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 满足
祝臣舟牵着我手坐在休息区域等候,庞赞在前厅缴费处挂号,由于这边妇产科属于一个非常尴尬的青黄不接的位置,有钱人会到一中心,没钱人也来不起这边,只能到区级医院就诊安胎,所以二中心孕妇并不多,排在我前面同挂主任号的只有两名女子,一名是二胎母亲,一名是高龄产妇,正在诊室外非常紧张的喝水,她们两个人结伴而行,身旁没有家属陪护,我和祝臣舟找了个不远的位置坐下,庞赞在安全通道的楼梯口接一个公司客户部来电,正非常专注和对方讲电话。
祝臣舟不管在哪里都鹤立
群引人注目,他穿着一身白色夏款西装,系着一条蓝色领带,戴着宽大镜片的茶
墨镜,斜靠在墙壁咀嚼一块薄荷糖。他眼神始终非常专注落在我脸上,注视我一举一动,一旦我有一点动作,他便会立刻递上来水瓶或者小点心,根本不需要我开口索求什么。
我正在吃一块山楂馅儿桂花糕,旁边那名高龄产妇蹭到我旁边,她眼含笑意指了指站在对面正注视这边一切的祝臣舟“你丈夫对你真好。忙前忙后很体贴,虽然话不多,可看得出非常在乎你。”
祝臣舟不知是否听到了她的褒奖,他脸上仍旧没有一丝表情,我看了一眼这位孕妇大姐说“他不爱说话,脾气也很冷淡,其实并不算丈夫最佳人选,不过我和他其实…”
我刚想说我和他其实没什么关系,但到嘴边的话我又立刻咽了回去,反正是与不是自己清楚就够了,原本我们的关系就非常奇妙特殊,剪不断理还
,没必要对一个外人说得清清楚楚,反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我猜测这位大姐平常应该不怎么关注财经方面的新闻,比如风云周刊,商业月报之类的海城招牌发刊,否则不可能认不出祝臣舟,尽管他戴着墨镜,但整体轮廓终归还是掩藏不住,论起那股非常
人的煞气和风度,街头路人连一
头发丝都比不上。有眼力的人显然能看得出他绝不是寻常百姓。
大姐笑了笑说“男人嘛,嘴巴会哄女人不如做事实际,托付终身还是要给你老公这样的男人,否则碰上花花肠子,唬得你一愣一愣,到时候做出事来大相径庭,女人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一辈子就毁掉了。”
她说着话仔细盯着祝臣舟那半张没有被墨镜盖住的脸,似乎在打量什么。祝臣舟没有回避,我能看到他墨镜后掩藏的眼睛始终在关切注视我,她看了半响后说“我看他眼
,可能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我想不起来。”
她蹙眉用手砸了砸自己脑袋,这个动作吓了我一跳,我立刻按住她手腕制止她行为,她大笑着说“怀孕之后记忆差,忘
大,可我真看他眼
,你老公在医院里戴个墨镜,不是明星吧?怕被人人出来。”
我立刻摆手说“当然不是,我不追星,更不会嫁给明星。他就是普通人,性格比较冷淡,不太喜欢和人接触,所以喜欢盖住自己眼睛。仅此而已。”
她点点头恍然大悟“看他很体贴,不像我男人。”
她说到这里脸上忽然闪过一丝落寞,看着非常可怜,语气也随之黯淡下来“他啊,天天忙工作,根本顾不上我,顾得上别人,也不愿意陪我,谁让我徐娘半老了。”
我听她这样有些自暴自弃的话觉得非常不理解,我看着她比我还要更隆起一些的腹部说“女人生孩子是家庭第一要事,上上下下都非常重视,再忙的工作也不该冷落孕
,何况他能是什么大人物。无法兼顾家庭与事业的男人都不是成功男人,只能充其量算半成品。”
那名孕妇似乎非常不愿提及她丈夫,她很快收敛自己略微尴尬与黯淡的神色,指了指我腹部“几个月了?”
我见她不太愿意讲,便也没有多问,我回答她说快六个月了。她笑着说“我也是,六个多月,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他。女人依附男人没有错,可也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我就是太顺从他了,放弃自己的工作和事业,每天在家里忙,可到头来,熬老了脸,熬臃肿了身材,除了为他生儿育女的价值,在他眼里还有什么。外面女人多漂亮啊,就像花儿一样,年年岁岁看不完的年轻姑娘,宁可把宝押注在孩子身上,也不要完全
在男人身上。”
她说完看了一眼正朝远处眺望的祝臣舟“当然了,你老公这样体贴疼爱你,就算押注在他身上也没有什么,幸福的女人自然不能和不幸的女人相提并论。”
我张口刚想安慰她几句,祝臣舟从那边走过来,他手上多了几分单据,他对我说“好了,我们要去检查。”
他扶着我站起来,庞赞在前面带路,我们并没有进入刚才等候的那间诊室,而是乘坐电梯到达二楼,进入副院长办公室,
接我们的是一名身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他有些发福,戴着金丝眼镜,似乎和祝臣舟关系还不错,他们笑着握了握手打招呼,那名男人说“你这样身份,怎么还到我们二级医院就诊,打算改走平民路线了吗?”
祝臣舟笑着指我“夫人非要过来,我有什么办法。”
男人立刻将目光移向我,他上下打量我一番,大约认出来我是谁,他脸色有轻微变化,但很快便收敛,他主动和我握手,介绍他自己姓氏与身份,他的履历惊人,曾接生过一千一百名新生婴儿,参与主刀重大难产事故三百余例,凡是经过他手无论多么棘手危险全部母子平安。
我很惊讶这样过人医术为什么屈居二线医院,祝臣舟又为何不放心把我交给他,非要绕远到一中心。
他们寒暄了几句,说得很投缘,大多是一些我不认识的人和没听到过的术语,不过男人并没有忘记自己公事,庞赞单独留在外面,他则将我和祝臣舟带到最里面的内室,把帘子拉严,让我平躺在
上。
他戴上口罩坐在桌子后方,将一侧垂直立于地面的检查仪器打开,祝臣舟把我身上衣服掀起到
部位置,并亲自接过男人递来的白色药盒,手指在里面按了按,沾着一层明晃晃的油,在我腹部轻缓细致得涂抹着,男人见状打趣他说“你可真是温柔了不少。以前那张脸也见不到一丝笑,更不要指望谁有这个福气得到你亲自伺候,看来你也转
了。”
祝臣舟说“照顾自己孩子母亲有什么错,男人一生终究要有一跪给某个女人,说起这件事,我可不如你,你当初为了娶你
子让她答应嫁给你,不是跪了九次吗。”
男人提到这件事有些面红耳赤“她当时想要凑个吉利数,九九归一长长久久。那时候我也着急,恨不得早点娶过来,省得提心吊胆怕被人抢了去,所以年轻气盛跪了一次又一次,后来我都烦了,我说第九次如果还不行,我就换个人,没想到她答应了,当时我反而以为自己听错,你说,是不是女人得寸进尺。”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被祝臣舟探听了太多秘密与隐情,他脸色不太好拿着听诊器在桌上重重敲了两下,发出很闷重的巨响。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你怎么还提,现在我孩子都上小学了。”
祝臣舟将最后一点油涂抹在我肚脐位置,他慢条斯理用消毒
巾擦拭着自己手指“再久远也不能抹杀掉它真实存在过。每个人的过去与经历都无法更改与清洗,所以做事三思后行,否则被翻起旧账,难堪的是自己。”
男人被祝臣舟专注三十余年的冷静和理智
得缴械投降,他举起双手说“好好好,饶了我这一次,我仔仔细细给你夫人检查,将功补过行不行。”
祝臣舟嗯了一声,他将
巾往垃圾桶内一扔,双手
在口袋中站在我
旁边,他时不时会看我一眼,然而我根本没有多余想法去感触他的眼神,我所有的思想和注意力都被仪器屏幕上显示出的腹部内子
全景所吸引,我第一次怀揣着平和安静的心情以这样方式看到孩子,他似乎有点胖,身体躬着蜷缩成小小一团,能看到面部轮廓上很清晰的眉眼,鼻梁与薄
,不过五官很丑,又扁又平,并不像我与祝臣舟那样立体和精致。
我对着空气喃喃说“他生下来会很漂亮吗。”
祝臣舟看了一眼我完全沉浸在震惊中的脸,他很好笑说“当然,我们的孩子怎么会丑,一定非常漂亮。”
这样神奇一幕让我久久无法移开视线,我对这个孩子没有多少期待,并且最开始也不存在多少感情,和所有母亲不同,我没有
足没有喜悦,只是震惊厌弃,和无比复杂的排斥心态,觉得自己多了一个负担累赘,在那样自身都难保情况下,他的到来无异于雪上加霜,将我推向更难以自控的局势。
可不能否认亲缘这个东西果然非常伟大,可以抵挡顽抗世间一切情感与残酷现实,此时我迫不及待要将他生下来抱一抱,亲吻他肥胖白皙的小手,告诉他我很感激他的到来,让我终于成为一名母亲,一个完整的女人,而不再是形单影只,与
相依为命。他和我更加亲近,他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和我融于骨血,在我身体内一天天长大存活,呼吸着我的呼吸。
祝臣舟脸色平静站在仪器旁边,他不知何时将手伸到我身上,轻轻抚摸在紧挨着小腹的肋排位置,这里最接近孕育孩子的子
,他似乎都已经触碰到孩子脸,他目不转睛盯着那团分明安睡却微微摇动的
,试图找到自己和他隔着皮肤相拥抱的手,我眼中的祝臣舟此时身后披满光束,他像是一樽佛,慈善又高大,
角溢出格外温柔普渡众生的笑意。而此后经年,天长地久,我都再没见过那样温润的他,放下心中一切杂念固执与争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