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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奸党风波
 杨凌急急步入府邸,韩幼娘几女紧随其后。虽说幼娘有了身孕,可是身手仍利索的很,这一疾步而行,倒是成绮韵一双金莲小脚,走得钗斜发,桃腮晕红,反要韩幼娘和高文心扶上一把。

 杨凌转过福字鲤鱼跃龙门的照壁,瞧见中堂灯火通明,知道吴杰必是已经到了,便转身对幼娘道:“幼娘,你和成姑娘、文心先去后堂歇息吧,我去见见吴大档头”

 韩幼娘也知事情紧急,从这时节来看,估计又是鞑靼寇边,不知多少百姓遭殃了。她柳眉微蹙,轻轻道:“相公去吧,公事要紧,幼娘自和两位姐姐去后堂等你”

 杨凌点点头,看了成绮韵一眼,转身走向中堂,韩幼娘和成绮韵、高文心略站了片刻,从侧廊绕向后堂。

 吴杰青袍皮袄,正背负双手在堂上打转,一见杨凌进来,立即抱拳施礼道:“卑职见过大人”

 杨凌也不急客套,拉着他匆匆走进书房,还未坐定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鞑子又来边境劫掠了不成?”

 吴杰点了点头,肃然道:“是,去年小王子伯延可汗集兵五万分袭九边,结果虽满载而归,却也损失惨重,连他的儿子也丧命疆场。今年鞑子复来,小王子和火筛联手,集大军七万,重兵入寇大同,来势汹汹。

 宣府总兵张俊兵败退守,禆将张雄、穆荣皆战死沙场。我们的线报飞马赶回前,鞑子已攻占镇夷所。指挥使刘经战死,花马池也被攻占,隆德、静宁、会宁诸处皆被侵入,朔州、马邑岌岌可危。”

 杨凌听了倒一口冷气,他背着手在书房中徘徊,一烛幽明,映得他的脸庞阴暗不定,过了半晌他才徐徐站定身子。问道:“大同守军现有多少人?”

 吴杰立即答道:“驻军四万,客军一万,分别驻守各城邑,此次鞑靼攻势迅猛,且一改往日分兵奇袭各路地方法,集重兵于一地,只分兵一万攻向怀安,这一路铁骑来去如风,使得各处守军有所忌惮。不敢主动出兵支援,是以敌势甚胜”

 杨凌走回桌旁,从案下掏出几卷地图,捡出宣府地图摊开道:“我们派去了解关外情形的探马已经回来了,上次只听你简略提过,现在你把详细情形告诉我,另外把敌军兵力的构成和攻向也对我好好说说…”

 烛光下两人聊至深夜,直至天色将明。杨凌才舒展了一下困乏的身子。轻轻叹息一声道:“天色未明,宫门未开,不过鞑子虽迅速截断了几处要,此刻烽火消息想必也已传进宫去了。”

 吴杰目光闪动,半晌才徐徐道:“大人可是准备向皇上进谏?”

 杨凌扭头问道:“吴老可有建议?”

 吴杰目光微微垂下,低喟一声道:“我们了解的情形想必比锦衣秘探还要详尽一些,大人可以向皇上和兵部说明。不过举荐出兵之举不宜涉入过深,敌势太强,若再有败,难免牵累大人”

 杨凌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吴杰清瞿的面庞已有些局促和惶恐。杨凌看到他鬓边花白的头发,想起他也是一番好意,责斥之语便收了回去,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轻轻道:“我知道,内厂只是皇上的耳目,兵事不宜过多干涉。唉!朝中何人可以率兵出征呢…?”

 天色放光,却仍是一片灰濛濛地,此时大雪纷飞,地上积雪厚泞难行。

 杨凌率着二十骑侍卫赶到城门下时,已是满头大汗,马儿鼻息如烟。杨凌见城门仍紧闭不启,不心中大奇。手下侍卫已向城头上拢手大喊:“城上守军速速开城。”

 喊了几声城头难闻,一个侍卫擎出弓来,圈马跑出二十余丈,反手一箭,一枝响箭尖叫着进城去“笃”地一声正中城头兵卫大门。

 稍候片刻,两个士兵从城头上探头探脑地喊道:“今,何人叫门?”

 侍卫大呼道:“内厂杨总督要进城,谁在城上当值?速速快门”

 连呼了几声,那城上守军总算听清了,不由惊叫一声缩回了头去。杨凌等了片刻,那城门轰隆隆地推了开来,一位守城禆将顶盔挂甲,急匆匆了下来,走到杨凌面前施以军礼道:“卑职城守千户乔介安参见杨大人”

 杨凌按住马头,冷冷地喝道:“谁准你封锁九城的?出了甚么大事?”

 乔介安是京营首领张永的部下,知道张永对这位杨大人也是敬畏有加,见他脸色严峻,不有些胆怯地道:“回禀大人,昨散朝后,司礼监刘公公颁了一道圣旨,列举刘健、谢迁等五十六人为,朝中百官连夜聚于午门冒风雪抗议,刘公公恐有人趁机作惊了圣驾,是以命张公公封了九城,谷公公调东厂番子督于宫门之外。”

 杨凌大吃一惊,怪不得昨儿一天没有人上门,连自己的人也未从京中传出消息,原来刘瑾封了九城,除了自己,寻常人自然叫不开宫门。

 这两得到的消息,刘瑾变法果然遭致百官反对,连近来一向保持缄默,尽量同他配合的李东、杨廷和都上书谏止,谓变法事项或不切实际、或之过急。请求皇上下诏缓行。

 杨凌觉得有刘瑾吸引百官的注意力,对自己准备执行地政策大有益处,况且这两正忙着育种和研制新的事宜,也没太往心里去,哪知事情急转直下,刘瑾怎么突然又对已经罢官还乡地官员搞起打击报复来了?是杀儆猴还是迁怒他人?

 五十六人?杨凌心中一动,已经明白了大概,因刘健、谢迁一案牵连的官员并没有这么多。刘瑾宣布五十六人为,必是借打击刘、谢为名,将对他变法予以反对的一些官员也列入其中,想以此立威,打击恐吓百官。

 醉翁之意,朝中文武会看不出来么?此例一开,从政坛纷争可伸可缩、株连之累可大可小,今后再有反对刘瑾者,这个株连圈了稍有放大。就可以把他们划进“”之中,他们深知其中厉害,自然要竭力反弹。

 杨凌又气又急,摆手道:“知道了,闪开些,本官进城!”

 乔千户唯唯喏喏,肃然闪在一旁,杨凌在马股上狠狠一鞭。领着侍卫直奔午门。

 雪落无声。宽阔的御道上杳无人迹,早起上街的行人因为大雪和封城,又统统赶回了家去,谁也不敢在街上胡乱行走,恐被厂卫捕走。

 豪门家的殿宇亭台、街巷里地酒酒肆楼阁都在风雪中覆上了一层苍凉的白雪,只有寺庙中时而响起地钟声,雄浑悠扬。让人知道这座大城仍然是活着地。

 杨凌还没有赶到奉天门,路边就有持刀拿的东厂番子赶过来拦截,待看清了是内厂的人,领头的还是内厂总督杨凌,这群上次在内厂屠夫般杀戮中吓破了胆的番子连忙又地爬了一边,眼睁睁看着他们纵马疾驰而过。

 马到午门,杨凌勒住马缰,健马“唏聿聿”一声长嘶。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雪花濛濛地在眼前飘落,杨凌愕然望着午门前宽大地广场,心儿不由怦怦地急跳起来。急追而来地二十匹快马也在他身遭停下,侍卫们屏息看着。

 广场上一片雪白,四下里却有数百名东厂番子在默默地走动,由于他们的到来才攸然停住了脚步,纷纷望向这边。

 广场中央,在午门前面,数百具‘雕塑’静静地沐浴在雪中。那是一个个跪在地上的人形雪塑,偶尔由于摇摇坠的身形晃落了身上的积雪,出里边红色、蓝色的官袍,才看得出那是一个个长跪不起的官员。

 杨凌勒住马缰,在原地兜了半个圈子,忽地纵身下马,疾步奔了过去,二十名侍卫连忙紧随在他身后。走近了才发现雪中已经倒卧着许多人,由于厚厚地积雪,一样地白色,方才在远处竟没有看清。

 杨凌急急拂掉一个人身上的积雪,那人岁数不大,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年纪,此时脸色铁青,身体僵硬,眉梢发际都结了冰霜。

 这不是官员,看他的服饰应该是国子监的太学生,杨凌匆匆扯下身上的大氅,裹在他的身上,将他费力地抱了起来,两个番子急忙抢过来从他手中将那人接了过去。

 四下有一些官员因为他的举动默默地转过身来,厚厚大雪下地身子只出了一张冻得惨白的面孔,毫无表情地看着他。

 杨凌又拂去一个冻晕的人身上的浮雪,这是一个五品的文官,颌下三缕短须,双目紧闭,也已人事不省。杨凌握着他冻冷的双手,抬眼四下望去,远处在几十人簇拥下,一个番子档头按着刀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隔着几丈远便高声喝道:“本官奉厂督大人命在此督察,什么人擅自干预政事?”

 杨凌心头火起,抬起头来怒道:“的政事!文武百官,国器也,江山社稷之根本,谁给的你命令,敢待朝廷大员?”

 杨凌这句话出口,四下已经神志半昏地官员们不纷纷转过头来,激动、诧异地看着他。那人走近了瞧清杨凌模样,不骇了一跳,双膝一软。已翻身拜了下去,惶然道:“卑职不知大人驾到,失礼失礼,请大人恕罪。”

 杨凌这时也看清了这人是原东厂六档头周起凤,谷大用接手东厂前,范亭和二档头、三档头等几个核心人物已被彭继祖等人藉口拒捕暗中干掉,周起凤吓跑了胆,将自己所知的秘密悉数禀知了内厂。得以芶全了性命,后来又投靠了谷大用,仍然官复原职。

 他见来人是内厂厂督杨凌,连忙磕头施礼,身后一众跟过来准备拿人的番子一见也连忙跪了下去,杨凌铁青着脸站起来喝道:“赶快招呼人将各位大人救起,送进就近地民宅施救,叫人烧些热汤…等等,把人弄醒之前用积雪擦拭身子。不要抬上热炕头儿。”

 他见周起凤还有些犹豫,瞪了他一眼,喝道:“立刻去做,谷公公那里有本官替你说话!”

 周起凤连忙点头哈地道:“是是是,卑职马上照办,马上照办,来人,马上来人。把各位大人扶起来。”

 一个虚弱、苍老的声音道:“杨大人。我等死不足惜,然刘瑾政、施以酷法,如今又入人罪,将致仕还乡的刘大学士、谢大学士和朝中不同政见者打为,此祸之源哪,皇榜不封还、五十六名同僚罪名不赦,我等宁可冻死在此。效雪之洁!”

 杨凌看见那人须发皆白、颤颤巍巍,虽已冻得面无人,倒还看得出是那位曾与自己作对、如今已升任吏部侍郎的王鏊。

 杨凌‘重伤’回京、以及王琼是东厂范亭‘嫁祸’的消息传出后,这位老夫子对杨凌的观感倒没有那么厌恶了,今听其言、观其行又有了几分好感,是以才出言向他表达了跪谏百官的意愿。

 四下跪伏的官员、太学生们同声大叫道:“对,皇榜不封还、忠臣不赦罪,我等宁愿冻死在此。效雪之洁。”

 杨凌吁了口气,将手中昏地那名文官交给手下,缓步向前走去。厚厚的积雪在脚下“咯吱咯吱”直响,杨凌走到最前边贴近宫门的地方,六部九卿有大半跪在这里,最前边两名文官,一个苍老些的是李东,另一个四十多岁半跪在他旁边搀扶着他的是杨廷和。

 李东的身上披了好几件官袍,也不知是哪些官员解了自己衣衫硬披在他身上的,他的手里捧着一卷黄纸,那自是刘瑾张帖于宫门宣告五十六名成员的皇榜。

 杨凌急步上前,将李东扶起,轻声道:“大学士,您…您怎么带头在宫门跪谏啊,两位大学士有何意见,自可进宫向皇上禀明,这样…这样是冻坏了身子…”

 李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瞧清是他,目中不由一喜,听清他微带责怪地语气,李东苦笑一声道:“杨大人,今皇上借病停了早朝,我这个大学士一时也见不到皇上啊。皇榜若是颁行天下,那便追不回来了,迫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谁料…百官跪谏,刘瑾居然还这般沉得住气。”

 杨凌顿了顿脚,百官和刘瑾相持,那才可以从中取利,若是让刘瑾把文武全斗垮了,整个朝廷瘫痪,那可如何得了?

 他从李东手中夺过皇榜,轻声说道:“两位大学士若信得过下官,此事便予我处理,二位大学士劝服百官速速回去调养,万万不要误了国事。难道…两位大学士还不知道火筛、小王子领大军七万攻城掠地,边关已战火纷飞了么?”

 李东大吃一惊,说道:“竟有此事?鞑靼年年这个时节都要率兵袭边,烽火传讯已经收到了,只是目前还没有收到详细军报,今年事态竟如此严重?”

 杨凌心道:“边关的快驿传书也未必有我的信报迅速,况且你们都跑这儿跪谏了,外边又被东厂和京营封锁,纵有信使只怕也进不来了。”

 杨凌急道:“正是,国事为重呀,请两位大学士率众官员先回去吧,现如今冻伤的官员急需治疗。能回衙办公的也不可再意气用事,下官马上进宫,这件‘’案,包在下官身上”

 李东也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是内外廷再争执不休地时刻,边关告急、外虏入侵,一切得以大局为重,他立刻颔首道:“好,将政见不同者打击。如果大明开此先河,势必从此争不断、愈演愈烈,此事就拜托大人了,文武百官就交给我和介夫规劝吧。”

 杨凌点了点头,手举皇榜,纵声高呼道:“诸位大人,封还皇榜、解‘’之谤的事,杨某愿一边承担。朝廷不可一无百官,百官不可一不理政。

 如今边陲告危。鞑靼大军七万,重兵境,攻城掠地、城池陷落,百姓遭殃,请各位大人暂离午门,保重身体,江山社稷为重、黎民百姓为重啊!”

 刘大夏身体硬朗,莫看是个七旬老人。这一宿苦熬。仍是精神瞿烁,闻言已霍地立了起来,吃惊道:“甚么?边境竟已危急若斯了么?兵部的公文尚未收到,你…你地消息可靠么?”

 杨凌重重点了点头,说道:“绝无虚假,请大人速回兵部,恐怕皇上得了消息马上就要如见你了。”

 李东在杨廷和地搀扶下转过身来。提气高呼道:“诸位同僚,杨大人马上进京见驾,已答允代我等将百官之竟禀明圣上,如今边关危急,国事为重,大家…暂且回府,尽早赶回衙门办差。”

 有了李东这句话,百官动起来。一个个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再去扶助昏的同僚,雪后寒冷,下雪时天气相对要暖和一些,加上这是初冬第一场大雪,又饿又累再加上寒冷,一些体质虚弱的官员才昏倒的,好在尚无人冻死。

 东厂番子有心想去搀扶,那些官员站都站不稳,却执意不肯让他们搀扶帮助,不过杨凌既然下了令,东厂设在各个路口地番子纷纷撤了回来,被阻在街口外的各位大人的家仆车马纷纷涌了进来,将各自地大人接上轿子、车中,然后急急拉着去了。

 杨凌将李东、杨廷和的轿子送走,这才回到宫门外,敲开角门讯口,递进了牙牌,里边验过之后,看清是杨凌,宫门这才悠悠打开。

 杨凌见宫站内大内卫也是甲戈森然,不眉头更皱,心头暗暗警醒。

 他这阵儿有意把京城交给刘瑾去胡闹,而且东厂、西厂名义上均受刘瑾节制,刘瑾身为司礼监首领,下令封城锁宫,谷大用、张永、苗逵等人势必不敢公然违抗,想不到这一来事出突然时连自己也蒙在鼓里,得不到消息。

 正德皇帝对自己的信赖虽然仍在刘瑾之上,但是他却占着一个长处,就是天天陪在皇上身边,看来自己在京里除了正常的通讯渠道,也要暗暗布置地下消息传递,否则有时难免要被蒙在鼓里,如果刘瑾对自己存有恶意的话…

 杨凌心中一边想着,一边径奔向乾清宫西暖阁,正德皇帝最喜欢住在弘治帝昔年长住的这幢殿宇内,自从和后宫冷淡以来,更是再不肯去别处稍住了。

 杨凌踱进西暖阁,外殿中空地,两个小黄门瞧见他来了,正要躬身施礼,杨凌忙摆摆手制止了,往左一拐就是中殿,正德是常处理政务的地方,杨凌正要伸手掀开黄龙缎面地棉帘子,只听里边传出说话声,手指刚刚掀开一隙,便停在了那儿。

 只听苗逵的声音道:“刘公公,这事儿会不会闹得太大了?咱家已着人去看过,百官在宫门外跪了一宿了,若是冻死几个,起众怒,我等更要受人攻吁。”

 随即张永的声音道:“是呀,依咱家看,是不是着人知会杨大人一声,请他来一起商议一下?”

 这时马永成的声音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来得及么?如今是骑虎难下呀。昨儿刚刚请的旨,对皇上说地好好地,说是朝中百官欺主年幼,咱们对刘健等人只以名罚,不以刑罚,以儆百官使其敬畏,这可倒5好,现在怎么对皇上待?杨大人…闹到这份儿上了。人家肯给咱收拾这摊子?”

 杨凌贴着帘儿向内一看,只见一排地红木官帽椅儿,刘瑾身着蟒袍,捧着个紫砂的鸽嘴壶儿,就嘴儿喝了口茶,恨恨地道:“就算他们不怕死,咱家就不信那些娇生惯养的书生馕子受得了冻、挨得了饿,你们慌什么?挨到中午看看,哼。到时叫人把番子撤了,准许他们的家仆进来,他们保准儿就坡下驴,跑回家装死去。”

 这时一角蟒袍又闪进视线内,转脸儿坐在了刘瑾旁边,那是东厂厂公谷大用,只见他苦笑道:“说的是,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如今和外廷较着劲呢。谁先退这仗就败了,莫要找了杨大人来叫他看笑话,咱再侯着吧。”

 他想了一想,说道:“刘公公,你看是不是先把九城的封锁撤了?虽说天寒大雪进出地人少了,可是南来北往地人还是不少,把城锁了民间不免又要胡乱猜议。再说这事儿原本也不可能遮得住人耳目”

 刘瑾想了想道:“嗯,张公公,麻烦你通知九城开关吧,不过…谷公公,东厂在午门的几条要道上还得注意点儿,莫叫闲杂人等全跑来瞧热闹,那子就大了。”

 两人应了一声,只见谷大用立起身来要往外走。杨凌忙一掀门帘儿,清咳一声踱了进去。

 张永刚刚转过身来,一眼瞧见杨凌不讶然道:“杨大人?今儿怎么进京了?”

 杨凌扫了一眼众人,见惊讶之余又面,原本有些局促不安的神情消解了不少,似乎觉得来了强有力的帮手,便是刘瑾虽然不动声,可是眸子里的喜意也是遮不住的。

 杨凌心道:“看来他们这次瞒着我,倒不是有心想将我撇在一边,而是自以为能摆布得了满朝文武,却没想到摊子越搞越。”

 他扬了扬手中的皇榜,故作慌张地道:“这是谁地主意?忒也胡闹了,刘公公施行新政,正需百官鼎力支持,刘、谢不过是致仕之人,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遗忘,官场上的影响和德望就会渐渐消失,如今说是指斥他们为,不啻于把他们抬出来,又成了百官领袖,这不是自树强敌么?”

 谷大用等人听的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把目光悄悄瞄向刘瑾,刘瑾老脸一红,他听说百官跪了一夜,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觉得自己聘的那位秀才军师出的主意太过火了点儿,可是又没有向百官低头的道理,正在那儿硬撑呢,听杨凌一说,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不讪然道:“呃…,杨大人觉得这主意不好么?”

 他站起身来道:“听说北宋徽宗年间,朝中打击结盟的,就立了碑,结果将一网打尽,再也无人敢予胡乱指斥朝政,怎么…怎么…?”

 徽宗年间?大宋这一朝最是众多,杨凌通过戏说倒真记的那一朝地许多事,也知道立碑地事,他叹道:“刘公公,这是你那位秀才公出的主意吧?陷主于不义呐,刘公公你想想,那一朝当权的都是什么人?是蔡京、童贯误国六贼啊!”

 他环顾四周,冷笑一声道:“妙呀,妙极了,刘、马、张、谷、苗,五位公公加上我杨凌,这榜一贴,大明朝误国六贼马上新鲜出笼了。”

 刘瑾等人听的想笑又忍住,一时也顾不上探问何以这榜一贴会有这许多害处了,心里只是觉得杨凌的学问那是远超过他们的,他这么说必有他地道理。至于误国贼,谁想做呀,他们还觉的自己是大忠臣呢。

 刘瑾讷讷地道:“咱家施以新政,百官一概予以反对,这帮书虫根本就是看不起咱们内廷。只要是咱们提的、说的,他们就是闭着眼一通反对,连个理由都懒得和你讲,那副不屑地面孔,真要把人活活气死。

 咱家本想打打百官的气焰,倒也没想到他们如此坚决,竟在雪中跪了一宿,幸好皇上今早取消了早朝。要不咱家真要着了忙了,可是杨大人将皇榜取了回来,这要是收回来,咱们几个的颜面何存?皇上那儿怎么待?”

 谷大用几人刚刚上位,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闻言不连连点头。杨凌道:“就算没有此事,难道外臣们就看得起咱们了?再说…鞑靼重兵境,如今边关告急,需要内外臣齐心合力以抗外侮。这个理由够不够?

 诸位就用这个理由进谏给皇上,请皇上收回圣旨,皇上必然赞许几位公公识大体,重朝廷,忠君爱民呀”

 这个理由倒能接受,又能讨好皇上,刘瑾等人自然点头,同时也有些吃惊。苗逵已忍不住问道:“杨大人。鞑子又来袭边了?”

 杨凌脸色有些凝重地点头道:“嗯,今次鞑靼地伯延汗和火筛率七万铁骑袭我大同宣府一线,现在已有多座城池失陷,必须要马上禀明皇上,立即召集朝中大员商议起兵御敌之策。皇上呢?怎么只见你们在这里?”

 马永成小声干笑道:“宁王进贡了皇上一个马戏班子,里边有两位姑娘俏丽异常,又懂得杂耍和戏法。皇上甚是喜欢,昨儿召她们侍寝,想是身子乏了,一早传出口谕来,今儿休了早朝,咱家也不敢进去打扰…”

 皇上在后宫召嫔妃侍寝必须要皇后用金印敬事房才可以进御,而且有时间限制,到了时辰得把妃子送回宫去。不能和皇上同共枕,夜话长眠。

 小正德的子哪受得了这约束,后宫赌气不去了,想不到却自己找起了女人,只是…宁王?宁王!

 杨凌心里一惊,拔腿就要冲进皇帝的寝宫,身形略动了动,他才回过神儿来,宁王会造反,如今只有他知道,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不过这两个女人既是宁王公然送来的,内已记录造册,就决不会是用来刺杀皇帝地。

 如果她们只是寻常的戏子,那就是宁王用来取悦或者惑正德的工具,如果她们是宁王的心腹,那就是派在皇帝身边的耳目,自己这般急做什么?

 他自嘲地一笑,看看有些诧异的几位公公,说道:“如今事儿不宜闹大,边境正生着祸,如果内廷再张榜公布处罚朝臣,势必引得天下攻吁。

 这样吧,张公公,谷公公速去解了城,撤回番子,马公公,请着人速速促请皇上起身,咱们先请旨撤回令以安抚百官,然后请皇上调兵遣将北伐鞑靼才是”

 苗逵虽是个太监,却一直想领兵打仗,建立功勋,一听这话摩拳擦掌道:“好,咱家与大人一起去见皇上,鞑子太猖狂了,一定要派出重兵,狠狠地打他一家伙!”

 那两个戏班的少女姿容俏丽、身轻体软,又知情识趣,懂得风月之事。加上自幼练习杂技的缘故,周身肌灵活有力,较之平常富贵人家小姐,那番妖娆、火辣的风味道,大胆挑情地闺中媚态,可让喜欢狂放,不愿拘束的正德皇帝大喜若狂。

 这一夜风,两个民间女子可把后宫三位幼读诗书,在绣榻上也斯斯文文的嫔妃比了下去,喜得正德爱不释手,终宵缱绻,死,直到天色放曙方始入梦,竟至清晨困倦不起。

 马永成派了小黄门硬着头皮进内呼唤时,正德和两个少女刚刚起身,正德正笑地看着两个美人儿对镜梳妆,揽着她们的纤,偷一口香。掏一把酥,嘻嘻哈哈正得趣儿。

 听说是杨凌和刘瑾等几位身边儿上的人等着候见,正德喜孜孜地牵着两个少女地小手走了出来,杨凌等人一见皇上着了便服出来,忙一齐拜倒,说道:“参见皇上。”

 那两个戏班少女一见有人拜倒,不愿担了妄受拜礼之罪,忙向左右闪了一闪。杨凌瞧见两双雪白的弓鞋左右一闪。步履轻盈之极,虽看不出她们懂不懂的武艺,却觉得一个民间戏班地女子,竟懂得避受礼仪,不心生疑窦。

 正德笑嘻嘻地道:“起来吧,起来吧,又不是外人,杨侍读,朕得了两个可心地女子,你来瞧瞧,漂不漂亮?”

 杨凌暗暗苦笑一声,心道:“这两个女子虽说出身卑,可是既然侍寝于皇帝,那身份也比不得寻常人了,我怎好大胆打量评价?这位皇上还真是…”

 杨凌等人立起身来,杨凌轻轻扫了一眼,只见那两个少女都是一张雪白的瓜子脸儿。杏眼桃腮。韵致风

 两人一个穿红,一个穿绿,都是对襟袖子扎脚系一条白绸汗巾,弓鞋纤小,轻盈如燕,仍是一副登台表演的短打扮,愈发显得娇俏可爱。

 她们虽只八分的姿,却有十二分地风情,举止步态柔媚款款,虽然所见的只是素布衣,却似目,没有一寸不是女人。

 杨凌暗道:“好俊俏的姿,好特殊地风情,那宁王倒舍得下本钱”,杨凌淡淡一笑道:“皇上身为天子。那眼界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两位姑娘堪称人间绝。”

 两位姑娘听了这才细细地打理了他一眼,杨凌抬眼望去,见这两位姑娘一个神情冷,另一个却笑的甜美。

 那有些淡淡的美女本来并不曾笑,瞧见杨凌望来,却是个风俊俏的公子,忽然向他启齿一笑,出两排编贝似的细白牙齿,那淡红地嘴,微微翘起形似菱角。她的笑容本就妩媚,加以略显冷地风仪,这一笑予人的感受格外强烈,

 正德听了杨凌赞美,喜道:“正是,朕也觉得比起后宫的嫔妃要解语识趣的多了,她们的名儿就叫解语、羞花呢。解语、羞花,这位是朕的爱卿杨凌。”

 两个女孩儿略带诧地望了杨凌一眼,然后双轻盈地一福,娇声道:“民女见过杨大人,久仰大人英名。”

 正德奇道:“你们听说过杨爱卿?”

 那个喜欢甜笑地小姑娘穿着紧身地红绸子短衫,高耸的酥贲起一道人的峡谷,中间却缀着一块看来并不值几个钱的白玉佛像,她把玩着玉佛像,轻轻点了点头,抿嘴儿一笑道:“杨大人九城寻医、帝陵含冤、江南抗倭的传奇事儿多着呢,民女一个跑江湖的,听的耳朵都起茧子”

 正德揽住好纤,在鬓下一嗅,说道:“解语,那是朕没机会呢,以后有空儿,朕也陪你跑江湖去,传奇事儿一定更多。”

 叫解语地女孩儿被皇帝当众揽住纤,脸上有些红了,颊上朱霞,眼中秋波,更添一番人心魄的,她轻咬着嘴,长长的睫不住眨动,那种似羞似怯的表情连刘瑾等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杨凌的目光却集中在了她高耸的双峰间,那是一尊笑容可掬的弥勒佛像。世间信佛的人无论男女很少有悬挂弥勒佛像地,而女子信徒,更是以佩挂观音菩萨的居多。

 杨凌因为自己对幼娘撇下的谎,身上一直佩着十字架,所以见了她佩的佛像奇怪,不多瞧了两眼,心中其实并没有想到什么。

 那个叫羞花的女子一旁瞥见,俏脸上却不出一丝紧张神色,她假意帮姐妹拉扯衣襟,绕到她正面遮住了杨凌目光,趁正德不备,凌厉地瞪了她一眼,解语这才醒悟过来,俏脸儿也不一白,急急将那佛像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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