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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 要不要再来一巴掌?
 苏应衡捞了件外套穿上,然后下开门。

 他并没有把何苒进房间里,就站在风雨加的廊檐底下同她说话。

 何苒两眼通红,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

 “是她来了”何苒喃喃说道。

 苏应衡拧眉:“谁来了?”

 何苒肩膀发抖“王仪琳,是王仪琳”

 “仪琳不是去世很久了吗,再说,以前你们关系很好,她不会伤害你”

 何苒陡然一惊,这才清醒,自己这么惊慌失措,不就不打自招了吗。

 她定了定心神,才勉强笑道:“你说得对。可能是有点择席,不太习惯。照我说,还是早一点离开这个地方”

 苏应衡点头:“这里气重。不过主持说明天雨就停了,我们就到外面搭帐篷”

 何苒心不在焉地点头。一只手按在突突直跳的口。

 苏应衡见她惊魂不定,就说:“如果你实在害怕,我让主持给你换个房间。这个院子房间离得近,有事就喊一声”

 何苒眼神怯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你…你能不能陪着我,我害怕”何苒抖着声线,白生生的手指捉住了苏应衡袖口。

 苏应衡轻笑着拂开她的手:“没什么大碍,我就在你隔壁房间”

 何苒失落地垂下眼睛。

 苏应衡两手抱在前“我送你回房间吧”

 何苒的眼睛里迸发出雪亮的光芒,她欣喜地点了点头。

 苏应衡隔着房门对艾笙说:“老婆,我把何苒送到她卧室,几分钟就回来”

 他坦坦,不隐藏任何龌龊。

 这让高兴了没几秒的何苒心情又低落下来。

 苏应衡的魅力就在于,他一句话就能让人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

 说是把她送到门口,就真是知道她房门前。

 苏应衡嘱咐了一句:“下雨也不能出去游玩,在房间里静心看书也不错”

 何苒瞄了一眼在昏暗灯光中显得森的房间,手指蜷得很紧。

 她垂眸点了点头。

 苏应衡说:“那我先回去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没有一丝留恋。

 何苒深一口气,指甲嵌进掌心。

 苏应衡回到房间,艾笙正背对门口躺着。

 等走近一看,才知道她侧躺着翻书。

 苏应衡长臂一伸把她的书夺过来“别看了,光线这么暗,伤眼睛”

 艾笙把辈子拉上来一点,像是有点冷。

 苏应衡帮她掖好被子,把头的台灯调到最亮“我念给你听”

 艾笙一声不吭。

 苏应衡抚了一下她的肩膀,靠坐在头,念着那本《浮生六记》。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是琴弦拨弄。艾笙瞌睡又上来,很快入梦。

 苏应衡念了二十来页,才停下来,听她呼吸匀称,于是把书放到头柜上。

 他悄悄起身换衣服,穿着黑衣黑,带着雨伞出门。

 山上一下雨,天色就会显得格外沉黯。苏应衡这个人就像融入山中风景,他大步在雨中穿行,很快出了小院。

 岳南山看见苏应衡离开,便点了一支烟,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对面何苒房间的动静。

 苏先生大概是见老朋友去了。

 果然,苏应衡到了后面的柴房,一道青布长衫的高大身影正把劈好的柴禾码得整整齐齐。

 中年道士听见脚步声,抹了一下额角的汗水,冲苏应衡笑道:“你来了”

 **

 艾笙醒来的时候,看见苏应衡正在翻一本快要线的《华南真经》。

 她目光清淡地看着他,觉得这个沉静的男人有些陌生。

 这种感觉来得很迅猛,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我想换个房间,和韩潇住在一起”她静声说道。

 苏应衡目光晦涩地看她一眼“这儿没其他客房,难道你想让我和岳南山两个大男人住一个房间?”

 艾笙把头发拢住,用发圈束起来“如果你介意的话就算了”

 气氛骤然沉闷起来。

 苏应衡看了她好一会儿“如果你觉得这样会好一点,那就换吧”

 艾笙点头,拿了衣服走到屏风后面去换。

 苏应衡却觉得她多此一举。但就是这个多此一举,让他心烦意,把书扔到桌上,抱着手臂往窗外看。

 艾笙换了衣服径直开门出去,沿着走廊到了厢房,轻敲了两下门,门就被打开了。

 岳南山看见她就问:“苏太太,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他和韩潇之间是真是假,艾笙仍觉得不好意思“今晚上我和韩潇一起住,可以吗?”

 岳南山抬眼看了看正房窗下的苏应衡,眉眼沉静,但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寂寥。

 “当然”岳南山冲艾笙点头。苏太太能光明正大地过来提出这个要求,一定是得到苏先生首肯的。

 韩潇和岳南山呆在一起,浑身别扭。一听艾笙要换房,立刻喜出望外。

 艾笙把自己的用品搬到了厢房。

 韩潇帮艾笙把东西收拾好,就坐在边说:“这儿可真够无聊的,连信号都没有,幸好还能通电。只是连功率大一点的电器都不能用,用吹风都只能开最小档”

 艾笙将刚发现的五子棋摆到桌上,两人玩儿了起来“这儿好的,至少没有雾霾。以后要是混不下去了,我们把这儿的空气一袋袋运出去卖”

 韩潇被她逗得笑起来“你怎么可能有混不下去的时候”

 艾笙的口气像个先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呢”

 五子棋下了一个小时,韩潇就坐不住了。

 她把自己下载的化妆视频翻出来,让艾笙当小白鼠。

 画出来之后韩潇叹气道:“什么妆换你脸上都看不出差别来,果然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特别是艾笙结了婚之后,每天面泛桃花,气别提有多好。一看就知道是被滋润得不行。

 果然爱情是女人改头换面的神器。

 既然化了妆,韩潇又从包里翻出卷发给艾笙简单地弄了弄头发。

 晚上吃饭,两人才出房门。

 艾笙盘着法国髻,画着淡妆,穿着绿色印花连衣裙,外面罩一件灯笼袖针织衫,整个人就像山间突然闪出的精灵,让人惊喜。

 苏应衡本来站在走廊上抽烟,看见艾笙的刹那心脏漏掉一拍。

 真是难以置信,他们结婚半年,至今还是会因为她的出现而心悸。

 艾笙裹紧外套,把伞撑开,走进淅淅沥沥的小雨里。

 烟雾朦胧,她的裙摆就像画中极为清淡的一笔,从容隽永。

 很快她就听见踏着雨水的脚步声近了。

 等抬起头,已经有人夺过伞柄,和她并肩站在伞下。

 艾笙一扭头,侧脸触在他的外套上,一股润的凉意透进皮肤里。

 苏应衡怕她淋雨,将她揽进怀里“走吧”

 艾笙抗拒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苏应衡揽得更紧。

 他几乎是半拖半抱带着艾笙往前走。

 苏应衡执拗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艾笙渐渐安静,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

 到了素食斋吃饭,多了些煎和炸的菜

 待所有人坐定,何苒才姗姗来迟。

 她脸色很差,对众人强笑道:“我来迟了,抱歉,让大家久等”

 主持笑了笑:“没关系,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何苒坐下,不像中午的时候,精神奕奕地和苏应衡说话。她目光空,有些神不守舍。

 吃到一半,突然有个十几岁的小道童从雨幕里跑进来对主持喊道:“师父,不好了,镇魂石被人偷了!”

 住持大惊,和其他人告恼,急匆匆地离开。

 “镇魂石?就是中午我们看到的那个,在井口的石板?”韩潇问道。

 艾笙点头“嗯”

 韩潇摸了摸手臂上的皮疙瘩“不会真有什么脏东西跑出来吧?”

 “哐当”一声,何苒手里的筷子落了地。

 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情,额头上直冒虚汗。

 桌上的人注意到她的反常,苏应衡只看了一眼,垂眸吃饭。

 岳南山倒是问了一句:“何小姐哪里不舒服吗?”

 何苒有些坐立不安“今晚我们可以不住这儿吗?”

 岳南山:“可外面还在下雨,这么滑的山路,很容易出事故”

 何苒:“我自己到外面搭帐篷也行”

 韩潇撇嘴道:“荒郊野外地,说不定山里还有豺狼虎豹,何小姐可以用自己的心理学知识征服它们吗?”

 豺狼虎豹和房间里飘来飘去王仪琳哪一个更可怕,一时让何苒拿不定主意。

 苏应衡终于开口“外面还在下雨,不好扎帐篷。何小姐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

 他的话在何苒心里很具权威,她咬着下,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吃了晚饭时间还早,又不能出门,还不能上网,时间实在难熬。

 刚刚那个进来报信的小道童提着一个红色布包进来了。

 他还没说话,何苒就着急问道:“那个镇魂石板找到了吗?”

 道童憨头憨脑地摇头,沮丧地说:“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们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

 何苒的样子像是比观里的道士还着急。

 韩潇好奇道:“你手里提的什么?”

 道童这才想起来,把布包拿到桌上,一阵“哗啦”的碰撞声。

 “这是几位散居的同道留下的,住持怕几位呆着无聊,就让我送过来,给大家解闷”

 韩潇立刻喜道:“住持真是太周到了,原本说时间难熬呢”

 艾笙则笑着跟小道童道谢。

 道童很少见到女孩子,更别说这么漂亮的年轻女人,脸上立刻红了。

 小声说了句“没关系”红着脸跑了。

 一副麻将五个人,实在有些不好分配。

 幸好何苒没这个兴致,面色沉重地说去帮住持找找镇魂石。

 然后站起身来就出了门。

 这下只剩四个人,刚好凑一桌。

 把麻将拿到正房,四人才摆开架势。

 装麻将的口袋看着很旧,但麻将却是簇新的很干净。

 苏应衡坐艾笙上家,一点不留情。

 艾笙包里的现金输个光。

 韩潇和岳南山倒是输赢不大,就他们两口子之间差距悬殊。

 他一定是故意的!艾笙心里暗暗磨牙。

 她憋着一股劲想要翻盘,结果一张六筒打出去,苏应衡又胡了。

 “十三幺”男人嗓音低沉地说道,把牌一推,亮给其他人看。

 艾笙脸色被憋得通红“我没钱了”

 苏应衡看了她一眼“那就先欠着”

 艾笙心里颤了一下,欠他东西的人什么时候不是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她顿时觉得前途堪忧。

 打到晚上十点,艾笙欠了苏应衡上千。

 韩潇也觉得苏应衡对自己老婆未免太狠,于是给艾笙放水。

 结果苏应衡连她也不放过,直把她不输不赢的平衡打破,输了个底朝天。

 韩潇哀叹,苏大神算牌的本领也太强悍了吧。

 两位女士都铩羽而归,苏应衡看了一眼时间,不算早了。

 于是说:“今天就到这儿吧”

 艾笙起身要和韩潇回厢房,却被苏应衡拉住手腕:“你还欠我钱呢”

 男人隽逸的五官在幽暗的灯光下有一种慵懒气质。

 他虽然坐着,气势却高艾笙一大截。

 韩潇还想看好戏,却被岳南山拖走了。

 苏应衡站起身来,把艾笙刚才坐的那把椅子踢得远一些。

 他让艾笙与自己面对面,将她抵在桌沿上“准备怎么还我?”

 艾笙偏过头“你干什么?”

 苏应衡调笑道:“卖艺还是卖身?”

 艾笙气恼地推她:“你把我当什么人!”

 苏应衡贴得更紧,两人之间一点间隙也没有。

 艾笙心里的郁气一下子拱了上来“啪”地一声,扇在他脸上。

 苏应衡看着她,一动不动,眼眸里沉蔼深深。

 艾笙打了他,却比他更疼似的,眼睛里的泪水一霎那涌出来。

 苏应衡淡笑,眼睛却不带一丝情绪“你早就想这么干了对吗?”

 艾笙急促地息“你放开我!”

 “一巴掌够吗,要不要再来一巴掌?”他拉着艾笙的手,拍在自己另一边脸上。

 艾笙掌心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缩手:“你发什么疯!”

 “打我会让你高兴一点,那你就打。不是你欠我,而是我欠你的”他虽然这么说,但两只手却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桌沿,将她圈在里面。

 他的眼睛比今天的风雨更烈,满是侵略。

 艾笙怔怔地看着他,眼睛水亮。

 苏应衡目光定在她鲜的红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峰。

 “艾笙,等我们下山,一切都会回归正轨”他目光坚定地保证道。

 “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艾笙一瞬不瞬地看他。

 苏应衡握住她耳后的位置,拇指在她侧脸轻轻抚摸“等明天过后,再告诉你”

 艾笙喃喃“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傻乎乎地相信你是不是在犯蠢”

 苏应衡笑了笑“一旦结果令你不满意,你大可以多甩我几巴掌”

 艾笙心里浮起淡淡的歉意,但又倔强地不想道歉。

 于是抿住嘴,盯着他平整的衣领发呆。

 苏应衡“可如果结局令你满意,欠我的都要还回来”

 说着捧住她的侧脸,轻轻住她的嘴

 他的亲吻还是和原来一样,带着一股清的香气和心无旁骛的认真。

 艾笙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重复:再信他一次好了…再信他一次好了…

 苏应衡和她一亲近起来就没完没了,恨不得死死嵌进她的身体里面。

 可现下时机不对,他只能无奈地放开。

 帮她把衣服拢好,苏应衡陪着她去了厢房。

 韩潇打开门,一抬头就瞥见苏应衡嘴上淡淡的红色。

 艾笙的口红变浅不少。

 苏应衡恍然未觉,拿出烟来衔在边,摸了摸艾笙的脑袋,转身朝正房走去。

 韩潇立刻拉艾笙进屋,暧昧地朝她笑笑:“果真让你偿了?”

 艾笙没好气“这么短的时间,能干什么?”

 韩潇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你在暗示苏大神的时间很长久?”

 艾笙:“…”晚上艾笙很晚才睡着,第二天却醒得很早。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却看见对面厢房的廊檐底下蹲着个人。

 仔细一看,原来是何苒。

 她穿着单薄的睡衣,即使瑟瑟发抖也不回到屋子里去。

 艾笙奇怪地看了她好几眼。等洗漱出来再一看,对面走廊已经没人了。

 早上吃饭的时候,近距离一看,才发现何苒的脸色差得厉害。

 她两眼通红,面色惨白,呆呆地坐在那儿,被人走魂魄了一样。

 何苒在早饭时宣布,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住这儿。

 语气坚决,倒让住持有些尴尬,还以为道观哪里招待不周。

 岳南山瞧了一眼外面“刚停雨,外面还漉漉地,容易摔跤”

 何苒却说:“我等不了了,再呆下去,我肯定会崩溃”

 韩潇顿觉大快人心“你不是心理医生么,怎么心理素质这么差。老话怎么说来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何苒被她的话扼住喉咙似的,眼睛瞪得很大。

 她这副快要崩溃的状态,倒吓艾笙一跳。

 到底出什事了?

 苏应衡看了何苒几秒“你可能是憋坏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何苒泫然泣“我一个人,哪儿随便跑?”

 她可真是大大地失算,现在根本没空和苏应衡亲近宫艾笙,整地在那个鬼房间里,听到王仪琳的声音飘来飘去。

 昨晚直把她刺得神经衰弱,不敢再呆在屋子里,跑到走廊上蹲着。

 何苒虽然是个心理医生,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满身的罪恶让她每天都有崩溃的可能。

 别人心理有了问题还能找她疏导,可自己出了问题只能在心里越沤越烂。

 何苒既不能完全相信苏应衡,但又把他当做自己最后一稻草。

 稻草沉着说道:“那我今天带你去营,其他人留在道观”

 何苒只当他怜惜自己,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好”

 韩潇立刻满脸愤慨,正要说话,就被岳南山扼住了手腕。

 她扭头狠狠地瞪着对方。

 岳南山沉着脸,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韩潇怎么可能对他言听计从,正要甩开他的手,另一只手腕却被艾笙抓住了。

 “我没意见”艾笙木着脸说道。

 韩潇不敢置信地扭头,作为苏应衡的子,艾笙真能放心让他们单独出行?

 艾笙轻声开口:“该是我的,不用我留;不该我的,留也留不住”

 何苒笑道:“在这儿住了两天,荀小姐将道法参详得不错。不如给住持当徒弟好了”

 正好把苏太太的位置空出来。

 艾笙淡淡扬了扬嘴“那也好,也能帮何小姐驱驱魔”

 韩潇噗嗤一声笑出来。

 何苒握紧拳头,转身出去。

 苏应衡在艾笙肩膀上轻捏了一下,又给岳南山递了个眼色,也大步跨出素食斋。

 艾笙后来才知道,在这个小小的饭厅里,竟是见到何苒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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