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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小采购员
 外地盲进不来,本地就没小偷吗?不可能,那个地方都有小偷,北京也一样。不过这些小偷儿们也一样是身陷人民群众的大网里,从你走进一个陌生的胡同开始,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还会有人出面询问你进来要找那家人、那家人姓什么、干什么、你来有什么事儿。

 你还别不耐烦,少说一个字儿,这些家庭妇女立马就会用眼神把你的可疑情况瞬间传递到胡同口,人后有人就会悄悄跑到革委会,不出几分钟革委会的人就会出现在你面前,给你的选择只有一条路,说老实话,说出来放你走,说不出来直接扭送派出所,没二话。

 你不拿这些大爷大妈当回事?那你就等着倒霉吧,他们只要扯着嗓子喊一声,整个胡同里就立马会成为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那时候的人可不像后世,老太太倒了都不敢扶,看着车上有小偷也不敢吱声。那时的人不管老人还是小孩,都有一颗基本正直的心,见义勇为是一件可以戴着大红花游街的光荣事儿,谁也不怕小偷报复,也报复不了。然后你就会被大家围住,哪儿也跑不了,赶上胡同有青壮年的,你就更倒霉了,一顿揍肯定是躲不掉,最终结果还是扭送派出所。

 有了这种遍布城市每一个角落的预防措施,当时北京的老百姓对于防盗基本没什么概念,顶多是在出门去商场、公共汽车、火车站这种人员密集的地方,才会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包或者兜别被偷了,这种地方没法预先防范。

 当时老百姓家里,尤其是像洪涛姥姥家的这种大杂院里,出门半个事,一般都是锁门的。这个不锁门还是有讲究的,你如果锁门了,你打算防备谁?你这就是开不起街坊邻居,那大家当小偷防了,是一种很不受人的举动。如果你要出门,家里没人,出去的时间不长,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和院子里的邻居打声招呼,让他帮忙照应一下,然后你就放心走吧,邻居们对你们家会比对自己家还关心,你家要是来了客人,他们就会把客人先请到自己家里去坐一坐,抽烟、喝茶样样不落,一直等到你回家,这就是北京人常说的那个字:面儿!

 没有了这个面儿,你在老北京的胡同里会活得很憋屈,大家都不愿意理你,全躲着你,有事儿没事儿还拿话挤兑你,包括你全家,这种滋味一天两天还能忍,让谁一忍就是一辈子,而且这种名声还能遗传,谁也受不了,这就是民风,当时的北京胡同里,就是这种很独特的民风。

 言归正传,洪涛直接拿了家里的钱和相应的票、本,然后推着他那辆婴儿车,直奔几百米之外的合作社,开始和那些大人们一起排队。洪涛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如果有需要,他能从早上6点一直排到晚上6点,所以他必须也肯定是排第一个的。

 “阿姨,5斤富强粉。”今天洪涛是来买白面的,富强粉就是一种比标准粉白、细的白面,这在当时也是限购的,每人每月都是定量供应。

 “这是谁家小孩儿啊!怎么自己来买东西了?你家长呢?”洪涛虽然比同龄人高一头,但是粮店的那个大木头柜台也不低,他只能出半拉脑袋和一双眼睛。

 “我父母上班了,所以我来买面,给您钱、粮本!”洪涛把钱和自己家的粮本举了起来。

 “我看看啊…哦…就是藏经馆胡同的,小朋友,你这个年纪太小了,阿姨不能卖给你,万一你把钱弄丢了,你们家大人还得找我来,你还是等你家大人来买吧啊。”粮店里的售货员看了看洪涛的粮本,大概知道他是那家的孩子了,但是不同意卖给他粮食,原因也说得过去。

 “我识数,标准粉18一斤,富强粉26一斤,我看着称呢,而且这些爷爷、叔叔大妈都是这一片的街坊邻居,谁都可以给您作证,我一大早就来排队,您不卖给我,那我肯定是不会走的。”洪涛扯着还没变声的公鸭嗓子开始和售货员掰扯,还把自己的竹制婴儿车拉了过来,挡在柜台前面,摆出一副不卖给老子,谁也别买的架势来。

 “嗨,我说,你就卖给他吧,他是我们胡同的,他姥爷可不好惹,这个孩子我看也随了他姥爷的脾气了,我们家里还都有活儿呢,赶紧吧!”队伍后面的人开始不乐意,排半天队光听前面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在这让扯淡,现在也不是看热闹的时候,于是就开始起哄。

 “小孩儿!我可和你说清楚了啊!多了少了的可被找后账啊!你拿的动吗?”售货员也没辙了,这么多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虽然她不怕,但是烦啊。

 “那就麻烦您给我放车里吧,我推着回去,明天我指定还来麻烦您,我姥姥的家的东西也归我买了。”洪涛指了指自己的竹子车。

 “让你们家大人来!你个小孩儿跟着瞎搅合什么!”售货员不情不愿的把面口袋放到了洪涛的竹子车里,拍了洪涛脑袋一下。

 “阿姨再见啊!咱们明儿见!”洪涛推着小竹车,一边往外走,一边和售货员打着招呼。对待粮店和副食店的售货员必须得客气,有火儿也得着,这个时代他们就是大爷,关系好和关系不好很影响生活质量。就拿最简单的买说吧,关系好的,他切的时候就会多给你切肥,少切瘦;关系不好的他就多给你切瘦,少给你切肥

 当时肥是老百姓的最爱,买回家去可以炼大油,剩下的油渣还能包饺子、炒菜用,瘦是没人愿意要的,没有油水,吃着都嫌牙。

 “这孩子还真能干,这才几岁啊,就知道帮家里干活了。可是他妈他爸不管他吗?这么点岁数也不上托儿所,就这么整天外面跑?”洪涛还没走远,买粮的队伍里就传来了议论声,某不太熟悉洪涛家情况大妈开始为洪涛鸣不平。

 “他婶子,你这就不知道了,这个小子贼着呢,今年还不到5岁,天天拿着课本到学校里去听课,就在我们家小孙子的班上。学校老师也没人管他,想听课就听课,听完了就去老师办公室里让老师给上小灶,我估计他家里指不定那位就是学校里的校长呢!”另一个家庭妇女接茬了,她显然也不熟悉洪涛的家庭,只是听过小孙子的介绍,见过洪涛而已。

 “你们俩啊,都是瞎扯,我就住他姥姥那个胡同里,隔着一个院门。他家就住胡同口的那座楼里,姓洪,家里那儿有什么校长啊,不过也别说,他爸还就是个老师,听说还是教大学生的,说不定认识学校的校长。这个孩子以前可调皮捣蛋了,没有一天不惹事的,上幼儿园都能把老师腿给打伤了,不过这几个月倒是老实了,还知道帮家里干活,他爸也恢复工作了,估计是有时间教育孩子了吧,这个大学老师看来就是不一样啊!”听见了前面的议论声,后面立马就有更知内情的人士站了出来,纠正她们的错误。在胡同里,只要不是离得很远,基本上谁家的情况也瞒不住别人,事情只要出了你家门,就不受你控制了,不过也有一个大概的规律,那就是坏事比好事传播得要快好几倍。

 洪涛不会理会这些家庭妇女的碎嘴子和闲话,他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现在换成一个后世里在社会上混了40多年的灵魂,脸皮就更厚了,只要不是指着鼻子点名道姓的骂人,他都能无视,其实就算不无视,他也没辙,这个小胳膊小腿的,只要能说闲话的人,他一概打不过。

 有了一次成功的案例,父母除了吃惊、后怕之外,更多的还是欣慰。不管洪涛能力如何,事情办得效果如何,光是这份心,就已经比同龄孩子强很多了,做为父母来说,这已经足够了,还超出了他们的期望值。

 和洪涛预料的一样,当吃晚饭的时候洪涛父母把洪涛的所作所为说给了洪涛的姥姥、姥爷听之后,洪涛的姥爷立马就掏出一个5分钢镚,不顾洪涛父亲呲牙瞪眼的反对,到了洪涛的小手里,然后大手一挥,洪涛姥姥家的采购任务,也归洪涛干了,对于这个老头来讲,能提前享受一下孙子辈的孝敬,已经是最高兴的事情了,就算是把钱和粮票丢了、把酱油、芝麻酱瓶子摔碎了,那也是小事儿一桩,不值一提。

 于是,洪涛又多了一项日常活动,没事儿就是推着那个小竹车,满胡同满街的转悠,由此又给洪涛带来了一个额外的好处,那就是他再去北新桥大街上转悠,就是名正言顺的了,不管遇到谁,都可以把兜里的副食本或者钱和粮票掏出来,大声告诉他,我是来帮家里买东西的,北新桥三条胡同口,也有一家合作社,还是这一片最大的合作社,来这里看看是不是更肥、米是不是更好,那是正当的、也是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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