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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背景
 二十年代江南的小城是故事中的小城。这样的小城如今已不复存在,成为历史陈迹的一部分。人们的想象像利箭一样穿透了时间的薄纱,已经逝去的时代便再次复活。时光倒,旧梦重温,故事中的江南小城终于浮现在我们的面前。

 一条大河从小城中间穿过去,在最热闹的街区拐了个弯,一直通往远方的铁路线。是新和旧处于替的时代,新思想和旧势力都很脆弱,同时也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大。旧的势力以巨大的惯性向前滚动,新的思想却像雨后的笋,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新思正在这座小城里逐渐蔓延,新型的小学和中学不仅出现,而且已经培养出第一代新人。当北方的军阀正在混战,为地盘打得不可开的时候,这座江南的小城仿佛没受到任何影响。大河里来来往往的船只,夸张地带来了外部世界的消息。小城多少年来与世隔绝的传统被打破了,老年人缅怀着过去的岁月,憧憬着新生活的年轻人都变得不安分起来。小城里有了第一张定期的报纸,不时地报道着外埠和本地的新闻。“新”作为一种时髦字眼,正不可阻挡地深入人心。

 多少年来,甄家大宅里发生着的一切事情,一直是小城中人们议论最多,而且最津津乐道的不朽话题。虽然昔日的繁华已经过去,正在走着下坡路的甄家深宅大院,仍然是这座南方小城里大富大贵的标志,仍然是人们心目中享乐的天堂。甄家大宅意味着用不完的金钱,意味着享受不尽的美女,意味着男人们所能追求的极致。

 未来的建筑学家,将不得不对甄家先人房屋设计的布局,刮目相看,感到由衷的佩服。整个大宅坐南向北,完全符合中国著名的风水家的观点。坐南向北,这说明大宅的创始者,是一巨商。甄氏世代以经商为业,只是在祖父那一代,才开始用钱换了些功名。汉《图宅术》中写道:“商家门不宜南向。”又接着说:“商金,南方火也。”火克金为凶,而北方为水,金生水相生相吉,所以大门应朝向为北。

 甄家大宅在平面布置上,采取了左右两条轴线为一组的对称形式,以一种典型的南方式的四合院为基础,组成一组组封闭的穿堂建筑群。在各主轴线上,由北而南,大厅一进接着一进。各进建筑的间隔处,大都以墙垣隔成院落,错落有致,很好地解决了通风采光以及排水问题。在两条相邻轴线的房屋之间,有一条深深的过道。这条过道最初设计时,其功能专供妇女及仆人们出入,同时它也是极好的防火过道。

 由于南方气候,在雨季到来的日子里,小城的人都因为而到处生霉发愁。在如何防这一点上,甄家大宅所采取的办法,便让人拍手叫绝。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室内的地面,全部采取方砖平塌,方砖下设置了兰盆或坛子,使地面与地气隔开一段距离。这种设计,不但有效地解决了防问题,而且冬暖夏凉。至于户外,一般都用整块的青石板铺地,或者用齐整的方砖,要不就是采用鹅卵石与缸片组合成各种图案。

 在我们这个故事拉开序幕的时候,甄家的大宅已经开始彻底颓败。昔日豪华只剩下一些残影,门窗的红漆早已剥落,到处可见缺少管理的痕迹。石间长着叫不出名的小草,是的地方,就生着厚厚的青苔。只有空气中,仍然洋溢着的气息,女人的脂粉气味,仿佛凝固在了南方特有的气氛之中。许多没人住的老房子正在开始漏雨。

 甄家的显赫地位,在小城中已变得越来越不重要,然而甄氏父子的风传说,仍然添油加醋到处传。传说中的大宅里,美女如云,夜夜狂。千奇百怪的传说,像美丽的蝴蝶到处飞。人们丰富的想象中,甄氏父子像《金瓶梅》里西门庆一样,过着放纵糜烂的生活,他们服着祖先留下来的药,使用着不久以后便要失传的具,沉浸在最后的欢乐里面。

 十年前,号称中魔头的甄家少东家乃祥,过完了大烟瘾后,在做的途中,不明不白地患了瘫痪,变成了一个只剩下一口气的活死人。关于乃祥突然瘫痪的原因,有过种种稀奇古怪的说法。二八佳人体似酥,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人们坚信万恶为首的教条,坚信乃祥的下场,不过是纵过度的必然结果。人们坚信甄家老爷子迟早也有这一天。

 在一个早的日子里,天色阴沉,空气漉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一场大雨正在酝酿,街上的行人匆匆往家奔去。一位电影放映员,带着一架小型的电影放映机,坐船来到这座小城里。海报早在几天前就贴了出去,负责接待的人在码头上恭候着。当放映员从船上下来的时候,一场大雨噼里啪啦地直泻下来:由于担心当时还是很昂贵的放映机和胶片会被大雨淋,放映员又一脸不高兴地退回到了船上。负责接待的人十分抱歉地跟到船上,慌忙不迭地递着香烟,好像这场突然到来的大雨,是因为他们的过错似的。放映员接过递给他的老刀牌香烟,放在鼻子底下嗅着,当他闻到那烟已经有了些霉味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把烟扔了,然后从自己怀里摸出一包刚拆封的三炮台,自顾自起来。大雨没完没了地下着,放映员心烦意,临了只好把放映机和胶片留在船上,负责接待的人替他打着伞,匆匆走进离码头不远处的一家小旅馆。

 大雨连续下了许多天,负责接待的人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放映员,把他当作大人物一样供着。短短的几天内,放映员尝遍了小城中所有的馆子,并且连续三天光顾院。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扔在了院里,临了,还不得不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块金表拿出来当作抵押。放映员挥金如土的豪举,让人想起十多年前乃祥在院的狂。人们记得那一次是乃祥的生日,院中几乎所有的女都得到了乃祥的宠幸,所有的下人也幸运地得到了红包。十多年以后的放映员和乃祥如出一辙,他没有乃祥金不倒一夜御数女的本事,便和一个叫作水仙花的女打得火热。放映员毫不含糊地把自己身上的淋病,传染给了水仙花。小城为了接放映员的到来,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淋病在这座小城市里叉感染,像感冒一样风行起来。女传染给了嫖客,嫖客再传染给自己的妾,于是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医治病的广告。

 雨终于停了,放映员带来的装着放映机和胶片的木箱子,被抬到了学校的操场上。这些巨大的木箱子的角上都包着铁皮,因此显得更加笨重。从上午起就开始忙碌,一直到天快黑下来,在放映员焦灼不安的指挥下,一切才安排停当,黑的人群挤在操场上,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望眼穿地等待着银幕上的奇迹出现。人们不敢相信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当人们看着银幕上的人影,像真人一样动起来的时候,不由得发出一声声惊叹。许多人好奇地钻到了银幕的背后,想弄明白是不是有人在捣鬼。

 一场难以想象的混乱发生了,虽然事先做好了一定的准备,但是一旦混乱真的发生,原来安排好的那几名维持秩序的人,根本控制不住局面。人们的心思都不在银幕上的影像究竟是什么,而是喋喋不休地为凭什么会这样,吵得不可开互不相让。银幕上的海盗向美丽的女郎扑过去的时候,正看着电影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大打出手。沾满泥浆的鞋子和一顶帽沿已快扯下来的毡帽,在空中掷过去又扔过来飞,放映员被突如其来的混乱,弄得心神不定,他手忙脚地换着胶片,结果应该放的秩序也弄颠倒了。银幕上的故事刚刚进行到一半,大团圆的结尾便被提前放映出来。

 第二天,在赶来喝早茶的茶馆中,在划拳行令的酒桌上,在淘米洗菜的井边,在小城独此一家澡堂的大池子里面,都在议论前一天放过的电影。大家还在为昨天晚上没有争明白的话题,继续斗嘴吵架。尽管已经有人做出了科学的解释,但是上了年纪的人坚信,所谓电影,只不过是放映机里藏着许多小人。这些小人是用面团捏起来的,至于面团捏起来的小人为什么会动,就一时说不清楚了。老人们相信那个放映员所以会那么傲气,不过是因为他像魔术师那样,掌握了让小人动起来的秘密。

 放映员带着他的包着铁皮的木箱子走了以后,人们为电影产生的激动很快结束。就在放映员走后的第三天,甄家大宅里发生的事情,再次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这天早晨,大约九点钟的时候,眼药过度的甄老爷子,由于昨晚的做没有尽兴,起之前,让桃花又一次骑坐在他的身上。桃花名义上是大少爷乃祥的小妾,然而大少爷瘫痪以后,她便偷偷地跟老爷子勾搭上了。在桃花呻着的颠簸中,甄老爷子不由自主地动起来。当高xdx像泉水一样来临之际,桃花从自己虚着的眼里,发现老爷子的眼珠子已整个地翻了上去。

 甄老爷子的突然去世,陡然成了小城中的大事。由于甄家老爷子唯一的儿子乃祥已经成了一个废人,老爷子这一撒手离去了,留下的万贯家产,自然而然就全部落到甄老爷子的独生女儿妤小姐手里。妤小姐是一位尚未出嫁的老姑娘,甄家老爷子在世时,她的婚事就曾经是本城最引人注目的焦点,甄老爷子一咽气,大家首先想到的,立刻就是甄家大小姐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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