?我房东最爱钱了!”她有些诧异。

 “你的房东是很爱钱,所以她怕惹事,想要花钱消灾。”他笑着走到吧台,将咖啡杯清洗后晾乾。

 而她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直到他走到玄关穿衣镜前系妥领带。

 “哦…”她仰起头,看他一身西装笔的模样,心底不免有些小失落。唉!

 原本以为寄人篱下的她,能多看他几眼呢!她情不自的问:“你要出门了吗?”

 他回过头,发现她像猫咪般,楚楚可怜的盯着他。

 “我要去开会。”他勾勾,将一支手机交给她。“收好,有事可以打给我。”

 “如果身体仍不舒服,就找名单上的医生,若需要出门,就找名单上的第三号。”说完,准备出门。

 “韩先生…”她还有疑问。

 “韩洛绯。”他再次订正她。

 “韩——洛绯先生,我还有一些…问题。”她再度跨出一小步屏障了,呼…

 总算有进步——他喜欢她的主动,就算是有些胆怯的主动也好;他扬起嘴角,大概猜到她的疑问,是关于对她昨提及的一些目标。

 “过几天后会有一些老师来家里,你可以跟他们协商授课时间,你的手机里都有备注。当然,你手机里也有我的行程。”怕她没有安全感,所以他让她能清楚知道他究竟在哪里。

 代完,手不忘抵在她的额头上,探测她是否已退烧。

 属于他的温度再度传来,她的脸蛋轰得一下变得通红。

 咦?这么热?她的高烧还没退吗?他蹙起眉,准备拨打医生的电话…

 她手忙脚的阻止。“韩先生,我、我没事了!我这不是发烧,是…是穿太多会热!呵呵…”她心虚的作势扬风——他刚刚贴得她好近,让她想起昨天的吻了啦!她赶紧继续。“你不是还要去开会吗?快去吧!我没事的,我已经完全康复了。”

 韩洛绯半信半疑的望着她,正要开口确认,顺便再订正她的称呼时,门铃却在此时响了,萤幕显示是打扫煮饭的王妈。

 好吧!他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若有问题就打给我。”

 “嗯!”她猛点头,直到他离开,她才了一口气——还好,没被他发现她只是因害羞而脸红,呼…

 昨晚在半梦半醒之间,她的脑中不停重复着韩洛绯吻她的画面,虽然他只是轻轻一啄,但他炽热的气息就呼在她的脸颊,让她的脑袋瓜里满了无尽遐想,让她变得好糟糕!

 她的嘴角不自觉的扬高,呵呵呵,一切都像是在作梦般…正当陷入幻想,她手中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哇啊!韩、韩先生,我我没想着你!”她不打自招,手机差点因紧张而从手心飞出去!

 听见她慌张的说溜嘴,手机另一头的他不失笑,也不舍得再次订正她疏离的称谓了“我只是要确认你会不会使用手机。”

 “我会。”

 “那回拨给我。”挂上电话,要她练习使用。

 二十分钟后——

 “韩先生。”

 “威尔森还好吧?”他指的是从艺廊带回家的虎斑猫,当然,会这么问也是希望她能放轻松,毕竟她才刚到新环境,加上昨天他还对她下马威过。

 喵呜…猫咪威尔森像是有灵般的听到呼唤,立刻攀上玄关的鞋柜。

 她的脸上立刻多了三条黑线。“它正在抓你的鞋柜磨爪子…”伸手捉住它恶的小爪子。

 “威尔森都能轻松自在了,你也放轻松一点。对了,冰箱里有早餐,三餐王妈会准备,你要记得吃药,知道吗?”

 “是。”收了线,一股奇妙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一想到韩洛绯,她的心中便宛如有一群小羊在咩咩撞似的;而面对他昨责骂她时的认真态度,她竟兴起一种窃喜,那代表有人在关怀着她。

 有人关心,有人可以回报安全的感觉还真不错——呵呵,甜蜜的幸福感在她的心头暖暖的蔓延。

 但当天晚上,韩洛绯没有回来,手机上的行程表写着他去别家公司开会了。

 又隔了一天,韩洛绯仍没回来,她失落的低下头,走到画室,出纸张胡画一通。

 又再隔一天,她的引颈企盼只盼来了其他人——

 “许小姐,我是你的素描及绘图老师。”早上八点,戴着五颜六夸张帽子的老伯伯对她代着——

 “我们从基础惫图与明暗面切割开始…”

 “你的用…你真是我教过用最有天分的孩子,好,后天出三张素描——一张彩描、一张单素描及一张素描玻璃,只以线条切割阴暗面来练习。”

 “咦——要这么快作业吗?”她沾满炭笔的双手往脸上一扑。

 “这是韩先生代的。”

 下一位——

 “恩昕,你好!我是你的艺术史兼艺术概论老师!”下午一点,女人推了推红色眼镜框,镜面“叮”的反光一亮。

 “最早最早的人类开始有美的概念以来…”

 “OK,你找时间去一趟北美艺术馆看近期的展览,礼拜五出关于那位作家的艺概报告,以及他想阐扬的主旨给我,要图文并茂喔!”

 “咦——”又这么快?“我、我从小到大,从没做过任何报告…”

 “哦!女孩,别用可怜又无助的眼神看我,这是韩先生代的,OK?”推了红色镜框一下。

 “我没有可怜无助啦!只是、只是…”

 女老师摇摇头,比了一下玄关的穿衣镜。

 咦?许恩昕眨眨眼,镜里的她什么时候变成八字眉了?她赶紧将自己的细眉毛往上推。

 下一位老师又来了——

 “恩昕小姐,我是你的色彩学、设计概论、艺术社群及艺术鉴赏、艺术行政与当代思授课总体指导!”下午两点半,男老师昂高下巴,将丝巾捋至肩膀后。

 “你的色彩很敏锐,色彩学简直可以从课程中剔除了。”男老师翘着小指兴奋道。

 闻言,她松了一口气。

 但男老师随即严肃的翘起另一只小指说:“下礼拜要卡,从和高到低明度我统统都要;and去挑选一部最近的电影,剖析他们的美术设定是受到哪一派的思影响。”

 “咦?电影,我…”别说是电影了,念国小没多久后,她就连电视都没再看过;这几天住在韩洛绯家,她连碰触遥控器都像是原始人般。

 “是洛绯——”老师说。

 “我知道是他代的。”

 “不不。”老师摇摇指头。“璞玉是需要雕琢的,千里马也是需要调教的,是洛绯说,如果你有任何疑问,我们就拿他当挡箭牌来回答你。”双手握,眼神泛出星光。“真是深厚的爱呀!我好动容。”

 韩洛绯现出的说服法,还真是强而有力啊!

 一股甜蜜感像巧克力糖般的蔓延,她顺着自己的视线,朝玄关的镜子望去,吓!

 镜中的她原本愁苦的八字眉,何时已变成弯弯的柳叶眉了?还笑得好痴、好傻…

 她的精神为之一振,她要让自己有足够的才华,这样才能说服自己坦然的喜欢韩洛绯!

 下一位是电脑老师,来的时间与前一人环环相扣,丝毫没有差距。不等许恩昕应门,他们就替对方开了门,还帽行礼。

 后一位来,前一位走。

 终于到了晚间六点半,她吃着王妈准备的丰盛晚餐,正打算消化一番,大门再度开启了。

 啊!

 她想起手机有关韩洛绯的行程,今晚七点韩洛绯会回家——

 一定是他提早回来了!她累积了一天的学习心得,已迫不及待的想跟他一起分享,于是她飞也似的奔到玄关。“韩先生!我今天学了好多…”

 “哎呀,恩昕,是我啦!洛绯没告诉你,他今天不会回来吗?”炒菜的王妈再度提着大包小包的菜,从玄关抬起脸。

 原来不是韩洛绯回来啊…“王妈,这些我来提就好了!”她虽有些失落,但仍赶紧提起一袋牛,她不好意思让长辈辛劳。

 可是最后,她仍不死心的对外张望——真的、真的没有任何人影了?她有些失望的咬咬,再点开手机,原来早已有封简讯提醒说他的行程更动了。

 点开简讯,这才发现原来他是如此的忙碌呀!难怪先前在艺廊时他说他在放假…

 接下来的三天,她仍有满满的课程,而韩洛绯也没有回家;他传来的手机简讯也只更动过一次,她抬头盯着墙上的历。

 他今天会回来吗?

 今天不回来,那明天呢?后天呢?

 她好想见他啊!好想跟他分享学到的一切——

 “傻瓜,你打电话给他就好啦!”柳宜芬从手机另一头责难道。两人前几天通过电话,她知道恩昕的近况都很顺利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怕打他手机会养成依赖的习惯,而且…我也很怕会打扰到他嘛!”

 “所以你就隐忍了好多天吗?他都向你告白了,你还怕什么啦?小心煮的鸭子给飞了!”半恐吓、半调戏,柳宜芬开心的收了线。

 她将手机搁在前,叹口气“打给他就好吗?”盯着手机萤幕,她伸出食指,迟疑的朝着通话键挪动“按下去、拨给他就好了。”

 说是这么说,但她的纤纤食指始终悬在触碰萤幕上方,等了许久,她还是将手机收回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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