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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七章 病疾
 要出大事。

 张廷玉只觉得自己有些头晕脑了。

 他皱着眉进来,朝着躺椅上一仰,便道:“再闹下去,我这脑袋得掉了…”

 看他这模样,事情应当棘手,可不至于掉脑袋吧?

 顾怀袖问道:“又牵连到你了?”

 张廷玉叹气:“谁让我当年揽下了这事儿…皇上连顺天那边的官兵都拨给我了,可找不见人就是找不见人,差事难办。”

 这说的还是明朝遗祸的子,本来下面有人查到有人要在皇帝谒陵的时候行刺,甚至为着这件事部署了许久,忽然之间今天去谒陵了,一条鱼也没捞着,可把皇帝给气着了。

 结果,回来皇帝自然是大发雷霆之怒。

 皇帝一发怒,倒霉的都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这一回太子跟着来,一见到有机会编排张廷玉,几乎是立刻就上去了,说张廷玉抓反贼不力。

 当年朱江心的事情,张廷玉还跟太子结着怨,太子被咬过,记得可清楚得很。

 不过好在皇帝也清楚得很,听见太子说张廷玉哪儿哪儿哪儿不好,倒是反过来把太子给骂了一遭。

 只是,张廷玉毕竟说过要抓了朱三太子去,现在人家蹦跶到面前了,他还毫无反应…

 说起来,其实也因为手里没个实权。

 到底顺天的官兵能动,到了江宁还有什么剩余?

 张廷玉也是没办法。

 不过今天这事情一出来,皇帝干脆地直接交给张廷玉督办了,给他两年,抓不到人,项上人头连着顶戴花翎一起扔掉。

 顾怀袖只听了个大概,前几天知道消息,这会儿忽然张廷玉回来又说事情不好,真有些闹不明白了。

 张廷玉扫了青黛一眼,青黛自动听话地出去了,屋里就剩下两个人了,张廷玉才敢说。

 “皇上要抓的消息,只有几个人知道,都是皇上的近臣,下面的官兵们顶多知道今天要朝着哪里走,都说是去保护皇上,怎么可能告诉他们今天是要去抓?人多嘴杂,走漏风声谁也担待不起。可现在说好的,消失了,不见了。”

 张廷玉说着,脑仁都疼了。

 他稳了稳才道:“两年时间,再抓不到朱慈焕,只怕是霭哥儿就见不到我了。”

 “你说风声没走漏,我信,可不代表你们不走漏风声,旁人就听不见风声。”

 顾怀袖知道他现在头疼,放了扇子,过去给他额头,只慢慢地说着。

 “能逃窜这么久,能策划谋反刺杀,也不是没脑子。兴许他们发现自己手底下的人里有内,明明将消息放给了皇帝,可皇上还是按着原来的计划谒陵,这不摆明了给人跳坑吗?我若是…我肯定不会去。”

 “饭不能吃,话不能讲,你可收着些吧。”

 张廷玉闭着眼,渐渐松下来。

 他琢磨了一阵,又道:“最难办的,便是你说的这一种了。”

 对付聪明人,比对付蠢货难多了。

 张廷玉宁肯是朝廷这边有内,也好过那边有智囊。

 能从种种的蛛丝马迹之中得知皇帝谒陵是一个陷阱,想法也是足够不一般了。要紧的是,这些人的计划原本已经很老了,甚至人都开始朝着谒陵时候的地方埋伏了,可说撤就撤,要多大的本事?

 要么这人是朱三太子朱慈焕本人,要么就是他们这群人之中还有个跟朱三太子差不多的人存在。

 朱三太子不过是个老头子,若有这样好的算计,只怕当年也不用自己的女上吊死了,连着三个儿子一个孙子都被抓杀死。

 只怕是请了什么了不得的谋士吧?

 越想越心烦,索懒得去想。

 张廷玉这会儿坐着,只摸着顾怀袖的手,道:“现在抓不到,一眨眼没了消息,我还要留在江宁办事,弟弟们也还陪着父亲,只是我怕是没什么时间。明一早,我往府衙去抽调人,靠近中午的时候,你便往葵夏园去,中午我办完事也回来,廖掌柜的说皇上一走,就能请咱们吃个饭了。”

 “廖掌柜的倒是好心,到时候带着霭哥儿也去吧,我看他当年跟廖思勉玩得来。”

 顾怀袖说着忽然想起一桩事情来。

 “前我听说沈恙的儿子取哥儿要找先生,说是想要找你,你怎么想的?”

 “取哥儿?”

 张廷玉沉了一下,末了却笑:“肯定答应啊,再能耐,还不只是个商人?如今且看他能翻出什么来。至于取哥儿这孩子,我倒是见过的,看着很聪慧,就是身子骨不大好。若能长命百岁,却不知是不是下一个沈恙…让他儿子拜我为先生,却是能够避免以后作了。”

 “我是怕到时候反而牵连到你的身上去。”

 想想沈恙现在还在张廷玉的网里,网一收,难保沈恙不会祸及九族。

 张廷玉却道:“可大可小的事情,端看我怎么握着吧。”

 现在,张廷玉倒是一下不说话了。

 话题拉开了,也就不想着南明的事情了。

 他时候问了问张英的意思,张英为官多年,自然知道现在这些事情怎么处理。

 张英只道:”当年你年幼,还不知皇上对有多痛恨。曾出过庄廷龙明史一案与沈天甫等人的案子,杀了无数人。这一次若你不能处理好,怕是皇上不高兴,那一切就到头了。做臣子,终究还是一个忠字。朱三太子越早抓到越好,即便你没有消息,先抓抓别的也成。这两年,冒名顶替过朱三太子想要造反的人多了去了。“

 皇上老想着朱三太子的事情,就会一直觉得张廷玉没在这件事上花心思。

 事实上,张廷玉这里惦记着自己的脑袋,在这件事上花费的心思还真的一点也不少。

 只是,皇帝看不到的东西都是白干。

 所以张英的意思也很简单,做事一则对下,二则对上,三则才是自己的同僚。

 做事让皇帝看见,是小心思小手段,无伤大雅的。

 这样的办法,从张英的嘴里说出来,倒是让张廷玉有些没想到。

 只是回头一想,浸官场多年的张英,这些小手段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

 他倒也知道这些都是免不了的,一面想着旧年的几桩案子,便朝着江宁府衙去了。

 回来的时候时间正好,索朝着葵夏园去。

 顾怀袖没事去得比较早,已经在葵夏园坐了许久了。

 外头风景好,他们索坐在水榭里,这会儿正逗着笼子里的鸟儿,刘氏身边的丫鬟来报:“夫人,沈公子来了,说有事情要跟老爷谈谈。”

 刘氏一怔:“哪个沈公子?”

 “沈园那个沈公子。”

 沈园的那个?

 不就是沈取吗?

 顾怀袖忽然想起前几天听见的风言风语,说是沈恙把茶行的生意,都给了年纪尚幼的独子。

 现在万青会馆这边肯定也有相关的生意要交接,没那么简单就处理了。

 刘氏起身道:“我家老爷还在外面跟人谈,我见着取哥儿也是喜欢,出去接他一下。他来了,沈老板肯定也要来,茶行生意交接的事情这样大,从不敢掉以轻心。哎…”顾怀袖索也起身道:“那我跟着回屋里去吧,一会儿你们谈完了,二爷也该来了。”

 “那可正好,我这先去,寒梅,把二夫人带着走。”

 刘氏吩咐了一句,刚好与顾怀袖走到门口上,便放开了手。

 不过没想到沈取进来得倒是快,这会儿已经进来了,见了刘氏与顾怀袖便立刻行礼,拱手给见好。

 “快别多礼了,你来得倒是早,却不知你沈爷是否在后头?”

 刘氏随口问了一句,就要带着沈取朝屋里走。

 顾怀袖站在另一边,这会儿倒不好先走了。

 沈取也瞧见了顾怀袖,问了声好之后就再也没说什么了。

 之所以沈取年纪轻轻,沈恙就敢将生意给沈取,还是因为沈取聪明,更何况还有钟恒和李卫,就是沈取当个甩手掌柜也不会亏本。

 现在沈取也没有什么重担在肩的感觉,只笑道:“我爹这种懒人,怕还要过一会儿再来。”

 结果话音刚落,就有小厮来说沈爷已经到了园门口了。

 刘氏顿时笑开:“取哥儿说什么都不灵,唯独说他爹的时候比什么都准。”

 顾怀袖也是笑笑,打趣道:“同出一脉,看你便知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取笑着,眼神里难得带着几分明媚。

 他听见有人在后面奔走,只道:“这可不一定,沈取听说,张老先生肯收我为——”

 声音不知怎的一下顿住了。

 沈取原本红润的脸转瞬就惨白下来,他甚至连句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一头朝着地上栽下去!

 顾怀袖吓了一跳,正好站得离他不远,一把上去将人给扶着,却见着沈取整个人面色青白,搭着眼皮,竟然连呼吸都没有…

 她手脚都是冰凉的,有些不知所措,又心惊胆战得厉害,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个人倒在自己面前…

 早就听说过取哥儿身子不好,随时可能没命,可前阵子看这不还好好的吗?

 今天还好好说着话,怎么就…

 顾怀袖揽着取哥儿的身子,只道:“赶紧叫大夫!赶紧叫大夫啊!”刘氏也忙叫丫鬟快些去,一时之间这里所有人都手忙脚起来。

 取哥儿闭着眼,呼吸微弱得很,眉头拧着,像是溺水了的人一样,呼吸困难得很。

 他身子一下发了寒,冷得不行,瑟瑟发抖,连嘴都青紫一片。

 顾怀袖只把他搂在怀里,感受着那颤颤的抖动,也不知怎的连着自己一颗心都跟着慌了起来。好生生的一个孩子…

 她忙伸手出去掐孩子的人中,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了。

 “取哥儿!”

 前面进来的沈恙还跟身边的钟恒说说笑笑,这会儿进来立刻就看见了被顾怀袖搂着,已经昏过去的沈取。

 他脚步一顿,跟掉进冰窟一样。

 顾怀袖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有人拉了自己一把,将她推开,接着有人用发抖的手,很熟练地从她手里抱走了瘦得厉害的沈取。

 沈恙探了探沈取的鼻息,差点没站住。

 “沈爷,沈爷你冷静些——”钟恒上来,只担心沈恙出事。

 取哥儿去年都好好的了,现在怎么忽然…

 谁受得了这样大的刺

 大夫明说了,熬过去年就差不多了,怎么今又来这一遭?

 沈恙抱着取哥儿,只道:“院子,不,找间屋子,带路…”

 他有些凌乱地对一旁的丫鬟说着,丫鬟吓住了,沈恙看她不动,只一脚踹过去:“还不带路!愣着干什么!”

 顾怀袖也是被吓得不轻,几乎连心跳都停了,这会儿只劝沈恙道:“你冷静些——”

 “不是你儿子你当然能冷静了!”

 沈恙现在已经心慌地口不择言,他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错了,也懒得管,抱着取哥儿就要找路。

 刘氏忙道:“这边——”

 钟恒看不下去了,上前伸手,看着沈恙,道:“沈爷,我认得路,你现在昏了头,我抱取哥儿先去,您后面跟着吧。”

 说完,也不管沈恙是不是同意,只将取哥儿抱稳了,快步朝着客院而去。

 沈恙还穿着那一身艾子青的长袍,他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远远见着钟恒的背影,沈恙将手指缓缓地给握紧了,却又像是终于被什么怒了一样一把摔了上的玉佩。

 这一回,听见声响,沈恙总算是冷静了不少。

 他闭了闭眼,只将双肘撑在池边的栏杆上,两手手掌并起来按住自己一张脸,又用手指眼角…

 都说了要好的,要好的,现在出个什么事儿?

 都是庸医,庸医!

 治不好命的庸医!

 他呼出一口气来,这才觉出自己方才的失态来。

 顾怀袖在一旁看着,也见着他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一时竟觉得他可怜,忽然像是个风烛残年垂垂的老人了…

 张廷玉进来得迟,不过进来的时候听见人喊找大夫,取哥儿出事什么的,便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了。

 他心沉了下去,却缓步来到顾怀袖的身边,握了她手,才发现冰凉得厉害,只道:“怎么了?”

 “方才被吓住了。”

 顾怀袖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又看了一眼沈恙。

 “取哥儿…我还是头一回…”

 说到一半,她没说了,只怕伤着沈恙。

 张廷玉温暖的大掌盖住了她的,给她暖着手,还是道:“会没事儿的…”

 沈恙两手握在一起,看着顾怀袖,终于还是别过眼,一句话没说,过了一会儿才低沉着声音道:“也不是什么大场面,等大夫来了就知道了…”

 这还不是什么大场面?

 顾怀袖也不知说什么好,她看看这园子里的象,也心疼那孩子,只道:“看看去吧。”

 可是她要迈步了才发现自己脚下有些发软,生怕又是一个霆哥儿。

 张廷玉扶了她一把,没说话。

 她苦笑,心里怕得要死。

 他只说:“会没事的。”

 沈恙只看着他俩,忽的一笑,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讽刺,兴许是可怜自己。

 他懒得再说一句话,踩过脚下玉佩的尸体,便似乎镇定自若地去屋里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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