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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卿何如
 珠帘相撞的声音,很是清脆,顾怀袖已经听见外面丫鬟们恭敬的声音了。

 她略微有些紧张,却将手指握紧,然后直了脊背。

 有些熟悉的声音,只道:“都下去吧。”

 周围的丫鬟婆子们似乎都只是沉默了一阵,也不知是惊讶还是别的,但是都没一句反驳的话。

 就连青黛,都无声无息从顾怀袖身边退走了。

 屋里屋外的人都消失了,竟然也没人说一个“不”字。顾怀袖不怀疑起来,到底这一位二公子到底是个什么脾

 顾怀袖老有点怕这一位。

 她瞧见了自己面前的地毯上落了半片阴影,有些长,拉到了她脚下。

 在一片寂静之中,红盖头被他随手拉开了,然后扔在一旁的雕漆案上。

 张廷玉声音懒懒的:“饿了吗?”

 啊?

 饿了吗…

 顾怀袖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并不是很亮堂,这屋里的光对她来说还是有些晃眼。

 望着站在她面前的张廷玉,顾怀袖脸上的表情很迷茫。

 因为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所以脸上的妆容有些浓,描眉很深,菱红,红烛的光下头,一双眼睛格外地明亮。

 张廷玉看她还痴愣愣的,只微微一笑,温言解释:“坐了有一,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吧。”

 他朝她伸出手——

 顾怀袖秀眉一蹙,着实有些不明白张廷玉在想什么,不过她还是把手放在了张廷玉掌心,由他拉着走下榻边的小杌子,坐到了桌边。

 张廷玉面上看不出喜怒来,整个人都很平静温和。

 可他越是这样,顾怀袖就越是忐忑。

 怎么说,嫁人这种事,也是大姑娘上花轿的头一遭啊,她不忐忑才奇怪了。

 可…

 这张二公子未免也太难琢磨了吧?

 屋里也没别人,张廷玉看着排得满满当当的桌面,给她端了一盘八宝蒸糕,却看她久久没动,以为她是拘谨。

 “这里也没别人,你吃了没人知道。”

 “不是…”

 顾怀袖有些微微地窘迫,她声音有些心虚的细微:“我不饿…”

 早在他没进来之前,顾怀袖就已经把这桌面上的东西都扫过一遍了,而且很聪明地吃了个平均。

 不管是糕点的高度还是摆放的样式,都在她吃完之后被改了个特别顺眼,又看不出被吃过的模样。

 是以张廷玉坐在这桌前面,一点没发现。

 可没发现是之前,现在顾怀袖说自己不饿,又一副奇怪的心虚模样,盯着眼皮子底下那一盘八宝蒸糕…

 张廷玉心思一转,便明白了许多。

 他目光在这桌上逡巡了一圈,落到了一盘芙蓉糕上。

 手指轻轻一勾,张廷玉就将这一盘芙蓉糕勾到了自己的面前,声音里带着笑意:“芙蓉糕如何?”

 “甜了些,少加些糖就更——咳…”顾怀袖说漏嘴了,她连忙住嘴,试图亡羊补牢“我说的是我在家吃的芙蓉糕…”

 越描越黑而已。

 别的不知道,这芙蓉糕浅紫,为九片,按照一三五的顺序从上头叠放到下面,现在成了一三四,最下面少了一片。

 张廷玉观察入微,这会儿再一扫桌面上别的东西,就知道顾怀袖为什么有“我不饿”这一句话了。

 “若你不饿,我们便喝了杯酒吧。”

 原还想着让她吃,现在她自己已经吃,那就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顾怀袖差点被张廷玉这一句话给噎住。

 她吐吐:“我还是再吃一点…”

 抬手拿起一块八宝蒸糕,顾怀袖小口小口咬着,却忍不住抬眼打量坐在她对面的张廷玉。

 今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脸色却还是淡淡,兴许是屋子里的烛火太亮太暖,也让张廷玉的眼底染上几分烟火颜色。

 顾怀袖斟酌了片刻,还是道:“你不吃吗?”

 原以为新郎都是喝得烂醉回来的,不想这人进来的时候,身上虽有酒气,可整个人清醒得可怕。

 她本是没话找话说,张廷玉不想她尴尬,也拿起面前一块芙蓉糕吃,确是甜了一些。

 “这糕点都是府里厨房出来的,你若是觉得哪里有不好,让你丫鬟或是阿德去跟厨房说说就成…”

 “我带了厨子来…”

 顾怀袖忽然恨不得打死自己,在张廷玉微冷的目光到达她身上之前,她及时地埋下了头。

 是了,从没见过姑娘家嫁人还找个厨子当陪嫁的。

 张廷玉笑意微冷,看她慢慢吃着手中那一块蒸糕,半天没啃完,也不着急。

 他只用那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淡然又安和。

 顾怀袖现在快憋死了,她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等手里一块蒸糕吃完,她是真的什么也吃不下了。

 顾怀袖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终于抬头,直视着张廷玉,之前那种忐忑忽然消失干净。

 她问:“虽则有嫁嫁狗随狗之言,我也没想过别的,只是有些好奇,张二公子为何会主动向顾府提亲?”

 话问得客气,其实问题很简单:你怎么想不开要娶我?

 有的话,顾怀袖能憋住,可这些话她不能憋。

 到底她在张廷玉这里是个什么位置,在张府又会是什么位置,以后该怎么做,都是很要紧的,她终究想要过得好一些,不想当个怨妇。

 想当个明白人的顾怀袖,也没遮掩自己的眼神,她看着张廷玉。

 张廷玉却执起放在一边的白玉酒壶,拿过两只小酒杯,各自斟满:“自来旁人都说,张二公子是个性子寡淡的人。想必你也听过不少这样的话了。此言不假…”

 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

 顾怀袖暂时没嘴,继续听着。

 “娶谁不是娶?与其娶那些个完全不认识的,别人喜欢的,为什么不娶个自己喜欢的?”

 张廷玉晃了晃酒壶,而后放下,却将已经倒好的一杯酒,放到了顾怀袖的面前,他自己回手,看自己面前的一杯酒,端起来细细摩挲酒杯边缘。

 “这世间,但凡我能握住的,便伸手握住;但凡我能亲自决定的,便不假手他人;但凡有一丝动心的可能,也该尝试。”

 所以他娶了顾怀袖。

 起身,端着酒杯,走到顾怀袖的身边,他拉她起身。

 顾怀袖也端着那一杯酒,却被张廷玉之言震得找不到自己的舌头。

 这话是什么意思?

 娶个自己喜欢的,又说自己能握住的、能决定的便不假手他人,可一丝动心又是何解?

 顾怀袖真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她一伸手,比出一个食指来:“你等等,我理理…”

 嫁都嫁了,好歹也要明白一点吧?

 顾怀袖注视着张廷玉,她站起来也就到他脖子,平里还算高挑,这时候却有玲珑的姿态。

 她直言问道:“我问,你答。你喜欢我?”

 张廷玉微笑着摇了摇头。

 “…”顾怀袖忽然很想将自己手中这一杯酒给他泼到脸上,她深一口气,尽量压抑自己的怒气:“不喜欢,你干什么求娶我?有病吗?!”

 张廷玉看她一脸几乎忍无可忍手抖得厉害的模样,却莞尔,伸手出去,握住她莹白如玉的手掌“别抖…合卺酒,洒不得。”

 目光柔和,笑容也柔和,可看着就有那么一股子可恨的味道。

 顾怀袖眉头紧皱,端稳了酒,却道:“我名声不好,虽有皇上金口玉言,可未必能长久,为了你家的名声,要不咱们还是和离吧?”

 和离?

 张廷玉一怔,边的笑意,却缓缓地拉了下去。

 他端着酒杯的手很稳,眼神却很冷。

 “和离?”

 “…我的意思是,若张二公子其实并不属意于我…不如…好聚好散…”

 顾怀袖也不想折腾自己啊,好不容易将这话摊开说了,半途而废实非她风格。

 “你都说了嫁嫁狗随狗,嫁了我张二,也随我张二便是。”

 张廷玉举起酒杯,示意她也举起来,口中却道:“我说不喜欢你,可也不曾说过后也不可能喜欢。”

 “我脾不好,但凡有得一丝半点的动心,便该抓住了。我舍不得,若放下这一星半点,却不知何时能再动心一回。”

 “娶你,不是喜欢,是动心。”

 动心而已。

 还没到喜欢的程度。

 合卺酒。

 两个人的手相互地叉过去,顾怀袖糊里糊涂地喝了,又有些呛,她脸有些烧红,明眸里晕染着几分昏沉。

 望着张廷玉,顾怀袖眉头皱得老紧,只觉得这人果真病得不轻。

 张廷玉却说了句足够惊世骇俗的:“此时此刻不喜欢,未必以后不喜欢。先做了夫,情之一字,后再说也不迟。”

 若是现在还在喝酒,顾怀袖能呛死。

 这就是传说中的“先婚后爱”得,她也时髦了一把。

 顾怀袖苦笑,她这是上了贼船了。

 张廷玉只牵着她的手,十指扣紧了,往榻边走,将锦被一掀,却又皱眉。

 红枣花生桂圆…

 为什么花生只剩下了这一颗?

 张廷玉捡起来,伸手轻轻一捏,里头还有两粒花生米。

 顾怀袖脸上有些挂不住,她不过就是坐在那里没事儿干,一颗颗地都吃了而已。

 假装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她低下头,不看张廷玉表情。

 掌心里两粒白白的花生米,张廷玉一笑,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能把个厨子陪嫁到夫家来的人,若是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才是出奇了。

 他捏了那花生米,却递到她边,也不说话。

 顾怀袖抬眼,沉默了一会儿,才顺从地张嘴吃了。

 “炒过的?”

 “生的啊。”

 顾怀袖吃了那么多,自然知道生,回口就说了一句。

 可下一刻,她抬眼看着张廷玉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涨红了脸,一把甩开他的手,这人简直无

 笫夫之间的事情,她却还是害羞至极的。

 张廷玉也不介意,只走过来,将她头上沉重的珠钗发簪取下来,放在案头,柔顺的长发顷刻从他手指之间泻而下。

 他捞了一把,缓缓地捏着,声音也轻缓极了:“我至少对你动心,却不知…卿何如?”

 问她?

 顾怀袖双手手指捏在一起,她心里纠结片刻,却老老实实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一次,轮到张廷玉沉默。

 他半晌没话,才道:“那还是别说了吧。”

 顾怀袖一下笑出声来,整个面庞都生动起来。

 她坐在喜上,眉眼的弧度一下柔和了起来,张廷玉只觉得眼前都亮了一片。

 人说顾三有倾国倾城之貌,果然是不假。

 只是…

 “此将随此风去,西陆蝉声何处旧…”

 他缓缓埋下头,却靠近了她,气息微

 顾三姑娘怕不是个草包。

 他好奇的是,慢慢将这美人外面一张皮给剥下来,不知将出个什么来?

 世人眼中的顾三,却非他眼中的顾三。

 顾怀袖听见这一句,有些惭愧起来。

 诗作原本是别人捉刀,这一句也不过是她改了的其中一句,也非她真才实学。

 她不曾想他也知道这一句,有些尴尬。张廷玉书香世家,又是张英的儿子,怎么也是个才子,她这诗句在张廷玉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顾怀袖只窘迫道:“班门弄斧而已,张二公子见笑了…”

 张廷玉想起那一代笔的事情,却没忍住笑了。

 他自然不会主动将这些事告诉顾怀袖。他只剥了她喜服,扔到屏风后面,又将她进锦被里,才自己褪下衣衫,也挤进被中来。

 红烛高烧,直到天明。

 其实整个晚上,顾怀袖脑子里,一直只回着一句话——

 先做了夫,情之一字,后再说也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顾怀袖:老娘也终于时髦了一回,《霸道相爷,先婚后爱》,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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