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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他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只要让他陪在我身边就好,即使我不曾正面给予答履,他还是能自得其乐,每天牵着我的手散步就一脸足。

 他说,他这次真的会很乖、很听话,不会再做让我伤心的事,我可以慢慢考虑,等确定了再告诉他。

 “那你去向季楚到期那。”

 “我为什么要?”他立刻反弹。“那家伙这样对你——”

 是谁说会很乖?才第一句就不听了。

 “去不去,一句话。”

 “…去。”他答得满脸不情愿,可是答应我了就一定会去做。

 他只要没有工作就会往我这里跑,一赖就是大半夜。

 “好啦,靓,亲爱的咏靓、我最可爱的靓靓…让我睡这里好不好?我保证我会很安分绝不来…我只是想抱着你睡,你都不知道我失眠多久了…”

 “少来。”睡不好我相信,但他的保证我个人持保留态度。

 他一定会说他习惯luo睡,然后抱一抱、蹭一蹭,就算原本真的不打算做什么,最后还是会出事。

 “干么把我想得那么禽兽…你现在是孕妇耶。”他枕在我腿上,摸摸我的肚子皱眉。“才两个多月就这样?老实说你到底是怀孕还是发胖?”

 “…”好想打他!

 在这里混了快一个月,我没再刻意回避他的碰触,想说久了让他自然而然察觉也好,没想到他全然不疑有他。

 也是啦,这经验他也是头一遭,哪会有概念怀孕几个月的肚子该多大。

 “你这双小袜要多久才会打完?”他把玩线球,状似问得很不经意。

 “嗯,再半个月吧。”慢工出细活,给宝宝的当然要做到最好,把满满的母爱一针一线勾进去。

 “喔。”语气还是很不经意。“那打完你就有空了对不对?”

 问这干么?

 察觉话中有异,那副愈是不经意的态度,感觉起来就更刻意。“怎么了?”

 “拨一点点——”他拇指和食指挤出一咪咪距离。“一点点的时间就好,再帮我打一条围巾。”

 “…你在记恨啊?”故意用这种方式勾起我的愧疚?

 “不是…那是你学会打线的第一项成品,对我来讲意义不一样,结果你丢得好干脆,一点都不像我那么珍惜…”

 “我不晓得…”他从来没表现出来,我不知道他是这样在看待的,我人生中的第一项成品是为他而织,他由那感受在我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当他知道,我将围巾毫不犹豫扔弃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在我心中被狠狠移除了?

 “好啦,我赔你一条。”

 “我不要买的喔。”很小心眼地强调。

 “保证汪氏自创品牌,一针一线纯手工。”

 “嗯。”他满意了,打了一个小呵欠,垂下眼皮。

 等我收完最后一针,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看着枕在腿上的睡容,沙发上空间有限他也能睡得那么,平稳的呼吸显示正深眠中。

 我指腹轻轻拨开他垂落的黑发,眼下有浅浅的暗影,看来他平睡眠真的不太好,都有黑眼圈了。看他这样,怎么还忍心再赶他回去?

 我伸手轻轻摇醒他。“齐隽,去房里睡。”

 他困倦地撑起眼皮,迷糊糊起身走了几步,回身确认。“主卧室还是容房?”

 我叹气“…随便你。”

 唉,碰上他,我真的是一点原则都没有。

 但是看他一手环住我,安稳地枕靠在我肩侧,终于可以睡个好觉的样子,又觉得这种一败涂地的感觉也没那么糟。

 “啊,对了,下个周末你不要过来,我们家的小鲍主生日,我要回家。”刚刚突然想到。

 他掀掀眼皮。“让我跟?”

 “不好吧?我爸…嗯,可能会对你不太客气。”

 “我知道,早晚要面对的。”

 他这样说也对啦!如果我真的要跟他复合的话,也不可能一辈子避着爸爸。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要见我的家人,参与我的家宴。

 “你确定要自己去找骂挨”

 “要骂多久都让他骂。”他的头埋进我颈侧低哝。“不要拆散我们就好。”

 我侧首看他,想安抚几句,他凑上来啄吻我的,一下,又一下。“就算他想拆散,你也不可以受影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让他认同我,不让你为难,好不好?”

 我侧过身与他相视,掌心平贴在他颊侧,认真回应。“好。”

 这是我以前最常做的动作,那是一种——表达怜惜的方式。

 他靠过来,吻住我,模糊的音律齿间,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说了——

 我爱你?

 结果,最后他还是没能跟我一起来。

 那天有工作,要去南部几间育幼院义演,是早早就说好的行程,只是没想到刚好是那一天。

 鲍益活动是提升正面形象最直接的方式,但是对齐隽来讲,他也曾经在育幼院生活过一段时间,他希望能带一些希望与梦想给育幼院的孩子,让他们知道不放弃人生,就能走出自己的路

 ,如果能启发他们对音乐的热情,那更好。

 就因为明白这对他是如此深具意义的事,所以我没有怪他,笑笑地要他去忙。

 “那我忙完,就立刻搭飞机回去?”

 “嗯。赶得及就回来,赶不及也没关系,下次还有机会。”

 因此这天,我还是一个人回去了。

 由于事前已经先告知父亲,会带齐隽过来,千拜托万拜托请他别让齐隽太难堪,好不容易让父亲哼了一声勉强同意替他留点颜面,结果到头来又食言,这下齐隽在父亲心目中的形象,恐怕是从负分直接打到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了。

 唉——

 那天就一路听父亲在碎碎念。“哼,说好的事也能推翻,到底把你当什么?根本一点都不重视。”

 “爸,你别这样讲啦,那是工作啊,他也没办法。”

 “是啊,赚钱重要嘛。”

 “是公益活动,他没赚一钱,这么有意义的事,我支持他。”

 “沽名钓誉。”

 我口都快说干了,父亲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小亲亲,来,去香把拔一下。”没辙,只好讨救兵了。

 目前父亲最大的克星就是今天的寿星,汪咏亲小鲍主,她甜甜一笑,爸完全拿她没办法。

 “把拔,你不要气姊姊啦!”小鲍主训人了。

 “对呀,爸,你板着脸会叮到小亲亲。”

 虽然,在这个家我还是有些格格不入,但自小妹出生之后,情况算是好多了。

 孩子是世间最纯净的生物,不染杂质,哪管大人之问恩怨情仇呢?谁真心疼她、待她好,她就给谁甜甜的笑靥,在所有兄姊里,她反而最黏我。

 有了小妹居中润滑,这几年,我也逐渐可以抛开别扭,偶尔跟爸爸撒个娇了。

 大约晚餐过后,蛋糕都吃一半,开始拆礼物了,我才接到齐隽的电话,说他已经在路上了。

 “这么晚就别赶来了,太累了。”

 “不行,一定要来,不然你爸会生气。”

 其实已经很生气,没差了。

 他说再十分钟就到,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先步出主屋,穿过庭院,到大门口等他。

 要是没我护航,他恐怕连大门都踏不进来。

 没多久,我看见他下了计程车,快步走来。

 看得出他真的很赶,一下飞机就直奔过来,连他心爱的小提琴都还带在身上。

 “你爸有没有很火大?”他一面往主屋走,一面低头在我耳旁探问军机。

 “呃…一点点。”对不起,我谎报军情。

 一同进入大厅,我将他当面介绍给家人,其余的人态度很冷淡,完全不关他们事的样子,但无所谓,我和他都不在意,唯一需要取得认同的那个人,是爸爸。

 我望向坐在主位的一家之主,他不发声,我们也没人敢动。

 “爸——”我乞求地喊了一声。至少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好吗?我真的很爱很爱这个男人。

 或许是接收到我无言的恳求,他动了动,终于出声。“跟我过来。”

 他、他想干么?

 我表情微慌,齐隽反而笑了笑,拍拍我的手,用语说了句“别、担、心”,便从容地尾随父亲往书房里去。

 他们一进去,就没动静了,我完全坐不住,几度起身探看。

 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如坐针毡、度如年。

 “姊姊,你想吗?”

 我只能说,我好羡慕孩子的纯真无忧。

 实在忍不住,我起身悄悄上楼,至少有我在,爸还不至于太刁难齐隽。

 靠近书房门口,隐约的谈话声透了出来,我止住步伐。

 “…多年前,您曾经说过我配不上咏靓,那时什么都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被您看轻,自尊受辱,不瞒您说,有一度我真的赌气地想过要离开她。”

 原来爸私下找过齐隽?他自尊心那么强的人,受得了吗?在我面前他居然完全不象痕迹。

 “但现在,我再回头想想,忽然有些能理解您的感受。我是配不上她,不在于家世、条件以及任何外在因素,而是因为我不爱她,无法像她对我那样,义无反顾地付出,不配得到那么好的她。”

 我心脏一痛,很多事情,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听到还是会难受。

 “但是有些事,我还是必须澄清,您那时说我只是利用她,但如果我说,假使我有心要藉由这种方式得到什么,咏靓不会是我唯一的选择,您信吗?在那时,我只是纯粹依恋和她在一起的感觉,不舍得离开而已。”

 “我只是没有及时厘清自己的心意,不代表感情不存在,它潜藏在心里极深的地方,有一度连我都忽略了。让咏靓受了很多委屈,我承认,也在这里诚心向您致歉,对不起,我没有好好呵护您的掌上明珠,可是能不能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让她哭。”

 “你拿什么保证?好听的话谁都会说,这些年她忍受多少心酸你知道吗?你又给过她什么?凭什么要我给你机会?”

 “我是没资格,但——容我无礼,您一辈子都没有犯过错吗?您也曾经深深伤害了女儿对您的爱和信任,不是吗?但是她原谅您了。咏靓就是这样的人,心软、善良、宽容,所以她原谅您,也原谅了我。那么,您为什么不能也给我这个机会?”

 “我曾经失去过,才深刻体认到,她是我人生的重心,没有她,我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身为一名父亲,想听的不就是这个吗?我现在可以很坚定地告诉您了,我很爱咏靓,我会用尽我的一切,让她幸福。我不要求您马上认同,但至少给我时间证明这一点,直到有一天,您愿意亲口说——我配得上她。”

 “…”案亲哼了一声,但我听得出来,他态度已经有软化的迹象。

 我悄悄移动步伐,静静蹲在楼梯转角,将脸埋在臂弯里,深呼吸沉淀情绪。否则这个样子下楼一定会闹笑话。

 “姊姊、姊姊,谁欺负你?”小妹摇了摇我手臂,我抬起脸,微笑。

 “没有,没人欺负我。”

 “那你为什么哭?”

 我哭了吗?

 抬手摸到满掌的意,才发现自己泪满面。

 我深呼吸,满的情绪涨满肺叶,我才知道,幸福的极致也会哭。

 齐隽,你不用证明什么,单单是为了我,那么慎重、那么诚恳地向我的亲人请求认同,我就觉得很幸福、很快乐了,你知道吗?

 “你怪怪的喔。”

 瞄他瞄得太明显,被抓包了。

 “干么一直偷看我?做错事心虚?自己招认,我原谅你。”

 “哪有!”只是想到他说那句“我很爱咏靓”、“她是我生命的重心”时的语气,就忍不住想瞧他一眼。

 他现在偶尔有空,都会陪我一起回家,想让爸放心,他有好好对待我。

 他跟小亲也处得不错,小亲感兴趣,他就教她拉小提琴,亲自挑选适合她使用的小提琴当补送的七岁生日礼物,拐到一声姊夫。

 昨天离开前,爸撇撇嘴,漫不经心地说:“现在有一点点配得上了。”

 我没戳破,假装听不懂地问他:“配什么?”

 他笑笑地不说话,牵着我的手回家。

 “确定没有?难得我今天心情好,大赦天下喔!”他又问了一次。

 你当然心情好,昨天被我爸认同了咩。

 “我哪像你,亏心事一萝筐——”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对喔,我好像真的还有一件事没向他招供,要不要趁这个机会顺势说了?

 他畅地倒车,将车稳稳停入医院的停车格内,刚好接收到我犹豫的眼神。

 “明明就一脸作贼心虚,还没有?”

 “嗯…”我解开安全带下车,一面思考,就算现在不说,等等进去产检,他还是会知道,到时在一堆人面前火暴走,我更丢脸。

 这样一想,好像还是先招了比较好。

 我赶紧又绕回去,探进车内置物箱,翻找到上回的产检报告,一股脑儿地给他。

 他防备地瞄我一眼。“我可以看?不会又说那种让人吐血的话?”

 “不会。”因力不用我说什么,他就会自己抓狂到吐血了。

 他打开纸袋,了一半,确认我一句话都没说,再另一半。

 一片静默。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手指数了数。“是我算数出问题吗?十二周…就是三个月。上次是十二周,那再加上后来的…不就四个多月了?!”

 “对。”我脚下慢慢往后退。

 “难怪…原来真的不是发胖,我错怪你了…”他一顿,突然狠瞪过来。

 “等等,四个月前我们还在一起!除非你爬墙,否则——”

 “我才没有爬墙。”少诬蔑我的人格。

 “孩子是我的?!”他吼了出来。

 “所以我就叫你去跟季楚道歉了啊!我们之间比浊水溪还清白。”先声夺人,以壮声势,混淆视听。

 “你的比喻我开心不起来!浊水溪顾名思义不是应该浊得很,比赢它有什么——不对!这根本不是重点,汪咏靓,你居然骗我,这么重要的事你也敢骗,活得不时烦了——”

 完蛋,混不过去!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溜再说。

 “站住,不许跑!”

 “你不追我就不会跑!”

 “咏靓,停下来,拜托——”他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惊慌,我停步,回身看他。

 “你肚子里有宝宝,不要跑跑跳跳的,我保证不生气,乖乖等我过去可以吗?”

 咦?明明是我理亏,他还好声好气安抚我耶!原来这颗肚子是免死金牌?

 我摸摸微凸的肚腹,他三两步冲过来,用力地一把抱住我,微颤语调透出一丝压抑的昂。“混蛋!吧么不早说,你害我好难过!”

 “你不是说不介意?”原来都是场面话。

 “接受是一回事,会不会心痛是另一回事。你不知道我心里骂了自己多少次活该!如果我少猪头一点,杨季楚连你一手指头都碰不到。”

 “手指…碰得到啦!”

 “这是夸饰法!”

 “喔。”

 他抹抹脸,气虚道:“你要一打我都跟你生,拜托不要再这样吓我了。”

 谁要生一打,又不是母猪!

 不过看他好像真的吓得不轻,我没预料到一次的分手,会让他产生这么大的阴影,直到现在,发现他有时会夜里惊醒,傻傻地看着我发呆,摸摸我的脸像是要确认什么。

 我有些心疼,安抚地抱抱他。“我在这里,不会再离开你了。”

 “嗯。”他闷闷低哼了声,脸埋进我发间,好半晌才补上一句。“…我会再去道歉一次。”

 听得出来,这次有比较甘愿了,不然我真的好怕被季楚从好友名单里除名。

 “老话一句,你要有心理准备,他也是会修理你的狠角色。”

 “…见识过了。”

 我好同情地瞄他。“不然…我先去巴结盈袖,让她替你说情。”

 他哼了哼。“不稀罕,我各人造业各人担。”

 “你确定?”希望他不会后悔今天的英雄气概。

 “…他曾经好意提醒过我,是我自己没放在心上,活该被他整。”

 咦?原来你也有被整的自觉?

 “但是你这次不准再站他那边,我宁愿让他回揍几拳,都不许他对你抱!”

 我故作无事地悠悠然眺看天空白云。

 “装什么沉默?快说!”

 “嗯…预约产检时间差不多,该进去了。”

 “汪咏靓,你还逃避,到底我重要还是他重要?”

 我就知道!男人不管几岁,心里永远住着一个未成年小男孩。

 谁教我要没事比人家多吃五年的白米饭,要包容他偶然的小幼稚也只能认了,重要的是,这一次,我真的感受到他目光凝视时的全心全意了,这种只在我面前展现的依赖、撒娇、小男孩稚气,何尝不是爱情里独特的小甜蜜?

 “季楚是朋友,而我爱你。”我回头,轻轻说了句。

 原本还一脸计较、着追讨答案的男人,瞬问安静下来。

 一糖赏去,心里的小男孩得心满意足,乖巧地牵着我的手产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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