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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四章 笼中鸟
 今天早上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说没就没?

 顾怀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看了多福一会儿才听明白…

 画眉吃砒霜,没了?

 她看了多福很久,又扭头去看青黛…

 人是在顾怀袖走了之后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被发现没了的。

 顾怀袖走了之后,画眉就回了自己的屋里。

 因为顾怀袖跟青黛都走了,作为顾怀袖身边两个掌事丫鬟之一,有的事情就要画眉拿主意,毕竟她原来算是二爷的丫鬟,因为种种的原因伺候了顾怀袖,可这几年也没让她沦为普通的丫鬟,该给她的体面也都给她了。

 这会儿府里有事,自然去问她。

 可没想到,小丫鬟敲门,竟然没人应声。

 一开始人都以为画眉是出去了,可去外头找了一圈,知道画眉手受伤包起来了,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差事要给她办,人应该还是在府里的,门房都说没见到画眉出去过。

 于是,小丫鬟心想画眉也许是在屋里困觉,也可能是之前没回屋错过了。

 她又去找了画眉一回,敲门还是没人应。

 走的时候,小丫鬟灵机一动,看见虚掩着的窗,便过去拉开看了一眼,结果就…

 看见了画眉伏在桌案上,边有血,叫她一声她也没反应。

 小丫鬟这才惊叫了一声,不敢自己进去,连忙叫人去了…

 也就是说,到顾怀袖回来这个时间点为止,画眉其实才刚刚去了不久。

 她按住自己的额头,只觉得真是一瞬间什么事情都出来了。

 原本从四爷那里问到了消息,知道这一段时间这位爷要消停消停了,她还指望着回来将张廷璐续弦的事情给办好了,那里想到府里画眉又出事了?

 “今儿早上走的时候,人都还好好的…现在人在哪儿,我去看看。”

 少说也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还记得画眉是代替坏了事的蕊顶上来的,这几年看着人也伶俐,没犯过什么错。

 青黛也有些恍惚起来:“是…今早也还好好…”不,今早画眉摔了个玉簪。

 青黛忽然想起来了,怎么平白无故就吃了砒霜?

 这件事还是要去看看的好。

 青黛能想到的,顾怀袖必定也想到了。

 前面丫鬟带路,顾怀袖与青黛一道去了画眉的屋。

 人的身子早就凉了,都说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趴在了桌上,桌上有一盏酒杯,里头是掺着砒霜的米酒。

 画眉乃是家生子,张英还是这一座宅院的主人的时候,就已经在了。

 可以说,她一辈子都在张府里长大,如今离开了也在张府。

 生在这里,死在这里。

 家生子。

 顾怀袖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搬到了自己的上躺着,面容带了几分苍白,拧着眉头,却似乎含着轻微的笑意。

 人走的时候,似乎是解,没有什么痛苦?

 顾怀袖远远地看着,可是府里年纪大的婆子,只说这地方不适合让顾怀袖待着。

 她问:“可查到什么了吗?请了仵作没有?”

 “夫人,已经有大夫来验过了,是砒霜死的。不过她只是个家生子…最近府里有谣言,说她…与人私相授受,兴许是受不了这些风言风语所以没了。请外面的仵作来,这…”左右不过就是个丫鬟,死了也就死了。

 婆子们的话很现实。

 顾怀袖听了只道:“那人是吃砒霜死的…别的查到了吗?风言风语又是什么?”

 婆子有些为难了起来,低声道:“前阵子听说厨房的小子们传,画眉姑娘送了石方师傅一个荷包,可石方师傅转手就扔进灶膛子里烧了…这些腌臜事情,原也不敢跟您说,况且石方师傅跟别人不一样。奴婢们也不是那搬弄是非的人,只想着若是画眉姑娘跟石方师傅能凑个好也罢,可没想到…”

 哪里想到画眉竟然自尽了?

 说来也是唏嘘无比。

 婆子抹了抹眼泪。

 青黛倒是想起来了:“难怪奴婢最近见她神不守舍…”

 酒盏就摆在桌上,屋里也没人进出过的痕迹,人走得安安静静。

 怎么就这么傻呢?

 顾怀袖想起来,画眉子其实比较内敛,当初没得到自己信任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即便是得了她的信任,渐渐与青黛有了一样的位置,办事也很谨慎。今天竟然毁在这样的事情上…

 今早她打碎了簪子,她就该注意一下的。

 “备副好的寿材安葬了吧…”

 想想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乖乖巧巧的一个人…

 她正准备离开了,不料眼神一晃,便瞧见了画眉落在一边的手掌。

 画眉的手之前说是被门给夹伤了,所以包了起来,今早还因为碰到了伤口,所以打碎了玉簪。

 可现在…

 顾怀袖眼神一冷,只道:“青黛,上去把画眉的袖子拉开…看看她手背…”

 青黛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可等到她上去,将画眉的袖子提起来,这么看来一眼,便已经骇然。

 画眉的手哪里是被什么门给夹了?这分明不是任何的夹痕,这是一个很像是马蹄的印子!

 鞋印!

 花盆底!

 青黛倒一口凉气,已然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她的手不是被门给夹了,那就是被花盆底给踩了。

 只有满洲的女人们才穿花盆底,而且要比较正式的场合。

 细细想来,只有那一的点禅寺。

 花盆底…

 画眉之前说了谎,她肯定是背地里做了什么,所以才要对手上的伤撒谎。

 见到了宫里的什么人,因为什么意外所以手上有伤。

 看着伤得这样厉害,只怕用花盆底踩她的人根本不是什么不小心踩着了的。

 “来人,去问问那天去点禅寺的人,画眉见过了谁。”

 顾怀袖看明白就不再看了,叫人查过了说画眉身上也没别的伤。

 银针刺入喉咙之中还是黑的,服毒死。

 可是人死,总是有原因的。

 叫人去查画眉见过谁,为的也不过就是个安心。

 回了屋里,顾怀袖看见了胖哥儿,胖哥儿坐在屋里,也没出去,显然是丫鬟们不要他出去。

 府里平白死了个丫鬟,上上下下也有些人心惶惶。

 “娘,是不是画眉姑姑出事了?”胖哥儿有些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顾怀袖道:“你画眉姑姑吃砒霜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你乖乖的,最近别出去。”

 她从来不怕什么吓坏小孩子的说法,这会儿也不骗胖哥儿,如实把事情都给他说了。

 小孩子总要经历这些的,胖哥儿很懂事,也不会闹。

 他只难过了埋下了头,说画眉姑姑以前给他买的糖人很好看…

 顾怀袖默然无语。

 派下去查的人,什么都没查上来,也不知道画眉到底遇见了谁。

 有关于画眉手上的伤,就是一桩悬案了。

 为着这件事,顾怀袖午饭自然没吃好,张廷玉果然忙着,只叫人捎了口信,说晚上再回来。

 一个人用着午饭,顾怀袖回头看了一眼,原本画眉站的位置,空也没个人。

 她心里难受,破天荒地吃不下什么了。

 在屋里又坐了一阵,顾怀袖想想还是叫人来备办着画眉的后事。

 等到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她才想起去看看石方。

 后厨她已经许久不曾踏足过了,还是原来的模样。

 顾怀袖走到廊檐下头,瞧见外面挂着一只鸟笼子,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石方养的一只画眉鸟了,今天看着笼子却空了。

 “夫人?”

 石方正在用捣药杵将树上采下来的桃花都捣碎了,这会儿看见顾怀袖来,声音便停下了。

 顾怀袖看着石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道:“府里…画眉没了。”

 石方沉默了许久,然后道:“石方知道。”

 “听府里人说的吧?”顾怀袖埋头笑了笑,又觉得笑不出来“怎没见着你笼子里的鸟儿了?”

 “人都没了,留着鸟儿也没意思…它老了,飞不动了,也吃不进什么东西了。”

 画眉鸟也陪了石方有一段时间,如今那个画眉没了,这个画眉也没了。

 顾怀袖看石方脸上也是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只道:“放宽心吧…谁也管不着谁的…”

 石方知道,顾怀袖是以为他内疚。

 毕竟那样无情地拒绝了一个姑娘家大胆的示好,还要使她背受种种流言,如今人先没了,石方心里应该不大好受吧?

 端看那鸟笼子就明白了。

 一时之间,顾怀袖也不想多留,于她而言不过是去了个丫鬟而已。

 该过的日子还要继续过,就像是当年蕊坏了事,换上来一个画眉一样,如今画眉没了,也还会有新的人顶上来,一个接一个…

 “罢了,我不说了,你自己忙吧,我也就是来看看你。”

 “夫人,画眉的后事…”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顾怀袖道:“已经安排人殓葬了,都有人处理。”

 “不写信派人通知她家人吗?”

 “写什么信啊…几乎大字不识一个的丫鬟,本就是家生子,也没个什么亲族,联系不上。”顾怀袖叹了口气,回头道“你把心放着吧,回头也该娶个媳妇儿,把心给定下来了。”

 不识字…

 石方眼神闪了闪,垂首道:“石方会考虑的。”

 她说什么是她的事情,听不听是小石方的事情。

 这么些年,话说了不止一回,可是依旧没有什么作用。

 顾怀袖都已经习惯了。

 她又缓缓从这边离开了。

 石方按着手腕看着她雍容背影,却早在刚才就被顾怀袖嘴里那一句话给了心神…

 画眉竟是个不识字的…

 平里若处理个什么信件,有事都是青黛与她说,她递个口信还成,书信都要青黛过手。

 顾怀袖被青黛扶着回去,张廷玉也终于在天擦黑的时候回来了,整个人都几乎瘫了。

 他看顾怀袖脸色不对,只问道:“怎么了?”

 “画眉今砒霜没了,说是倾心于小石方,可…”顾怀袖说不下去。

 她自己不是不知道小石方那点心思,可旁人的心思她又怎么管得着?

 都是一厢情愿的事情。

 只不知道画眉是不是知道小石方的心思。

 张廷玉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只道:“你那个厨子,给你惹的祸事也不少了。我素来是看他不惯…画眉没了…你身边缺了个丫鬟,什么时候再挑个起来吧。”

 “我知道。”顾怀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你今儿又是怎么了?往日就算是顺天贡院的事情,也忙不了这许久啊。”

 “我不是还有一件差事吗?”

 张廷玉仰在躺椅上,着自己的太阳,显然这几天有点累过头。

 从太子的事情,一直到会试,还有南明的

 件件桩桩,跟扎堆了一样。

 顾怀袖见了,只上来帮他按着额头,只问道:“还有哪件?”

 “南明,说是在山东有人发现了朱慈焕,这老头子…也是能逃,他一家几口都投缳自尽了,朱江心也没了,他还有个人在外头跑…皇上可说了,抓不到人,要我脑袋。”

 最近康熙火气大,没办法。

 张廷玉说着,闭上眼睛,将顾怀袖的手掌拉到了自己的脸侧,贴紧了,还是准备跟她说些高兴的事情。

 “皇上给了我半个步军统领的位置,方便我抓人…今儿我带着人出去城外找了那个报信的人,不过半路上遇见几个诗作对的士子,倒是看见个人。你还记得投河死的汪绎吗?他有个朋友叫方苞,与我同是桐城人。这倒也是次要,要紧的是他们一群人里有有个骂我的,结果我一出现,人人都吓住了…唯有个方苞认识我,可巧着呢。”

 当时方苞叫了一声“张老先生”旁边那几个人真可谓是骇然变。

 张廷玉笑着:“当个总裁官,就是能唬人…我看那个叫做范琇的,自负才高八斗,没将我放在眼底,还说我这状元郎也是得虚名…我琢磨着,是不是徇私枉法一回…”

 “就你,还是算了吧?”

 顾怀袖听得好笑。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即便这人将你骂得狗血淋头,他若真有才,你还不是得放他一个进士功名?”

 “唉,这不就是命苦吗?”张廷玉叹气“好歹这些人都算是我的门生了,还指着我的鼻子骂。你等着看今年会试之后,我给他们批卷…定要叫他们个个羞愤死!”

 小肚肠的张廷玉,这会儿已经开始琢磨报复的法子了。

 顾怀袖只道他心黑,索等着看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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