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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八年后

 一座郁郁苍苍的山林,由于地处偏僻,一向鲜有人至,然而此刻却有一阵不寻常的喧腾声,倏地破坏了林间的静谧,惊起一群飞鸟。

 杂沓的脚步声、咆吼的叫嚣声,让山林弥漫着一股不安定的气息。

 黄泥山路的一头,大约十五、六名持剑握刀的彪形大汉,一个个杀气腾腾地拔腿疾奔。

 他们追逐的目标,是前方一名身穿藏青色衣服的高大男子。

 起初,那抹藏青色的身影疾如旋风,早已与追兵拉开一大段距离,然而过了一会儿,他的奔势却逐渐缓了下来。

 半晌后,健硕的身躯靠在一棵大树上,急促地气。

 自天际洒落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约莫二十五岁的他,有着一张端正的脸孔,五官刚俊朗,然而此刻,他的一对剑眉紧紧深锁着,鹰隼般的黑眸更是恼怒地瞇起。

 “混帐家伙…”皇甫硕吐着气,咬牙低咒。

 身为“飞雪山庄”少庄主的他,生平最重义气,凡是朋友有难,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身而出。

 这一回,他只身在外时,收到一名小童替人传递来的信件,得知至好友遇险,被一帮凶恶的盗匪捆绑至山寨中,对方言明要他独自前去才肯放人,虽然明知事情不会这么单纯,但他仍是义不容辞地前去搭救。

 他快马加鞭,赶了三天三夜的路,前往山寨救人。

 尽管山寨四周埋伏了不少盗匪,武功高强的他仍宛如狂风扫落叶一般,迅速地杀了进去,果然瞧见披头散发、被折磨得鼻青脸肿的友人,就被这帮恶匪捆绑在大厅的柱子上。

 救人心切的他立刻上前,正打算解开柱子上的人,不料却赫然发现那根本不是他的好友,而是一名盗匪易容乔装的!

 为了避免被他轻易认出,那盗匪刻意将自己弄成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的模样,好鱼目混珠地骗过他。

 虽然他很快就警觉这是圈套,也立即心生防备地身而退,但是这帮人的城府极深,早已布下了计中计。

 他们预料到机警的他有可能会察觉这是圈套,也有可能会立即撤退,于是他们早已悄悄设了个机关,一旦他接近那名假扮的友人,就立即启动。因此,即使他在第一时间就撤退了,却已来不及躲开弥漫的剧毒烟雾。

 皇甫硕心中大惊,他暂时封住几处道,护住自己的心脉,凭着绝顶的武功杀出重围,然而对方却铁了心地想要他的命,一票追兵在后头紧跟不舍。

 究竟是谁要他的命呢?

 由于“飞雪山庄”自他祖父那代就以惩除恶为己任,许多江湖上的恶之徒都视他们为眼中钉,所以,或许这其中有人非要将他除之而后快吧。

 都怪他太大意了,没料到这竟然是精心策划的计中计,不过那帮贼人的城府深沈至此,也实在防不胜防。

 听见后方逐渐接近的追逐声,皇甫硕的浓眉锁得更紧了。

 尽管刚才他已尽可能地护住自己的心脉,可是这一路杀出山寨,再加上沿途的追逐,加速了体内毒的扩散。

 照这情况下去,倘若不及时解毒,恐怕他也撑不了多久。可这会儿在荒山野岭中,能上哪儿去找有法子解毒的大夫?

 “可恶…”皇甫硕着气低咒。

 难道今即将成为他的祭?他恨恨地咬牙。

 就算非要下黄泉不可,他宁可毒发身亡,也不愿死在后头那帮贼人之手,那对他而言是一种污辱!

 皇甫硕提起气,勉力施展轻功,朝山林更深处飞掠而去。

 他一路疾奔,后头那些人也穷追不舍,两方人马的距离逐渐拉近,而约莫一炷香时间之后,他赫然发现前方竟是一处断崖!

 前无退路,后有追兵,这下子他翅也难飞了。

 盗匪们追了上来,看到皇甫硕被到了山崖边,又见他气晦暗,显然毒已发,于是他们一个个笑得肆无忌惮、猖狂至极。

 “皇甫硕,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既然你已无路可逃了,就乖乖让大爷们砍下脑袋,好让咱们去向『瞿老怪』领赏!”

 “你这个蠢蛋!怎么把『瞿老怪』给说出来了?”一旁的同伙开口斥责。

 “我…”说溜嘴的男人本来一脸懊恼,但眼看皇甫硕都已经被到了断崖边,就又有恃无恐了起来。“反正他也逃不了,咱们马上就要砍下他的脑袋了,就让他做个明白鬼也无妨嘛!”

 “瞿老怪”?原来是那家伙!皇甫硕的俊眸掠过一抹了悟。

 半年多前,外号“瞿老怪”的瞿银川连续玷辱了十多名黄花闺女,还犯下许多杀人放火的勾当。

 当时,他逮着了瞿银川,废去那家伙的武功并且将之送官府处置,想不到他才离开官府不到一个时辰,瞿银川就被几名同伙给救走,从此逃逸无踪。

 想必那瞿银川非但不知悔改,还对他恨之入骨,才会想出如此歹毒的计谋,亟夺取他的性命吧?

 面对着眼前这群抢着要砍下他脑袋去领赏的盗匪,皇甫硕即使毒发作,高大的身躯依旧昂然立,俊朗的脸孔上看不出半丝面临死亡的畏惧,反而还掠过一抹嘲讽的冷笑。

 “想要提我的头去领赏?下辈子吧!”

 语毕,皇甫硕毫不迟疑地纵身自断崖跃下。

 即使此举生机渺茫,但总好过落入这群贼人之手!

 幽静的山谷中,有一面美丽的湖泊,湖畔生着许多不知名的花儿,而澄澈的湖水中有许多鱼儿悠游着。

 一阵徐徐的清风拂来,吹皱了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也起了正在湖畔洗衣的江拾的长发。

 柔柔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上,那是一张清丽脱俗的容颜。

 白皙似雪的瓜子脸上,娥眉淡扫,一双美眸澄如秋水,一袭简单的水衣裙,让她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沈静、恬淡的气息。

 江拾卷起了衣袖,正在湖畔专注地洗衣,这是她每天都要做的工作,不过并不辛苦,因为只有她和师父两个人的衣裳,花不了太久时间。

 当她洗好最后一件衣物,正打算起身时,心里没来由地打了个突,一种奇怪的感觉,让她反地仰首一望。

 才刚抬头,就见一个巨大的物体由高处坠落,那坠势极快,她还没能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就已咚的一声掉进湖中了。

 啪啦一声巨响,平静的湖面瞬间溅起了好大的水花,不偏不倚地泼了江拾一脸湖水。

 她怔住,湖水顺着她白玉般的面颊滴落,而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情沈静、情绪鲜少有起伏的她也不愕然。

 在这座山谷住了十八年,这可算得上是最大的惊喜了…不,这只有“惊”,没有“喜”

 江拾轻蹙起眉心,思忖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罢才那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她根本没能瞧个清楚。

 是落石吗?可是过去从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啊!

 “大黄,去瞧瞧。”她淡淡地开口指挥。

 一只原本静静趴伏在她脚边陪伴的大黄狗,听见她的话之后立刻跳入湖中。这只狗儿是她七年前在山上捡到的,当时牠还只是一只几个月大的幼犬,可能不慎和牠的同伴走失了。

 养了牠七年,每与牠相处,牠也因此变得很有灵,不论说什么都能听得懂似的,是她的好伙伴。

 大黄很快地游到湖中,过了一会儿,就见牠张口咬住了一个巨大的物体,奋力地游回岸边。

 江拾定睛一看,赫然发现那是个男人。

 “怎么会有人从山崖上摔下来呢?”她诧异地低语。

 大黄努力将那人拖上岸之后,江拾立刻趋前一看究竟。

 她将原本趴着的身躯翻转过来,伸手拨开覆在他脸上的发,看见了一张刚俊朗的脸孔。

 尽管这十八年来她一直住在这座无名山谷中,但偶尔也会随着师父到城里去买些物品,自然也见过一些男人,而他是她所见过模样最俊朗的一个。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摔下来呢?”

 要知道,她们所处的这座山平时鲜有人至,而这男人不仅闯进山中,还从山崖上摔了下来,那可真是稀奇了。

 会是迷路又失足吗?这也未免太倒霉了。

 江拾一边暗暗忖度,一边动手为他把脉。

 原本她心想,他八成是活不成了,可是当她柔的指尖轻搭在他的脉搏上时,美眸不掠过一丝惊讶。

 想不到,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这男人的脏腑竟然没有严重破裂受损,看来他的内力相当深厚,只不过…

 她静静把了会儿脉之后,又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脸色。

 “看来…他似乎中了剧毒。”

 自幼跟在师父的身边习医,这么多年下来,她疗伤、治病的本事不小,然而解毒的功夫却还不到家。

 “或许师父有法子解毒,是死是活,就得看你的造化了。”她对着昏不醒的男人低语。

 不过,在请师父为他疗伤解毒之前,还有个问题必须得先解决才行,那就是——她该怎么将他带回去呢?

 江拾轻蹙着眉心,眼底掠过一抹困扰。

 她和师父所住的屋子,距离这湖泊有一小段路,而她可不认为自己有法子背得动这么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

 左看右看了一会儿,她忽然有了主意。

 她取来装衣裳用的竹篮,接着找来一条坚韧的藤蔓当作绳索,牢牢地捆绑在竹篮的一端,最后,她将这男人扶起,让他坐在竹篮中。

 “大黄,咬住那一头的绳索。”

 狈儿听到她的命令,立刻乖乖地咬住藤索的一端。

 由于这男人相当高大,根本没法儿将整个身子全进竹篮,江拾只好弯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后背,避免他整个人倒在地面被拖行。

 只不过,这样的姿势,使他的身子无可避免地靠在她的身上,宽阔结实的后背紧贴着她丰盈的酥,这样过分亲昵的接触让江拾尴尬极了,好在这男人此刻昏不醒,不会知道自己在昏中占了她的便宜。

 “来,大黄,咱们将他带回去吧。”

 狈儿开始认真地拖着,而她也帮忙出力,一人一狗努力地将这位“不速之客”给拖了回去。

 一幢宽敞雅致的木屋,座落在一片美丽的花林中,偶尔从林间传出隐隐约约的虫鸣鸟叫声,环境相当清幽。

 屋内的一间寝房中,一名头发斑白的妇人正躺在上歇息,而她就是这幢木屋的主人——江凤凤。

 年近六十的她,脸上布满了皱纹,气和身子骨也大不如以往,常常需要躺着歇息以回复体力,但是她并不以为意。

 尽管自己医术高超,但是身子的老化并不是喝喝补药就可以返老回的,因此她也看得很开,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人世。

 “师父,我回来了。”

 听见屋外传来清脆的嗓音,江凤凤的脸上浮现一抹慈蔼的微笑。

 自从当年在一条江边将那孩子捡拾回来,至今已经过了十八年,虽然这当中那孩子确实生了几场大病,但都被她给救了回来。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女娃儿也逐渐出落得亭亭玉立,那让江凤凤的心里既欣慰、又感动,毕竟这些年来,她们虽然是以师徒相称,但彼此的感情就如同真正的母女一般,她就像是那孩子的娘…不,她比那个狠心抛下自己亲生骨的女人要好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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