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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呼。”轻叹了口气,沈斯乔从一堆七八糟的资料里抬首,靠在皮椅上抚着跳动不止的太阳轻按,整理脑里混乱的思绪,半晌,睁开墨黑的眸,环绕自己偌大奢华的办公室。

 这里的一切,都是用杜盛礼的离婚诉讼案件换来的,这段时间他忙得昏天黑地,尽可能收集利于杜盛礼打赢离婚诉讼的证据,他想,杜盛礼还不知道他的律师就是他沈斯乔,但是,他也知道,要亲自见杜盛礼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而最担心的不是见杜盛礼、也不是太忙而冷落了咏心,而是…他把这件事情对安咏心瞒得滴水不漏,甚至,她还以为他是当初那个安分守己、勤勤恳恳的实习生,而不是这样…被赋予实权,或许下一秒就能享誉律师界的恒简五大金牌律师之一。

 作为台北杜氏集团总裁的离婚诉讼案件的控方律师,真的,只要他赢了,便可以打响名号,他背后不仅有恒简做后盾,而且他所收集到的资料,凭借他的能力,他几乎看到了百分之百的胜利希望。

 可是作为出道的第一个案子,为什么他始终不能雀跃起来?心底隐隐地担忧着如何跟咏心说明他的用心,她知道他帮她父亲打官司、介入杜氏的家事,一定会气疯的吧?尽管是一件不光彩的离婚诉讼。

 甩甩头抛掉脑子杂七杂八的想法,他随手拿起电话拨通,很快,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喂。”

 “咏心?”

 “咦?”听到沈斯乔的声音,那边的安咏心明显精神了不少,语气有些怨怼、有些可怜:“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家?”

 “我在忙?”这句话是实话,沈斯乔却说得有些心虚“你还在睡觉?”

 “还在忙?一个实习生为什么这么忙?你都整整三天没回家了,你知道吗?三天耶!”安咏心哭丧着脸郁闷说:“那我除了睡觉还能干嘛?最近老是浑身没力,提不起精神来。”

 “为什么?身体哪里不舒服,去检查了吗?”

 “应该没什么大碍吧?就是睡多了。”

 “安咏心,我命令你去医院检查,我每次打电话你都在睡觉,这样不正常。”沈斯乔有些严肃的口气:“不然今晚我就不回家了。”

 “啊?你今晚要回家了,真的假的?”

 听到安咏心这般开心,沈斯乔心里不由得窒痛,放柔了声调:“如果你去医院检查,把没事的诊疗单给我看。”

 “好啦好啦…说话算数,我去医院你就要回家哦。”

 “嗯。”宠溺地轻声哼了一声,沈斯乔听到对方急忙挂线的声音失笑,靠回皮椅上,也许…是时候跟咏心摊牌了,他们之间,需要信任。

 坐在医院的长廊上,看着手里的诊疗单,安咏心有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她没有得病,只是得了一个宝宝?嗯,确切的来说,她怀孕了?

 好久,她才理解过来什么叫做怀孕,就是她肚子里多了一个生命,她和沈斯乔爱的结晶,医生说,她已经怀孕三周了,可是他们明明平时有做安全措施的…三周,唯一一次意外就是那次在厨房,他很激动地要了她,没想到仅仅一次都会中头彩!

 她还没来得及追问他那天失常的原因,他就送了一个这么大的意外给她!

 慢慢的,直到消化了这个消息,安咏心才甜蜜地笑起来,抚着仍旧平坦的小肮,她觉得实在是太神奇了,她怀孕了,有宝宝了…心里的幸福感快淹没了她,尽管她知道在这个当下,他们什么都没有,要孩子是不合适的;可是她想要这个孩子,她不要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一样,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得不到生命的允许、不被祝福,她要自己的孩子是带着爱而降临的。

 她不知道告诉沈斯乔这个消息,他会不会吓到,会不会…嗯,不会的,只要是她的孩子,他都会喜欢吧?嘿嘿,她要给一个惊喜给他!

 走出医院,安咏心从来都没有觉得天空这么蓝过,所有呼吸到的一切都那样带着清甜,走到公车站等公车,她的心情还像吃了糖一般,公车还没有来,安咏心走到身后的小报刊亭翻翻报纸。

 既然有小宝宝了,光靠沈斯乔一个人工作是不够的,看来她也应该想想以后的出路了,安咏心想着,便先从相关的法律周刊下手。

 法律周刊…找到了!安咏心开心地一把抓起付钱,然后站在公车站牌下翻起来。

 “要从那里下手呢…”突然,翻开一页法律资讯最新快报,触及上面的图片和文章,安咏心整个人犹如被雷劈到般的惊诧,她的手僵住,翻开的纸页在指尖不停地颤抖,不自觉咬紧下而苍白,似乎快站不住地有些晕眩。

 杜盛礼离婚诉讼案。

 他要离婚?跟那个女人离婚…真是太好笑了,在时隔这么多年以后、一切都无法挽回以后,他在唱什么独角戏、闹什么离婚?他以为这样做她就会原谅他、承认他是一个好父亲,承认他是真的爱她母亲?

 而最令她无法抑制想狂笑的是,偌大的字体标注了杜盛礼的诉讼律师,恒简律师事务所新锐金牌律师,被吹捧得在官司开始之前,似乎已经胜券在握、意气风发的年轻律师,沈斯乔——

 谁能告诉她这只是同名同姓?这不是真的,她不相信,绝对不信!

 谁能告诉刀子,这不是那个夜睡在她枕边,她以为依旧勤勤恳恳的爱人,而不是还没有开始官司,就已经被杂志媒体猜测、吹捧上天的金牌律师!

 安咏心尝到了自己嘴里血腥的味道,她茫然地抬起头,忘记了一切关于怀孕的喜悦,她鉲uo碌乜醋殴道矗铣祷丶摇K恍拧翘剿卓谒担裨蛩恍牛绾文苈髁怂庋茫髯潘牡鬃钌畹耐矗涂孔耪庋桓隼牖樗咚习讣?br />


 沈斯乔打开家门,一片漆黑,清冷的凉意扑面而来,她不在家?

 觉得有些奇怪,沈斯乔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一瞬间一室明亮,他却被陡然出现在客厅沙发上的安咏心吓了一跳:“咏心,为什么不开灯?”

 鞋进入,直到安咏心的身边坐下,看着她一脸无血的苍白,担忧地抱着她一动不动的身躯:“你怎么了?一身这么凉,去检查了吗?情况怎么样?”

 看着她仍旧一动不动地僵持,沈斯乔陷入了焦急,他抬起她的脸,看着她无神的双眼:“安咏心,我命令你跟我说话。”

 一个颤抖,安咏心似乎才清醒,她深深地看着他,似乎想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仍旧是她最爱的那个沈斯乔“你回来了。”

 嘶哑的声音吓坏了沈斯乔,他搂着她安慰:“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了?检查的结果…不好吗?”

 而安咏心似乎听不见他的询问,她只是呆呆地抬起手,指着茶几上那本翻开的杂志,愣愣说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上面说的那个律师…不是你。”

 沈斯乔一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是一个扫视,他已经僵住,她知道了!这个想法几乎快让沈斯乔感到恐惧,她的反应已经证明了这一切,如他所想的,她根本无法接受。

 “咏心,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沈斯乔的一句轻声回答,就让本来沉默呆然的安咏心整个人狂躁起来,她失去理智地推开沈斯乔,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哽咽着嘶吼:“你骗我,你居然欺骗我!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我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甚至瞒着我替杜盛礼打官司!你知道我有多恨他,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

 “咏心,你冷静点!”看着她只要提到杜家就这般疯狂的面貌,沈斯乔焦虑而担忧:“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接这个案子的时候我考虑了很久,我知道你恨杜家,你希望我们以后的生活跟杜家毫无关系,但是这是一个机会,恒简希望我接这个案子,如果我能面对杜家、能够成功,那么我会拥有更多的主动权、更加能保护你,给你想要的生活,你懂吗?”

 “不!借口,这都是借口!”安咏心摇着头尖叫,她失望地看着沈斯乔哭泣:“什么想要给我更好的生活都是话,是你舍不得这个案子成功之后的光鲜,你想借机巴上高位,你践踏着我对你的信任和爱,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你根本不爱我!”

 沈斯乔不可置信地看着安咏心,起身跟她面对面,他每天昏天黑地地这样忙着是为了什么?

 这样心力瘁地忙碌、担惊受怕,得到的却是她这样的指控“安咏心,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卑鄙无的小人?”

 噤声,安咏心倔强地怒视着他,她知道自己的话语似乎太过份,可是事实摆在面前她能如何“那如果我要你放弃这个案子,你肯不肯?”

 “我不能!”沈斯乔蹙眉,案子已经走到非打不可的地步,在这个时候放弃,他无疑是自毁前程,毁掉他们所希望的一切,不容于律师界。

 看到他丝毫不考虑地回绝,安咏心绝望了,眼眸时尽是悲切:“告诉我一个非打这个官司不可的理由。”

 “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将来。”

 讽笑一声,安咏心摇头:“你错了,沈斯乔,你是为了自己,如果我们的将来是靠这个得到,我宁愿不要。”

 “安咏心,你问问你自己,究竟是我为了自己、还是你根本不敢面对,懦弱胆小地逃避和杜家的一切关系?如果你够坚强,撇清和他们所有的关系,还怕一个小小的官司?我打这个官司是以公正的角度为了委托人而打,跟他是不是你父亲没有任何关系,我是一个专业的律师,即使我曾经考虑过不接案,怕你接受不了我帮杜盛礼才瞒着你,但是请你也为了我想想,我这样做究竟错在哪里?”沈斯乔一字一句做最后的解释。

 而安咏心退缩了,她不要去想、不敢去想,她转身想离开这个地方,却被沈斯乔一把揪住:“你去哪里?”

 “放开我。”累极的安咏心低低地说。

 “我不放,你不能走。”沈斯乔不敢保证,这一放手,会发生什么事情。

 “放开我!”安咏心尖叫一声,开始挣脱:“我说放开我!”

 看着她这样不要命地挣扎打他,沈斯乔只能默默承受,只要她不走,做什么都她,直到安咏心突然停下手,捂着肚子皱眉开始晕眩疼痛,沈斯乔放了手,害怕地看着她脸上的血褪去:“咏心、咏心,你怎么了?告诉我!”

 豆大的汗珠从安咏心的额间下,她痛苦地低,紧紧揪住沈斯乔哭泣:“乔…我好痛、肚子好痛。”

 “为什么会肚子痛,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沈斯乔紧紧搂着安咏心,全身颤栗。

 “孩子…孩子…救他,找、找咏维。”

 沈斯乔不知道他是怎么抱起安咏心走出家门,怎么打电话给杜咏维的,他脑子里只盘旋着两个字,孩子…孩子…

 该死!她怀孕了!

 深夜,寂静的私人医院长廊拐角处,两个男人靠着墙默默地吸烟;杜咏维斜睨着身边一个晚上就冒出不少青涩胡渣的狼狈男人,嗤笑:“怎么了,现在知道后悔了?”

 沈斯乔吐了口气,看了看手中的烟,以前,他是从来不吸烟的,而这段时间为了官司、为了瞒安咏心,他似乎爱上烟带给他的侵蚀感,有时候,烟真是个她东西。

 “没有。”他不后悔,只除了不够关心她。

 “我说你也真是的,为了要帮我大哥打这种破官司,杜家的家务事,连上帝都管不了。”

 哼笑,杜咏维掉最后一口烟,掐掉。

 侧头,沈斯乔笑:“那是你亲生哥哥吧?”

 “是又怎么样?”杜咏维撇嘴:“杜家从来都不承认我,他们只觉得我大哥有出息,能管理家族企业,而我,只是一个江湖郎中罢了!”

 “呵。”沈斯乔想,如果杜咏维这样一个世界级心脏科权威也能被称之为江湖郎中,那还有谁可以被称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你知道吗?我以前很讨厌你。”

 “哈,知道。”杜咏维有些鄙夷地看着沈斯乔:“我以前也不太喜欢你。”

 “我以为你是咏心的入幕之宾之一。”

 “啧啧,真难听,我也以为你只是一个懦弱的白斩。”

 “结果你居然是安咏心该死的叔叔,呼。”

 “我也没想到你虚伪、城府之深世间少有。”

 两人一时间默然,然后似乎有种默契般一起低笑起来,沈斯乔叹口气:“我不知道她怀孕了,幸好有你,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

 杜咏维沉默,却突然说出一句让沈斯乔震惊的话:“其实我倒希望,咏心的这个孩子就这样掉。”

 沈斯乔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爱安咏心的人,除了自己之外,莫过于杜咏维和慕弈天,所以他这么说一定有莫大的理由:“你是什么意思?”

 似是经过一番深思虑,杜咏维难得严肃地看着沈斯乔:“咏心有没有告诉过你,她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没有。”沈斯乔仰着头无力叹息:“我只是隐隐约约知道,是杜盛礼和方眉害得她连自己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的确是这样。”杜咏维点头:“从我懂事以后,家里的争吵似乎就没有停止过,我大嫂因为我大哥的外遇,恨透了他,也恨透了我大哥的‮妇情‬安蕊馨和他们的私生女咏心,不管她们母女躲到哪里,我大嫂似乎总有办法找到她们,羞辱她们,让她们在生活的地方没有立足之地,只能无数次搬家来躲避我大嫂。而我大哥为了自己的声誉,并没有正面阻止过我大嫂的行为,直到咏心国中那年,我大嫂再一次找到安蕊馨,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她是个无的女人,安蕊馨有先天心脏病,当初她爱我大哥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是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咏心的。那次,她却再也忍受不了那样的辱,受到刺心脏病突发,她走得很快,前后不用十分钟…咏心从学校回来的时候…”说到这里,杜咏维像是回忆到什么了,突然噤声不语,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时候,是他第一次见到咏心,也是那一次,他决定不再让这个女孩受到任何伤害。

 “不得不说,你大哥真混蛋,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凭什么去爱?”沈斯乔没有注意到杜咏维的异常,只是嘲讽地说。

 “呵,说得好,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杜咏维耸肩,跳过了这个话题说:“其实重点都不在于这些家族的丑闻,我想告诉你的是,安蕊馨有先天心脏病,这种病的遗传机率非常之高…”

 沈斯乔眉头一凛:“你的意思是咏心…”

 “不,我每年都替咏心检查身体,我确定,她极其幸运的没有遗传到这个病症。”

 沈斯乔松了口气,却听见杜咏维更残忍地说:“就是因为咏心没有,所以相反的她的隐基因里携带这种病体的可能就非常之高,也就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患有任何心脏病突发症,比如室间隔缺损、心房隔缺损、肺动脉高、卵圆孔未闭等…之前有过这种病例,孩子生下来,只活了一个月零三天。”

 看着杜咏维再正经不过的样子,沈斯乔突然觉得全世界都在崩溃:“但是,你是这方面的权威不是吗?你可以救这个孩子的对不对?”

 “对不起,我是人,不是神。”杜咏维似乎有些绝望:“我还不能跟死神抢人。”

 “不对!”沈斯乔急忙说:“你说有可能,那也有可能不会得、可能孩子是健康的是不是?”

 “没错,但现在孩子太小,还检查不到什么,初步成型的时候我才能检查出来。”

 “如果说…真的有你说的那种可能…”沈斯乔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那我建议拿掉,在立刻知道的时候拿掉,孩子越在、拿掉的危险越在…如果不拿,咏心将要面对的会是更大的痛苦。”杜咏维靠着墙,闭上了眼睛,不让沈斯乔看到自己眼中的脆弱:“可是对于咏心来说,她绝不能接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非失去孩子不可,她感同深受,她会爱这个孩子甚于自己的生命。”

 沈斯乔挫败地抱着头坐在了地上,喃喃低语:“不会的,还没有检查出来,上天不会这么残忍地对待我们,我知道,不会的。”

 “希望如此,但如果是…你记住,在她身边,你是她最大的支柱。”

 “不…”沈斯乔摇着头,什么支柱,如果真的要走到那一步,他的痛苦绝对不会亚于咏心,他失去的不只是孩子,看着咏心承受那样的痛苦,他也会崩溃。

 “沈斯乔,你如果是个男人就答应我,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你都要在咏心身边支撑下去,我不能代替你们作决定,只有你,一切只能看你…”“为什么会这样?”沈斯乔揪紧拳头,心脏撕裂般痛苦,看他?他能如何?“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告诉咏心这个事实?”

 “还没有得到最终的结果,我们可以暂时什么都不要说…等到我们确定了…再决定吧!”杜咏维深深叹了口气,作为一个对生死已经麻木的医生,却对自己深爱的人无能为力,这种痛苦,谁能明白,只是…他能不能也幼稚地期望,上帝不要开这样一个玩笑,因为他真不知道,咏心是否还能再忍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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