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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你厉害、你厉害!”海瑟与安秦握起手来。“虽说当年我不像大老板们那般损失惨重,不过也算是搞掉一艘轻型巡航船。”

 “因为您的善款,百万战争孤儿免于饥饿威胁。”安秦不卑不亢地朝海瑟鞠个躬。

 “哈…”海瑟笑个不停。“年轻人——好样的,你应该是杜罄的学生里最有礼貌的一个。”大掌拍拍他的肩膀。

 “海瑟先生认识安秦?”田安眨眸,呆了一秒,柔荑覆额,眼球朝上睐,她真是烧昏头。海瑟是海英的父亲,他们一家子,连带有的没的姻亲都跟无国界有点关系,这些人互相认识,没什么说不通。

 “安?”安秦见田安摸着额头,递来关切眼神。

 海瑟同时出声。“安,老实说吧,你昨晚去哪儿玩通宵?船撞伤了,脸色也不太好。”

 田安放下覆额的手,摇头道:“只是前往祭家海岛参加菜园湾的品酒会,海英也去了,船是被他撞的…”其实是苏烨,她清楚海英的技术,但故意这么说,可以要海瑟大叔帮她修免费、做整套船艇美容。

 “那臭小子也去了祭家海岛?”海瑟扯下挂颈的巾,甩得啪啪响。

 安秦拉着田安站远一步,避免遭海瑟的布击中。

 “别担心,”海瑟耍特技似地让甩出去的一端画弧返回,单掌接住,挂回脖子上。

 “我会帮你修复得像新的一样。这帐就算在海英头上,想改装舵叶还是中央板,尽管说,我记得这艘家庭用艇原本是心驶着休闲的,是该好好地保存…”回忆一开,他惆怅感叹个无止尽。

 “心虽不像你热衷赛事,船也是驶得不差…有一阵子,她跟海英走得近,我还以为他们在谈恋爱,高兴了一下,结果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没多久更是两个分别离开加汀岛…唉——海英那浑蛋臭小子没福气——”

 “海瑟叔叔,”田安打断与海瑟外表一点不搭的忧郁嗓凋,从安秦手中取来一个纸袋。“这个送你…”海瑟挑眉。“礼物?”

 “花瓣粉红酒。”她仰高甜蜜灿烂的笑脸,着光,嗓音轻盈地说:“很好喝,我昨天喝很多,特地买回来送你。”

 “谢谢。”海瑟接过纸袋,拍脯保证。“我一定把心的遗物恢复得像她活着使用时的完美。”

 田安笑着告辞,带领安秦走一条当地人才知道的沙棘林小径离开造船厂码头。

 行经码头区九号轻轨车站亭,一班车刚好到站,载走候车的人。下车的人走下右阶,各往不同方向去。安秦停住‮腿双‬,拖住田安领路的脚步。她的手心很烫、呼吸急促。他开口道:“安,你该回家休息——”

 田安转过脸庞来,摇了摇头,与在造船厂时一样的甜美笑容来自她美颜消褪。

 “你知道这里吗?”她牵着他踏上站亭石阶,坐入彩绘帆棚遮荫的候车长椅,眼睛看着底下两条平行的车轨。

 晨间海风拨动帆棚垂檐下的扶桑花小风车铃铛,那花瓣旋呀旋,那长蕊叮咚叮咚响,她的嗓音融在其中,既轻巧且悦耳。

 “好久好久以前,我在这里把帆船赛奖金捐给一个慈善男孩——”

 “我知道。”安秦回应她。

 田安抬眸望住他,柔美地笑着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当年那个奇迹夜晚,六人之中,唯他一人回旅店差,睡了安稳的一觉。罄爸觉得他募款功力了得,第二天带他到造船厂会海瑟。

 他说:“谢谢你,安。你急着跳上车,我没来得及向你道谢——”只闻到车厢飘出的浓雅木犀花香,以及魔咒消失般的女孩嚏声。

 “那笔奖金,也让很多孩子免于饥饿威胁吗?”她握着他宽大的手掌,问道:“他们都好吗?”

 “嗯,他们得到更多的医疗照护。”他感觉她把头靠过来,靠倚他的臂膀,她体温很高,灼灼热烫。“安,回——”

 “姐姐跟海英走得很近…”她的嗓音阻断他。“听到海瑟先生这样说,你心里什么感觉?姐姐跟海英走得很近,你怎么想?”

 安秦沉默。一班车开过,末停。他在那列车声中说:“你不是不想听我和你姐姐的事。”

 怎么想,在这一秒,不再那么重要。

 田安抓住安秦的手臂,轻轻地,绕过自己的肩头。

 安秦将田安揽紧了。列车开远了。“你该回家休息——”他低语。

 “我还要去两个地方,你要不要跟我去?”她说,纤指勾拉他扣在她肩窝的长指。

 他一手提着她的祭家海岛特产,揽住她肩膀的大掌没放开,站起身,道:“去去就赶快回家休息——”

 “嗯。我知道,安医师。”

 先至专卖店街的Flowre,没有买花,田安把另一包祭家海岛特产送给花坊女老板何欣。前后待不到五分钟,她嚏连连,安秦抱歉地对刚认识的美丽老板道再见,带着田安远离木犀花香噬空气的花坊。

 走到专卖店街顶端巷口,已近在临海大道缆车站,风转强了,吹得他的头发散,她戴在头上的白色贝雷帽居然飞了起来,他接住,不再妥协地对她说:“回去休息,安。”

 她摇头。一步一步迈,哼起(WishYouWereHere),一面说:“还有一个地方——”

 “你在发烧。”安秦抓住她的肩,扳转她的身子。“先去医院——”

 “只是低烧,而且我是医师啊。”田安笑了笑,像喝醉一样。“你也是医师,再生医学权威。”

 安秦皱凝双眉,放开她双肩。

 她美眸对着他的脸,一会儿,睫低掩。“你后悔了?”目光聚凝于他捏握在身侧拳头里的贝雷帽。“不跟我去——”

 “到底要去哪儿?”他的语气听起来像在下命令。“不能明天再去吗?”

 “一定要今天。”她抬眸,脸上始终是笑意。“今天是姐姐的生日——”

 安秦恍愣,僵住了。

 她说:“我前几天答应她,今天要带她爱吃的糖给她。”

 正在他另一手的提袋里,是她要送给她姐姐的生日礼物。

 “安秦,你不知道对不对?”田安从他手中回贝雷帽戴上,说:“姐姐从来不太让人知道她的事,即便是她的妹妹,我也不知道全部的姐姐,她有秘密不告诉我——”

 “你呢?”你想知道她的秘密吗?安秦回过神来,没将话说出口。

 他一直以为他清楚的一切,是心…他早在她的障中,摸清轮廓才知那是安,他仅知道她对花过敏,这种事无法是秘密,她打个嚏,大家都知道。

 “去香槟山吧——”他说。

 “你呢?你开心吗?”她突然间,柔荑牵住他伸过来的手。“我好久没帮姐姐过生日,我知道她最想看到什么,她最想看到她的小说结局男女主角幸福在一起…”

 他们一起去上坟。

 这次,她唱生日快乐歌,他就在一旁吹口琴合进她柔柔细细时而甜语的声调中。

 “姐姐,他是安秦,你总是写信跟我说的男人,其实我以前遇过他…你记得吗,那次回家,你把我痛骂一顿,说怎么把奖金全给陌生人,至少留一点买‘海豚跳’给你——我今天带很多来,你慢慢品尝——”摊开包得精致的糖,她坐在墓碑左侧,头倾靠粉红石帆。

 “生日快乐,姐姐。”她开开心心,笑着,抬起脸庞看他。

 他停止吹口琴,蹲近她身前。“心生日你很高兴?”

 “嗯,是生日啊!”她拉提她的红色绉褶连身长裙,站起,翩然旋舞。“哪有人庆祝死的…”

 安秦回眸,盯着她欢乐的身影,不说话、不吹口琴,坐往她刚坐的位置,拿一块她摊在墓碑前的糖。咬下海豚尾鳍,甜得让他想皱眉,但他没有,表情一如往常,清徐似风。他可以当作她开心,不是发烧,没有难过。

 “安秦,我告诉你——”她嗓调依然甜腻,笑颜依然唯美,凑过来拉起他的手,吃下另一半糖。

 “海英也喜欢这种糖,他和姐姐一样。我比较喜欢石榴糖,但是,我如果要一个哥哥,他一定是海英——”

 “苏烨呢?”他收握指尖,被她过的灼热还在,导进掌心。

 “阿烨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去参加他小阿姨办的自然疗法研究会认识他,像你和姐姐一样,我跟阿烨分享姐姐寄回来的信——”

 “安。”再次打断她的嗓音,等她目光移转过来,他说:“如果生命允许…”语未道尽,他若有所思看着她,似在考虑是否接下去说。

 田安歪歪头,甜笑,等不到安秦出声,她又跳起舞,着风,肢体优美地伸展,像太极结合某种神秘瑜伽。她低敛眼睫,微弯双膝,裙摆划地,不见她的双足如何优雅移动。

 安秦盯着她像花缓绽一样的舞姿,终是把话说了出来。“安,我是想过要和你姐姐结婚。”

 “嗯,”田安也说:“我之前就这么觉得,如果我和阿烨一直下去,一定会——”嗓音乍停,圈儿转一半,她不舞动了,也不说了,慢慢站直‮腿双‬,穿凉鞋的脚重新出,裙摆飘飘漾,身形微晃。

 安秦起身,扶住她不稳的身形,摸她额头。她柔柔挥开他的手,拉好贝雷帽。

 “你也来对姐姐说生日快乐。”挪脚往粉红石帆前蹲,她望着那照片,说:“姐姐,我戴贝雷帽好看吗?安秦给我的——”回首朝他伸手。

 他蹲下,蹲在她身边,看着石帆里的照片、名字和“永远出航”,缓沉地说:“生曰快乐。”他的手,微探,没碰到墓碑,碰到石帆前的花束,一个风船葛苞膜掉落他掌中。

 田安双手合十。一阵风柔吹。她偏昂红脸蛋,对住他。“姐姐跟你说‘谢谢’。”

 他垂眸颔首,一掌覆住她发热的芙颊,凝眄朝阳涌在她眼中闪折沸腾光泽。

 “该下山了——”将风船葛放进衬衫前袋,他说:“走吧,安。”

 她抓着他的掌,点头站起,又说了一次“生日快乐”,才与他走离漂亮的粉红石帆,结束庆生参拜。

 香槟山的步道开满木犀科黄馨花,花香飘腾笼罩,她一个嚏也没打,忍得难受还是忍,美颜满溢笑容。

 他知道她很难受。

 纤细身子再也撑不住斑烧的折磨,未到山下已瘫软在他怀里,精神萎靡,语无伦次“姐姐、姐姐”地叫着。

 他知道她很难受,身心都不舒服。

 他抱着她回Segeh。他不知道她家在哪儿,一方面不放心她一个人,便将她带上楼,没去询问旅店人员她的住所何在。他在总统套房为她做诊断,一通电话,要了特殊roomservice。医师在这岛上,备受尊重。

 没几分钟,旅店服务人员跟着一名男驻医把他要的药剂针剂送来。那名极为年轻的男驻医问他是不是怎么了?他反问男驻医田安医师今天什么班?男驻医恭敬回答他,安医师最近都帮他们代班,所以今天没班,明天后天大后天连休。他说他知道了,没什么事,请他们下楼。

 男驻医不好意思地兜出此次研讨会特刊,请他签名。他签了,说他以前大部分时候签死亡证明,来加汀岛,大家待他像Regen那般的明星,让他受宠若惊。他这一讲,才教人受惊于安医师的另类幽默。

 男驻医和旅店服务人员困窘地僵着笑脸,不敢再多打扰安医师,两相急急告退。

 安秦端着托盘,走回卧室。

 “安——”

 “我不要打针…”

 一靠近四柱大,尚未掀薄丝帘幔,抗拒的呓语一声拖曳一声传出。

 “别过来…我不要打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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