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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车子平稳地驶动了,她无言地望着窗外,身边的言少棣也是沉默的,这种寂静使车内有一种微妙的尴尬。最后,言少棣问:"要不要咖啡?"

 她点点头,无言地看着他冲调速溶咖啡,接了热气腾腾的咖啡在手,才道了一声谢。言少棣是不喝咖啡的,他为自己调了一杯果酒。

 咖啡喝完了,车还未出市区。雨夜中的城市更有寒料峭的意味了。她将额头抵在车窗上,头昏沉沉的,一阵接一阵的倦意卷上来,她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了。

 不,不对,她刚刚喝了一杯咖啡,没理由犯困,而且现在才晚上七点,她困顿地想。只是眼皮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不能睡,不能睡!她告诫自己。呼吸却越来越绵长,手足却越来越无力,眼帘却越来越沉重。她于不知不觉中阖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她是在簌簌的雨声中惊醒的,在醒的一刹那,她的思维在时间与空间上都发生了混淆,以为自己是在永平南路的房子里。因为言少梓睡觉总是不安分,每次醒转脖子必然被他的臂膀着,有些透不过气来。

 但是,她的意识在逐渐清醒,电闪雷鸣般,她一下子坐起来!这是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她在哪里?她慌乱地回想着,自己是在言少棣的车上睡着了,但是…怎么会在这里?她骇异地发现,自己的枕畔人居然是言少棣!

 她的脑中嗡的一声,似乎全部的血都涌上了头部。她抓起了自己的衣服,脑中仍然一片混沌。

 她做了什么?怎么在这里。

 不!不是她做了什么,而是他对她做了什么。她几乎要尖叫起来,不!不!不会是这样!

 她发疯一样推醒言少棣,他惺忪地望着她,突然一下子睁大了眼:"洛美?"似乎震惊无比。

 洛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报警的,警察在第一时间内赶到,将她送入医院,将言少棣带回警局。

 言氏家族的法律顾问立刻赶赴警局要求保释,常欣的智囊团同时接获消息开始紧急运作。

 洛美却处在一种孤立无援的尴尬中,无休无止的盘问、录口供。每复述一次,她就觉得自己又被剥开了衣衫,赤luoluo地被示众。最后她终于崩溃了。

 她尖叫,摔一切可摔的东西,歇斯底里地发作。医生不得不给她注镇静剂,派人24小时看护她。

 幸好,容海正赶回来了。他走进病房时,就看见洛美被带子缚在上,好像她是个疯子一样。他立刻厉声道:"放开我太太。"

 医生说:"她的情绪相当不稳定。"

 他冷冷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放开我太太。"

 大约明白了他是惹不起的,医生示意护士去松开束缚,洛美立刻像个受惊吓的孩子,仓皇地想逃出病房,她赤着脚,惊恐地要冲出去,容海正一个箭步搂住了她:"洛美!"

 她惊惶地拼命挣扎:"放开我!你放开我!"

 "洛美,"他的声音哑下来,"是我,是我。"

 她终于辨出了他的声音,她呆呆地怔了好一阵子,接着就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

 她哭得天昏地暗,自幼失母的孤苦伶仃、成人后艰辛的奋斗、洛衣与父亲的惨死…一切一切的不如意,似乎都在这一哭中爆发出来。她再也无法忍受,她再也受不了了。

 他轻拍着她的背,喃喃地说:"哭吧,哭吧。"

 她的嗓子已经喑哑了,她哭不出声了,可是眼泪仍像泉水一样涌出来,打了他的衣服。

 他轻拍着她,在她耳畔说:"洛美,以后没有人再敢欺侮你。"他的目光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上,冰冷而危险,"我会把让你伤心的人一个一个地剔出来。"

 他说到做到。

 他有最好的律师,为了防止言氏家族向司法界施加压力,他利用复杂的政商网络,将这件事一直捅到了最高层,确保了法官不敢徇私枉法。

 言氏家族竭力地封锁媒介,并派人向容海正婉转表示,若能够庭外和解,言氏家族将予以不菲的补偿。

 容海正不怒反笑:"庭外和解?可以,叫言少棣从仰止大厦顶层跳下来,我就撤诉。"

 这一战已不可避免了。

 言氏家族明白后,所有的关节都已打点不通了,而嗅觉感的新闻界终于觉察了,无孔不入的记者从言氏家族的旁枝侧系口中知晓了这一"爆炸丑闻",并立刻公布于众。

 报纸、电视、网络,刹那蜂拥而至。容海正与言少棣,两个发着灼灼金光的名字,迅速从财经版转入社会版,为了拍到官洛美的近照,记者们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洛美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蜷缩在房中,不敢看电视、报纸上煽动的报道,更不敢开窗——所有的长镜头都守在窗外、门外,她无法面对那一切,她迅速地消瘦下去。

 聆讯会几乎让官洛美又一次地崩溃。在法庭上,她楚楚可怜,泪如雨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人总是同情弱者的。公众与陪审团,还有法官都是人。

 最重要的是,言少棣的司机出庭作证,并毫不犹豫地指证是言少棣命他将车开往南山酒店,而后,他带了官洛美上楼,让他将车开走。

 这一下,一锤敲定言少棣的罪名。旋即,酒店服务生——出庭作证。因为言少棣是名人,所以他们印象深刻,异口同声地指出,那天夜里是言少棣带着昏不醒的官洛美上去开房的。他们都以为官洛美是喝醉了酒,所以没有太留心。

 大律师梅芷青枉有舌灿莲花的本事,也无法力挽狂澜。

 第一次聆讯结束,梅芷青就对言少棣说:"认罪吧,这样可以判得轻一些,最多会判十年,如果在狱中表现良好,四五年也就出狱了。甚至,在入狱一两年后,我就可以想办法让你保外就医。"

 言少棣默然不语,他长于算计,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利弊。他说:"我只是不甘心就这样栽在那个女人手里,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梅芷青摇摇头:"你说的那些话,老实说,我都不信,何况法官?你说你并没有在咖啡中下药,你说你喝的酒中有兴奋剂,那么是官洛美陷害你了?试问,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相当有地位、有名誉的太太,会为了你口中的-复仇-,而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和名誉来陷害你?再说了,如果真的是她,她整个下午都和你在一起开会,连晚餐都是同你们一起吃的,她有机会对你车上的咖啡和酒动手脚?就算她雇有帮凶,那证据呢?那个帮凶还得有办法打开你那部奔驰车的车门,据我所知,你的车装有最新式、最完善的防盗系统。何况,她怎么知道你一定会倒咖啡给她,而你自己又会喝酒?一切都不符合逻辑,法官怎么可能相信?"

 言少棣冷冷地道:"所以,她成功了,我乖乖地钻入了圈套。"

 梅芷青叹息:"第二次聆讯在三天后,只希望这三天里能有什么转机了。"

 言少棣说:"从阿德身上着手,只有他有我的车钥匙。"

 阿德是言少棣的司机,十分的敦厚老实。梅芷青在案发后早就找他谈过了,他只说那天因为言少棣一天都在公司没有外出,所以车子一直泊在仰止大厦的地下停车场里,他也一天都在仰止大厦的保全室里和保全人员喝茶聊天,咖啡和酒是车上常备的,都已开封喝过一小半了。

 梅芷青还专门去过保全室,十几个人都证实阿德的话不假,那一天他的确在保全室呆了一天,连中午吃饭也是叫的便当。当时阿德还一直在玩着车钥匙,因为车钥匙上有个令人注目的奔驰标志,所以众人都记得很清楚。

 梅芷青再一次去找阿德时,阿德却已经失踪了。

 她精神一振,知道有了希望,但是很快的,这希望的火苗就熄灭了。警方在山溪中发现一具无名尸体,相信是因为失足溺死,死者身份很快被证实是阿德。

 她去见言少棣,告诉他:"你的仇家非同小可,他们不惜杀人灭口。"

 言少棣缓缓地道:"他真是厉害,我服了他。"

 梅芷青茫然,不知"他"指的是谁。但言少棣说:"梅律师,麻烦你告诉法官,我愿意认罪,只请求他轻判。"

 梅芷青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所以第二次聆讯一开始,她就向法官陈述了言少棣的认罪,并请求轻判。

 那一瞬间,法庭像炸了锅一样。旁听的大部分是记者,刹那间镁光灯闪得几乎令人睁不开眼。在那种刺目的光亮中,言少棣望向了官洛美,他的目光令她感到微微意外。

 因为,那目光是复杂的,怜悯中带着一种轻蔑,仿佛她做了什么傻事一样。她没有深想,法官已接受了他的认罪,旋即宣布退庭。

 容海正走上来,护着她往外走,外头有更多的记者围追堵截,但他早有准备,车子是事先预备好的,他俩一出来就上了车。不等那些记者围上来,车就如离弦之箭一样驶离了。

 洛美将头靠在他肩上,整个人都是消沉无力的。一切都结束了,可是这些日子给她烙下的辱,却是她永世不能忘的。她不明白上苍为什么对她特别苛刻,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予以她致命的打击。她累极了,只想逃走,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

 一只温暖的手悄悄握住她的手,低低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洛美,我们回家去住一段日子,回千岛湖的家,好吗?"

 千岛湖的家?

 她惘了。家,这个词对于她来说早就可望而不可及了。可是,他的手、他的声音都坚定有力:"我们回家去。"

 回家,温暖的词,如同他的手心一样。于是,她被蛊惑了,顺从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就已经搭乘最新式的湾气飞机开始漫长的飞行。她已经没有力气诧异他拥有这世上最豪华的私人飞机,因为穿越大洋与陆地,穿越半个地球,旅程如此遥远而漫长,而空中小姐在她的身边来来去去,体贴地为她预备食物、饮料,为她送上毯和软枕。

 "不想睡一觉吗?"他问她。她正睁着一双大大的、黯淡无神的眼睛望着窗外千篇一律的浮云。

 她摇了摇头,心里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自己受到重重的伤害、最脆弱的时候,带着她逃开的都是他?为什么自己面对他的总是最无助的一面。

 无助,是的。她无助得就像那孔圆圆的舷窗外的云朵,只要一阵轻轻的风吹过,就可以使她粉身碎骨,变成看不见的微尘和水汽。可是,他的手臂正温柔地挽着她,给她温暖以及安全的感觉,仿佛是一个避风港。她厌倦了坚强,厌倦了天塌下来要自己扛。有个人可以依靠,她就依靠吧。不管能够让她安全多久,但毕竟他现在就在身边。

 她又叹了口气,将头靠在他肩上,过了一会儿,终于睡去了。

 这一觉并不安稳,她时醒时睡,而飞机一直向西。

 长时间的飞行令她疲倦,还有时差。他们在纽约降落,办理入境手续,然后继续飞行,最后终于降低了飞行高度,洛美只觉眼前一亮,无边无际的水面已铺呈在了她的视野中。水面上都是星罗棋布的绿——

 千岛湖,这就是美国富豪们视为天堂的千岛湖。在这个湖与岛的天地里,有无数筑有豪宅的私人岛屿,那是用金钱堆砌出的世外桃源。

 "我们快到家了。"容海正指着视线中那个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的岛屿。洛美低头看着底下那个浑圆如翡翠巨盘的岛屿,它嵌在蔚蓝的湖中央,美得几乎如同虚幻,越来越近,越来越真。笔直的跑道出现在视野中,仿佛一支长梭,一直横过整个岛屿,探入湖水中,而飞机越来越低,水面越来越近,令她隐约生出一种担忧,担心飞机会不会一头扎进湖中,但终于觉察到一顿,是起落架的滑轮落在了跑道,平安着陆。

 滑行结束了,舱门打开了,容海正挽着她的手下舷梯,他在她的耳畔轻声说:"回家,容太太。"

 而不远处有四五个人奔了出来,还有两只牧羊犬兴奋地狂吠着冲上来。

 她的眼睛润了,顺从地跟随他上了电瓶车,车子无声驶动,她喜欢这样的车,仿佛只是要去风景秀丽的高尔夫球场打一场球,而这个岛屿亦仿佛是绿色的世外桃源。

 当高大的树木中出掩映着的屋顶,她仍旧有一些怔忪。家,这是家吗?电瓶车转过车道,隔着大片起伏的碧绿坡地,终于正面看到建筑的全貌,美国旧南方殖民地风格,白色大理石的爱奥尼式柱子,华美的长窗里垂着落地的纱窗帘,整座府邸在春日明媚阳光下如同一座雄伟的宫殿,一切如此不真实,一刹那她有一种置身电影《世佳人》的错觉。

 容海正向她微笑,语带调侃:"你要原谅我,这是我买下的第一幢房子,那时我品味不高,典型的暴发户。"

 她的角逸出一个浅笑。这一切都是容海正的,而自己只是他的拍档,不,在这里也许她甘愿做一个他的依附品、他的拥有品,只要他肯让她藏在这里,不去想一切不堪的过去。

 他牵着她的手,引她步入他的宫殿。

 飞行已令她疲力竭,他也没有让她去留心客厅里那些富丽堂皇的东西。他引她上楼,进主卧室,推开浴室的门,让她舒服地洗了一个澡,穿上了干净的、崭新的睡衣。还有一张看起来绝对舒适的大在等着她。她仿佛已失去思维的能力,倒在了一堆松软的枕头中,她觉到了他替她盖上了被子。"谢谢。"她含糊地咕哝着,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她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是容海正轻轻将她摇醒的:"洛美,起了,不要睡了,再睡会头疼的。"她半眯着眼睛,一个穿着围裙制服的金发姑娘正伸手拉开窗帘,春天淡淡的阳光照了进来,令人觉得和煦温暖。容海正的口气带着一种纵容的溺爱:"别睡了,你如果不下去尝尝安娜做的早点的话,她会伤心的。"

 "哦。"她将头埋入他怀中,他穿着套头的休闲衣,看起来也如春日的阳光一样,令她觉得安逸。"海正。"她第一次不连姓氏地叫他的名字,"我们在哪里?"

 "我们在家里。"他她的短发,"快起吧,吃了早饭我带你去游湖。"

 "有船吗?"她仰起脸,一脸的期待。

 "有一条大船。"他夸张地说,"很大很大的那种。"语气宠溺,仿佛是哄着小孩子。

 洛美一笑,起换衣服,因为冷,也换上套头的衣,宽宽松松很休闲的样式,配上骑装样式的子与浅靴,令他喜欢:"英姿飒,有骑士的架子,几时有空教你骑马。"

 "真的吗?"自从来到这个岛上后,她抛下了一切心机,放纵自己蛰伏在他的羽翼下,很多话、很多事都仿佛不经过大脑。

 "当然。"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再过两个月,我们去圣·让卡普费拉过夏天,我教你在海滩上骑马。"

 湖上风很大,吹得她头发全了。他教她怎样掌舵;怎样超速疾驶,在湖面上劈出一道惊心动魄的花;怎样转急弯,使船身几乎侧翻,却又安然无恙。这种新鲜刺的玩法令她尖叫、大笑,并喜爱。

 到中午时,太阳最暖和的时候,他们坐在甲板上吃小点心,她学着自己磨咖啡,竟然十分成功。而钓竿就竖在甲板上列成一排,这一水域的鱼类十分丰富,连从未拿过钓竿的洛美,也钓上了三四条鱼,这令她欣喜不已。容海正说:"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吃你钓的鱼了。"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将船驶回去吃晚餐,洛美自告奋勇,将船徐徐驶进码头,容海正帮她扶舵,稳稳停靠在栈桥旁,早有人跳上船来解绳系缆,抛锚后,容海正牵她走下栈桥,她已在嚷饿了。

 吃了一餐地地道道的法式大餐,她没有数一共多少道菜,因为只顾着吃,而容海正用的大厨,手艺无可挑剔。

 因为吃得早,用完餐后太阳还没有落下去,洛美的心情也好得出奇,用过餐后水果,两人就去散步。一边走,容海正一边向她介绍周遭的一切。野向葵还开得热热闹闹,映着斜的余晖金光灿灿,卵石的小径夹在花草的中央,纤细得可爱。顺着小径慢慢走就到了花房,全玻璃的顶与墙毫不含糊地反着阳光,耀眼得很。

 一走进去,四处全是玫瑰:红的、白的、黄的,还有珍贵的蓝色、紫,空气中都是馥郁的甜香,她惊喜万分。和音、路易十四、千鸟、焰…她不过气来,还有好多她叫不上名字的品种。

 她沉醉在了玫瑰的海洋中。

 "洛美。"他温柔地从身后环抱她,"我没有办法给你云山的花海,可是我可以送给你这里全部的玫瑰。"

 她真的要醉去了,为家、为这玫瑰、为了这岛上的一切惊喜…

 是谁说过快乐的日子是最容易稍纵即逝的?她放弃了一切的自主与思维,顺从地依附于他,在他的岛上、在他们的家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原来,一个人还可以活得这么简单,不思考任何问题,没有任何烦恼。早上起,出湖、钓鱼,或者在花房里剪枝花;下午跟安娜学着烤点心、做面包;晚上吃烛光大餐,在月光下与容海正在台上共舞,身后就是银波粼粼的湖面,天地间只有月华如水。浪漫、单纯,一如童话里公主的生活。

 在巴黎,他也曾引她玩,可是那是一种不同的境界,那时他处心积虑地帮助她,让她从阴暗中走出来,现在,他宠她、溺爱她、答应她的一切合理不合理的要求,纵容她去享受一切生活的乐趣,让她去快乐地游戏。

 游戏是她不曾享受过的。从小,太多的责任令她的心智早早成,不再像同龄的孩子一样天真,她背负了太多,以至于忘了怎样去享受宠爱,怎样去享受生活。

 所以,他教她,任由她为所为,用无数的金钱以及细致入微的体贴让她忘掉过去,忘掉那个沉重的洛美,胎换骨。

 他成功了。她抛掉了一切,她学会了无忧无虑地璨然而笑,学会了撒娇,学会了将一切麻烦留给他去收拾,她学会了被人宠爱、被人呵护。

 当夏季即将来临的时候,他遵守诺言,带她去了法国,然后换了直升机飞往蔚蓝海岸边。

 夏季是最美丽的季节,尤其是在圣·让卡普费拉。正是一年中的黄金季节,蔚蓝海岸的度假胜地,阳光明媚,山青海蓝,海水清澈得几乎能看见海底的礁石。海面上星星点点,全是私人游艇;而沙滩上躺满了晒光浴的人,连空气里都似有橄榄油与烈的芬芳。

 直升机继续飞行,海岸渐渐清晰,沙滩上的人也渐渐少了,这一片都是别墅区,大片大片的沙滩都是私人海滩。

 终于降落在一片山崖的顶端,容海正抱她下了飞机,直升机的旋风吹得她用手按着大大的草帽,仰面望去,天空瓦蓝,云薄得几乎如同没有,扑面而来是海的腥咸,还有植物郁郁的香气,浓烈而炽热。大海无边无际,蓝中透碧的水面如同硕大无比的绸子,翻起层层褶皱,那褶皱上簇着一道道白边——是雪白的花,终于扑到岸边,拍在峭立的岩壁上,粉身碎骨。而她的身后,是巍峨宏丽的建筑,仿佛一座城堡般屹立在山崖上,一切都美好得如此不真实,如同一幅色彩绚烂的油画。

 天气渐渐黑透了,而宽阔的台上,只听得到海声声。

 深葡萄紫的天空上布满繁星,仿佛果冻上撒下银色的砂糖,低得粒粒触手可及,她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不真实的,因为太美好太虚幻。台上有华丽的躺椅与圆几,容海正正亲自打开香槟。

 "要不要我帮忙?"洛美换了件麻纱长裙,走出来问他。

 "你别给我添乱就行。"

 "真是童话一般。"洛美望着夜下静谧如蓝宝石般的大海,眼中似乎也倒映了海光星波,转生辉,"圣·让卡普费拉的一座城堡,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你没有的吗?"

 他低头点亮烛光,烛台的火光被海风吹得摇曳,映得他的眼睛暧昧不明:"我没有的东西太多了。"

 她懒洋洋地坐到了舒适的法式躺椅中,问他:"你没有什么?"

 他不说话了,于是她问:"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很忙。"他说。他的确很忙,要给开酒,要斟酒,还要应付躺椅上那个大美人的媚眼惑。

 "那也不能不理人家呀。"洛美一脸的无辜,将下巴搁在双肘上,眼睛从下往上看着他。

 看得他喃喃道:"你再这样看着我,我保证你今晚要饿肚子。"

 她仰起脸来,正巧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金色的尾巴仿佛一道光,猝然间已经消失,她不由得"啊"了一声:"流星!"

 他也仰起脸来。她将披肩上的苏打了一个结,喃喃说了句话。

 他问她:"你说什么?"

 她微笑:"许愿。"

 这样孩子气,令他不由得也笑了:"那你许了什么愿?"

 她想了一想:"不能告诉你。"

 他笑着问:"为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仿佛是漫不经心:"是跟我有关系的吗?"

 她怔了一下,并没有回答。他似乎有点意外,转过脸去呷了一口香槟,台外是无穷无尽的海,波澜壮阔,而满天碎星灿丽,如同一切电影里最美丽的布景。他终于倾过身子,深深吻她,他的间有香槟甘甜的气息,如能醉人。

 夜深时分,只能听见窗外海滚滚如雷,似乎屋外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了风

 她悄悄地伸手握住他的手:"好像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一样,真好。"

 他的眼波是温柔的,声音也是:"等到俗事了却,我们来这里藏起来过一辈子,好吗?"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也许他只是随口这样一说,洛美却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她顺从地、认真地说:"好。"

 这里的一切都单纯得如同童话,在蔚蓝海畔,只有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当洛美看到马厩里那两匹纯血马时,还是忍不住问:"容海正,你到底有多少钱?"

 他有意想了一想,才说:"这个问题要问我的律师和理财顾问。"

 这样的日子实在太逍遥,骑着马徜徉在私家海滩上,巨大的落将淡淡的斜晖洒在他们身上,一层层的海卷上来,没过马蹄,踏破千堆雪。她喜欢疾驰在花边的沙滩上,海滩上的沙砾被踏得四处飞溅,而她朗声大笑,将笑声都撒在风里。

 她被晒黑了,可是也健康了,抱她上马的时候,容海正说:"容太太,你终于有点分量了。"

 她回眸:"你嫌我胖吗?"

 "不。"他低下头,只是亲吻她,"你现在的样子最美。"

 他现在常常亲吻她,在黄昏的海滩、在星光的夜幕下;而她呢,不可否认,喜欢这种亲昵。

 这天天气很好,鲜红的太阳迫不及待地从山凹处跳了出来,容海正于是到屋后的海边礁石上去钓鱼了,临走前还夸下海口:"等着吃新鲜肥美的活鱼吧。"

 她系上了围裙,准备烤一些小点心给他送去,一边着面,一边听着无线电广播。她在美国跟着安娜学了几招好手艺,精致的小蛋糕坯自她手下诞生,广播中传出一条条新闻。

 她其实也不太注意外界的一切,她安逸得太久,被保护得太周到,根本就忘却了外头的惊涛骇,那几乎是另一个世界了。

 第五个小蛋糕坯成形,她伸手拿起第六块面团,就在这时,广播中的一句话不经意地溜入耳中:"继昨天的狂跌以来,今天开盘后,道琼斯指数继续疯狂下挫…"

 股市怎么了,美国经济滞退吗?

 她将蛋糕放进烤箱,隐隐地担心起来,容海正天天陪着他,不知道他的公司会怎么样…

 她迟疑地想着,倒了咖啡豆进研磨机,过了不一会儿,咖啡与蛋糕的浓香就飘扬在了空气中。厨房的后门咚的一声被推开了,一股清凉的风随着门的打开扑了进来。

 "好香!"容海正放下钓竿和鱼桶,深深地了口气,笑着说,"海里的鱼都不给我面子,我就先回来吃点心了。"

 洛美将新鲜出炉的第一批蛋糕放入盘中,递给他叉子,看他大口大口地吃蛋糕,脸上不由含了一丝微微的笑意,恬静幸福,似乎都在一刹那降临。

 收音机中仍在继续播报新闻:"著名的BSP公司已对大盘作出了预测…"

 洛美又替他往碟中添入一块蛋糕,问:"你需要回纽约吗?"

 "回纽约?"他不慌不忙地反问,"回去做什么?"

 她说:"股市情况不好啊。"

 他叉起最后一口蛋糕:"我又不是股神,没工夫拯救万民于水火,我现在只想吃我亲爱的老婆烤的蛋糕。"

 洛美笑得静静的。

 老婆,亲爱的老婆…明明这么麻的称呼,偏偏还怪窝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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