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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陈家姨母
 这,天沒亮时就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打在后窗外的芭蕉叶上。

 丹菲被吵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撑起了窗户,坐在榻上,看着东方的天空一点点亮起來,呈现出一种水晶一般的透明的蓝灰色。雨天鸽子沒有出笼,可是丹菲的心情却是不受拘束的鸟儿,着风雨飞翔在高高的天空中。

 她已许久沒有这么快乐。哪怕此刻天空翳,可是她的世界里正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大明宫的游园宴也并沒有因为雨而取消。

 梨园里繁花胜雪,衣衫丽的名媛贵女撑着轻飘飘的竹骨伞,俏生生地站在树下赏花,人比花娇。

 游廊中,殿檐下,宾客们谈笑风生,诗作对。教坊乐人吹着靡靡之音,混着酒香,在细雨中飞去老远。

 丹菲偷偷打了个呵欠,往果茶里加了一勺蔗浆,轻轻搅拌好,放在韦皇后面前的案几上。

 不远处,公孙神爱被一群年轻郎君们簇拥着,呈众星捧月之态。公孙神爱姿态矜持腼腆,眼角眉梢却依旧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李隆基同郡王妃姗姗來迟,一眼看到公孙神爱,随即出了惊。恰好公孙神爱被男人们纠的有些烦了,起身往游廊上走去。李隆基看郡王妃正在同上官婉儿寒暄,便不动声地跟了过去。

 郡王妃回头不见人,脸上的笑一僵。

 “阿段,去将郡王请回來。”韦皇后不悦道“今是怎么了?年轻人一个二个都像在身上绑了线,全被那个公孙娘子牵着走了。”

 李碧苒冷笑道:“男人就像狗,闻着味,哪里有不寻着去的道理?”

 贵妇们一阵嘻嘻笑,只有郡王妃神态端庄,不以为然。

 丹菲撑着一把金红面绘白茶的油纸伞,走进梨花林中。

 梨花深处人影绰绰,时不时传來轻声笑语。细雨和花瓣落在伞上,发出轻轻的响声。远处有一对人正在梨花树下私语,也不知是哪两个小

 丹菲寻着人声走去,十分意外地发现,李隆基并不在。

 崔景钰和公孙神爱四目相望,落花如雪,撒在他们的发上、肩头。公孙神爱明媚秀丽的面容笼罩着一层光彩,双目晶莹如月照水,望着崔景钰的样子,仿佛他就是她的神。而崔景钰低头看着她,嘴角带着笑意,目光柔软,极其耐心地听着她说着什么。

 丹菲停下了脚步,忽然觉得满林的梨花白得有些刺眼。她下意识抬手按在口,努力想平复那种酸刺痛的感觉。

 眼看公孙神爱的目光朝这边扫來,丹菲踉跄地转过身,慌不择路路匆匆走了。

 少女的蓝紫纱裙很快就被繁密的梨花掩盖住,只在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崔景钰幽深的眼眸里印着她的蓝裙红伞的丽背影,那种让公孙神爱惊过的热切的表情再度浮现。

 “钰郎…”公孙神爱困惑道“你怎么了?”

 “沒事。”崔景钰转过头來时,已恢复了往常温和却疏远的模样“雨把衣衫都打,我送你回去。”

 丹菲心绪混乱地走了半晌,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离大殿越來越远了。她停了下來,靠在一株梨树边,长长吁了一口气。

 绣鞋已经打,沾着落叶和泥土。一缕鬓发垂落在脸庞,扫得有些

 丹菲从荷包中取出小银梳,一边梳头,一边出苦笑來。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莫名其妙就了方寸,弄得活像偷看到什么不雅的事一般。

 那两人一个未婚,一个未嫁,郎才女貌,一同在雨中赏个梨花,本是一桩风佳话。倒是她贸然闯入,差点就惊扰了他们,才是不妥。

 丹菲又叹了一声,重新打起伞,寻着大殿而去。

 那个男人,却从來沒有这样温柔带笑地凝视过他。丹菲觉得自己能得他温和友善地看两眼,就够烧香谢祖宗了。丹菲不怀疑崔景钰是欣赏敬佩她的,但是他将自己视作一个同伴,而不是一个女人吧。

 像刘玉锦和薛崇简那样,救命之恩后,有缘再相聚,而后相恋,显得顺理成章。可是丹菲始终搞不懂,自己对崔景钰的这个感情,是从何处生出來的。

 初次遇他时,他还是个令人生厌的纨绔子呢。从几何时,他已变成了自己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是在他离去后,自己回头再寻不到他的身影。还是在很久以前的雪原上,俊美的男子从马车里出來,居高临下地同她四目相接。

 简直就像是命中注定!

 “在想什么呢?”李隆基含笑的声音骤然响起。

 丹菲猛地站住,差点连人带伞撞进他的怀里。

 “怎么了?”李隆基看清丹菲泛红的眼眶,蹙眉道“有人欺负你了?”

 “吹了风而已。”丹菲别开脸,后退半步“皇后唤您回去呢。郡王妃也在等着您。”

 “知道了。”李隆基道,有些不舍地朝林子里望了一眼“公孙娘子真乃绝。景钰素來好运。明明冷冰冰的不解风情,偏偏你们一个二个还是对他痴不已。”

 “郡王!”丹菲板起了脸。

 李隆基大笑“好,好!我这就回去。”

 丹菲走在他身后,脸红如烧。

 不久,崔景钰也带着公孙神爱回來了。两人就站在游廊下,一边赏雨一边说笑,姿态十分亲密。

 丹菲实在受不了这刺眼的一幕,借口更衣换了班,躲到了一边去。

 院子的一侧,几位命妇正在花厅里闲聊。丹菲路过之际,一位夫人正从里面走了出來,同丹菲打了一个照面,突然面色剧变,惊呼了一声。

 “倩娘!”

 丹菲好似被滚油泼到一般打了一个灵,脸上霎时血尽褪。

 她同这个中年妇人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从对方的容貌上看出了一些同自己相似之处。

 “你…”那夫人忍不住伸手要去摸丹菲的脸“长得真像!”

 “夫人!”她的婢女急忙拉住了她,小声道:“这是皇后的女官!”

 丹菲感觉冷汗顺着背脊滑落,强笑了一下“夫人大概是认错人了。奴姓段。”

 那美貌妇人如梦初醒,失望地垂下手“唐突了娘子了。我夫君乃青州知州,娘家姓陈,荆州人士。我看小娘子面得很,好似我一个失散多年的妹子。”

 “陈夫人。”丹菲欠身“奴年方十八,不知道您的妹子芳龄几何?”

 陈夫人一愣,失落笑道:“你说的也是。我那妹子只比我小两岁,你这年纪,倒同我女儿一般大…”

 说到此,她又是一怔,再度打量丹菲。

 丹菲低垂下头,道:“不打搅夫人的雅兴。”

 说罢不等陈夫人再开口,便匆匆离去。

 “真是像。”陈夫人忘着丹菲的背影,眼眶发红“若倩娘的小草儿还活着,也同她一般大了。”

 “夫人在说谁呢?”李碧苒从花厅里走了出來“那不是皇后的女官段氏么,你们认识?”

 陈夫人抹着泪,笑道:“这段氏生得活像我幼妹少时模样。”

 “这么巧?”李碧苒道“我记得段氏的母亲姓文,世代书香呢。”

 “自然不是她了。”陈夫人十分失望“我那妹子嫁了曹家。后來她夫君犯事,夫俩连着小女儿一并都葬身火海了。”

 李碧苒却听出了端倪,拉住陈夫人道:“可是早些年谋逆,想废了今上,拥立相王的那个曹将军?”

 “正是。”陈夫人尴尬,不愿多提此事,寻了个借口离去了。

 李碧苒却是两眼一亮,思索了一番,寻太平公主而去。

 丹菲的身份,李隆基留了个心眼,是瞒着太平公主的。太平公主之前也从沒在意过丹菲这个小棋子,如今听李碧苒一说,才起了兴趣。

 “若真是曹家女,何必假扮段氏?”太平道“也许又是崔景钰和三郎私下有什么计划,瞒着我罢了。这段氏乃是崔景钰的心腹,不能为我们所用,如今有用时可以留着,但是将來却最好能将她除去。”

 李碧苒道:“这段氏十分可恶。我好不容易将外甥女嫁了文默,就想笼络他。可阿锦偏偏极听段氏的话,段氏也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她如今一心向着夫君,根本不肯帮我呢。”

 “你那外甥女就是个废物,枉你还将她当成一条忠犬。”太平不屑道“我让安在临淄王府的人打听一下这个段氏的身份好了。若真是曹家女,那可有趣了。曹永璋当初是想拥立相王的。如今三郎将她的女儿改名换姓,又送到皇后身边。这要让皇后知道了…”

 太平涂着丹寇的手把玩着一串璎珞,脸上出戏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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