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变中有变
。
路上走了一个小时,在洛川派出所的所长办等了三个小时,听到脚步声起的时候,这位兄弟单位的来人终于长舒一口气,算是有定论了。
所长李涛是直接进来的,此时这位兄弟单位来人已经是面有愠
了,递着警官证道着:“三个小时要核实不了我的身份,是
着我想办法?”
警官证,津门市刑事侦查大队,范承和。
李涛扫了眼,恭敬叠好递回去道着:“范大,换个位置,要是我有机会,在您的地盘上,要掺合您接手的一件案子,您再还回来不就成了?”
这是个老油条,在委婉地告诉范承和,咱系统内就这样,越俎代疱是大忌。
“好吧,我表示理解,而且也不准备掺合,告诉我一个结果就行了。”范承和让步了。
“跟我来。”李涛叫着他,转身说道:“结果就是一地
,孙志成欠工头卢刚的工钱,已经要几回了;卢刚又欠高利贷的钱,也被追得快狗急跳墙了,今儿是卢刚堵着孙志成要钱,然后他又被高利贷给堵上了,本来就是个
债的事,倒也不罕见…谁知道没把卢刚
急,倒把脑残的大兵
急了,结果,您知道喽…”
“定
呢?”范承和问,这是他最关心的。
“我不负责这个啊,肇事的在刑警队,受伤的还在医院…我只负责查这帮民工有没有涉案,对了,卢刚刚给送回来了,做笔录了。”李所长道。
敢情现在还悬着,不过依照正常程序,从笔录到调查,到取证,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范承和这才觉得,是自己急了。
两人下了楼,却见得一行男女,哭哭啼啼来了,要和所长说话,李所厌恶的一摆手:“询问室,自己去吧…这可不是我们滞留,他自己不走…不是我说你们啊,你俩口子光车就百十来万,至于欠这点工钱么?你们可不是头回给我们找事了啊,我们就给您专业当保镖,也挡不住这么多不要命的啊…”“李所,我们都说还了,这不都带来了。”一位浓妆
抹的妇人,哭哭啼啼道:“什么有钱啊,算上没还的借款贷款,我们比民工还穷呢。开发商容易么,还不都给国家打工。”
“去吧,去吧,人没事就好。”李所摆着手,有民警领着这一行进询问室了。
回头时,范承和懵然一脸道:“这是…”
“孙老板,也就是孙志和老婆,这特么算是吓怂了啊,钱还了,人不走,大小便有点失
,非赖在咱派出所要住这儿…那家伙血腥场面谁可受得了,这不家里来接都不敢走,要当面还钱呢。”李所哭笑不得地道,末了感慨一句:“您别误会,我不是赞成这个方式…但是以我的经验啊,一直认为这笔钱根本要不回来,这个孙老板,上辈子是他妈姓损的,他根本就知道卢刚欠钱,那些收债的是他通风报的信,现在两头惹了,吓怂了。”
“这些民工怎么处理?”范承和问。
“大兵把事都办了,他们什么都没干,现在有监控作证倒省事了…教育教育,放人呗,卢刚说起来是受害者,而且他搬了那个持
的一跤,也没有违法行为啊,我们正等着分局和市局的决定。”李所长道。
这时候,范承和才舒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一半,他支着身,看着窗户里影影幢幢的,有民警在给坐在里面的工人倒水,情结尚且稳定,那心算是坦了。
“放心,只要这笔血汗钱回来,他们恨不得给你磕几个响头呢。怎么,范大,怕我徇私枉法啊。”李所长笑着问。
“如果徇点,我倒也不意外。收债的是什么人物?”范承和问。
“分局传唤了,吓跑了,叫李赛辉,卢刚借了他三十万,这几个月除了给了十一万现金,还扣了卢刚一辆车,账不知道怎么算的,卢刚还欠他三十万…呵呵,吃得狠折了本啊。已经立案了。”李所长道,对于高利贷,真要挂到警务档案里,那基本宣布生意永远终止了。
范承和的心越来越放松了,监视了这干民工数
,虽然好感不多,但相对地
商恶痞,他倒更希望这些农民工相安无事,安安分分挣他们的辛苦钱。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没有进去,回头看李所长,李涛笑着抢白道:“我知道您的心思不在他们身上,我也不多问…坦白说,我倒对大兵也有点好感,我现在相信他真是脑残了。”
“什么?”范承和愣了,没想到是这么一句
话。
“不脑残谁出这头啊,都不是自己的事,还差点把小命搭上。”李涛道。
“那他怎么样了?”范承和期待地问。
“我不知道,不过好不了,那几个被打得太狠,现当今,群众讹钱意识这么强,谁能担嫌疑人保家属不闹事?最好的结果恐怕也是个防卫过当加民事赔偿…哎呀,您应该看了吧,那两张脸直接给拳头砸得分不清五官了,就算那个算正当的,还有那个没醒,脑袋直接让他摁着砸骨折了…真想像不出来,大兵是特么什么出身。”李涛凛然道。
忧
爬上了范承和的脸,即便知道大兵是个追踪目标,他依然对这个失去记忆的人产生的莫名的好感,毕竟那种事,就警察
身而出也得掂量掂量。
“范大,您还想知道什么?”李涛问。
“我想知道的,你不知道啊。”范承和笑道。
电话响了,李涛告了个抱歉,直接接起来了,不知道听了句什么,脸上徒变,然后目瞪口呆地放下手机,范承和急急问着:“有处理决定了?”
“没有。”李涛眼睛瞪得溜圆,喜出望外看着范承和神神秘秘地道:“不过,要出现大逆转了,还没确定,您赶紧去医院等着。”
“啊,不是出人命吧?”范承和吓得脸色也跟着变了。
“看我这表情像吗?”李涛笑笑,却没有说破,提醒他道着:“快去吧,那儿即将发生的事比这儿的有价值。”
范承和狐疑地退了几步,出派出所了,拦车的功夫,他听到了院子里的嚎叫,是那位孙老板,在嚎着,啊啊,我不回去,我要住派出所…你们别拉我,李所长,您关我两天吧,我不能回去啊,我一家老小呢,出事谁负责啊?
这货把派出所搅得
飞狗跳,范承和心气不顺的啐了口,拦了辆出租车,又奔回医院来了…
…
…
十七时四十分,第四次询问。
记录员铺开了纸张,标明了时间,询问很繁琐的,可能同样的问题要重复几次,前后口供的比对没有疏漏才算完整,面前的这位“嫌疑人”戴着铐子,没受伤的那条胳膊被铐在钢圈上,钢圈焊死在水泥里,意外地审讯的刑警对此人并没有恶感,因为前三次的询问都相当配合,很难想像发生了这么大事,这个人连起码的一点惊慌表情都没有,冷静得可怕。
“开始前,我先说几句闲话,大兵,你听到了吗?”一位刑警道。
“您说。”大兵道。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是我亲手从河里把你抬上来的。”这位刑警道。
大兵蓦地起身,吓了询问的一跳,不过却见他向着这位刑警深深鞠躬道着:“谢谢…一直想当面感谢,终于有机会了。”
“坐坐…”这位刑警挥挥手,让站不直
的大兵坐下,他沉
片刻道着:“救你是我职责所在,抓你,同样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之所以多几句废话原因是…你的防卫不单单是在制止犯罪,某种程度上讲,几乎是在置人于死地,你自己清楚吗?”
大兵愣了,眉毛皱起来了,这句话似乎有莫种暗示,似乎是他很熟悉的暗示,似乎这种坐在审讯室里,也是一种熟悉的场景,记忆和现实的
织,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暗示,确实有暗示,书记员故意没有看大兵,可他心里清楚,这位面色冷峻的刑警同事,在提醒在暗示“嫌疑人”为自己辨解,比如失忆、比如精神问题等等,都可以。
却不料,大兵思忖片刻开口却说:“我清楚。”
完了,想给他的台阶他都不准备走。
这位刑警道着:“是否有责任能力不归我们认定,我们负责把整个过程实事求是地还原出来…第一个细节,在第一位持刀人刀已
手,失去反抗能力的时候,你仍然对他痛下狠手,导致他颧部、颌部多处骨折,你记得吗?”
“记得,一共打了九拳,刀
手后,有六拳。”大兵道,下意识地握着拳头,拳头都疼了。
“第二个细节,持
的那位,被卢刚搬倒,你踩着他的胳膊,导到他小臂骨折,然后拔下你身上中的刀,刺在他的手背部…”刑警问。
大兵接着道:“还在刀尾踩了一脚,把他手钉在砖
里。”
刑警有点气结了,仅凭这两个细节,就能认定是防卫过当了,两位有点忿意的眼光看着大兵。
大兵也看着两位神情肃穆的警察,他意外地笑了,点头示意道着:“谢谢两位,对我的同情以及怜悯,我知道两位想听到什么…但真相就是如此,我不想让你们作难。”
两人惊讶了,这个人,怎么一点也不像脑残,而是像…脑坏死了。
“…我想不起自己是谁,也想不起家在那儿,当面对你们的怀疑,医生的厌恶,和所有人另类的眼光时,是这些民工兄弟收留了我,他们给我饭吃,给我让出了铺位,还有人半夜给我盖大衣…我其实一直想报答他们什么,可我一无所有。”大兵轻声道着,
了口气,语气转而愤怒了:
“欠工钱的事,我一直找认识的一位警察,她也没有办法,也没有人理会…你们知道那点工钱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吗?可能要一身泥一身汗,拼着命干几个月;可能家里老的小的,都要靠这点钱养着。可就是有良心让狗吃了的混蛋就是不给他们…你知道他们要了几次是什么结果呢?被撵过,被人揍过,还被警察拘留过…我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生活,但在这里,我觉得自己肺都要被气炸了。”
两位刑警抿着嘴,吁了口气,无语。
大兵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知道被人欺负了,还不敢吭声是什么感觉吗?他们只能咬着牙,一把一把抹泪,只能自己揪自己的头发,恨自己没出息…你知道被人侮辱是什么感觉吗?卢刚跪着求,被人扇在脸上,唾在脸上,他都不敢反脸,就为了要工钱,那还是他们应得的钱…你们肯定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吃得是最便宜的地沟油,一天累死累活还得运气好才能挣百儿八十,舍不得穿舍不得用,一块一
的抠出来往老家寄…哎…八喜,八喜…”
大兵的眼中沁出了一滴泪光,总是傻乐呵的八喜,今天咬着牙流泪的样子,他记得格外的清楚,那种感觉,比身上的伤还让他觉得疼痛。
“哎…”那位刑警吁了声,示意记录道:“把这段掐了吧。”
呵呵,大兵蓦地笑了,笑问道:“不用可怜我,您就再问一百遍我说的还是一样,真相就是如此…我虽然记不起我以前干什么的,但我觉得,以前肯定没有这么快意过。”
那位刑警也讪笑着,示意着记录,重新开始回溯事发的过程,果如大兵所言,他的思绪清晰无比,能准确地说出当时几个人的站位,甚至连刚见过一面的数位收债人,他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询问中途,预审的接到了一个电话,一看是市局领导直接打来的,他狐疑地起身接听,几句之后,他奇也怪哉地看着大兵,收起了手机。
“怎么了?不会是那收债的太不经打,咽气了吧?”大兵好奇问,要真打死了,不用上民工灶了,得去吃皇粮了。
“如果死了呢?”这位刑警面无表情问。
“那我得去体验很多年另一种生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知道自己是谁。”大兵意外地给了句黑色幽默。
“幸亏没死…呵呵,老天还是长眼的,不让我们作难了。”
这位刑警意外地笑了,笑得那么奇怪,不过却像是善意的。
…
…
这个逆转此时正发生在市一院,重症监护室,脑部两处骨折的那位,
得像个木乃伊,一室站的都是警察。验明了身份之后,此人未
输
管的手,被一位警察铐在
杠上了。
刚通知完的市局一位副局长推开了医务室的门,已经久等的高铭、范承和齐齐站起来,这位副局道着:“情况有点出乎意料啊。”
“身份验证了吗?”范承和急急问。
“确认,脑袋受伤的这位叫李响,部督逃犯,二级,身上背了一起命案,潜逃六年了,生物特征符合…持
的这位叫徐世伦,他也证实就是李响,
源正在查找。另外两位一个叫贾雷、一个叫赵国宝,二劳分子,都在一个叫李赛辉的手下收债…呵呵,今天算是亡命的碰上索命的了,一持
的,被吓到说话直打牙了。”这位副局奇也怪哉地道。
就是这个结果,有点出乎意料了,高铭呵呵傻笑半天,都不知道该做句什么评价,范承和笑道着:“黑路走多了要撞鬼啊,给咱们倒省事了。”
“我已经通知刑警队,先把人接来医院了。”这位副局道。
“那这案子?”高铭问。
“除了见义勇为,您还能给出更好的处理方式吗?部督二级逃犯,按规定举报线索都要有一万块奖励,这可是亲手抓住的…我们现在在考虑,是不是能来个正能量的宣传,这样的话,有利于营造全社会和违法犯罪做斗争的氛围。”领导三句不离本,要施展体制内丑事变好事,好事变美事领导艺术了。
“没问题,这真是好事…不要考虑我们,就当我们没来过。”高铭道。
“哦对了,他的身份怎么办?这个人…”副局问,他也不清楚,这是上面的要求。
“回头我们上级会联系你们,放心,这回他就想失忆也难了。”高铭道,他叫着范承和,告辞离开了,把这位领导搞得一头雾水,两人出了医务室,对于满甬道的警察,以及躺在病
上四个收债的倒霉鬼,看都未看一眼,径直下楼了。
“高队,刚才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明白?”范承和问道,这个逆转来得太快了,让很多人懵
了。
“很简单啊,他想不起自己是谁,他那窝里一伙也不知道他出事了,恰恰咱们知道,又不能通过咱们把人送回去…家里一直棘手就在这儿,这下好了,可以堂而皇之地借用万能的网络宣传他了。”高铭兴奋地道,没想到任务是以这种方式圆满了。
范承和想想,笑了,高铭问他有什么好笑了,范承和问了:“这事可是透着
啊,他现在可是彻头彻尾的民工啊,能接受以前的身份吗?”
“够呛,如果是我,我肯定受不了,呵呵。”高铭笑道。
两人上了车,攀谈间看到了来送人的警车,两位警察搀着一瘸一拐的大兵下车,进医院大厅,身上穿的还是那身民工装束。恐怕他现在尚不知道,农民工的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划上了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