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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故曲part.90
 “易怀宇,你还有沒有人?!”

 意料之内,司马荼兰然大怒。

 易怀宇既不反驳也不显丝毫愧疚之情,抬脚踢上房门,与愤怒的司马荼兰仅半步之遥。

 “你们两个背叛了朕的信任,朕还要给你们机会再续旧情,让整个前朝后宫看朕的笑话么?司马荼兰,你以为是谁给你资格在这里直呼朕的名字、疯妇一般大呼小叫的?让你活着,已经是朕的极大恩惠。”

 “恩惠?恩惠就是你不停伤害我的家人,不停让我成为后宫笑柄吗?”司马荼兰怒极反笑,冰冷淌的目光不掩厌恨“易怀宇,你扪心自问,如果沒有司马家和姚家,你能拿得下这皇位吗?如果沒有沈君放多年辅佐,你能放心撒手去征战天下吗?为你付出最多的人却是被你伤害最深的人,你才该想想,自己究竟有什么资格说背叛二字!”

 易怀宇僵立,冷俊面容一阵铁青一阵灰白,过了许久才恢复刻意保持的平静神色:“有沒有资格,朕说了算。”

 “那我今天要是不给你这个资格,偏不肯由你说了算呢?”司马荼兰冷笑,微挑凤眸里一片寒意凛然。

 “你什么意思?”易怀宇反问,隐有不祥预感。

 一道寒光蓦地闪过,藏在司马荼兰广袖之中的小巧匕首暴在易怀宇面前,锋利雪刃无情直指:“我要去见他,谁也别想拦着,你若执意阻止,最终只能从你死我亡中选择一个。”

 易怀宇良久沉默,而后淡淡抬眸:“这就是你的方式?根本就是愚蠢之极的匹夫之勇。”

 “纵是匹夫之勇又如何?能博得一刻自由,远好过被你囚永生永世。”凛冽语气漫上一抹悲哀,司马荼兰慢慢移向门口,决然表情竟让易怀宇隐隐心凉“易怀宇,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就是遇见你,相信你是我命中注定之人。”

 易怀宇垂下眼睑,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一声声,空悲切。

 犹记当年春风飘絮,她在阳光下回眸浅笑,自信骄傲,带着无人可以比拟的绝代风华。而今时光匆匆,她容颜几乎未变,却丢了那份不为任何人动摇的孤傲之心,这一切,都因一段不该存在的孽缘。

 即便明知如此,易怀宇仍不愿将之斩断,如今他还拥有的,真的不多了。

 “你想去见沈君放,可以,反正于你而言,司马原的性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吧?”

 闭着眼说出世上最残酷、最冷漠的话,哪怕知道这样的无威胁会让司马荼兰心如死灰,易怀宇仍然沒有止住的打算,,或者该说,他就是要让司马荼兰恨他、怨他。

 果不其然,那句话让司马荼兰浑身一颤,将要跨出门槛的脚步猛然顿住。

 司马原,司马荼兰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这样的重量还不够与沈君放相比吗?眼睁睁看着司马荼兰的表情从愤怒变为惊诧再变为绝望,易怀宇知道,他的目的达成了,司马荼兰会按照他想看到的结果留在这里,放弃与沈君放最后见面的机会。

 匕首掉落地面发出清脆响声,就着那声响,易怀宇靠近司马荼兰,指尖划过她越來越瘦的脸庞。

 “司马原兵败被俘,身负指挥不力之罪、通敌叛国之嫌,朕会下众臣进谏保他性命并既往不咎,而朕想要的,你知道是什么。”

 司马荼兰紧绷双肩传來细细颤抖,易怀宇伸手揽住那双肩膀,错在背后的手掌轻覆于单薄脊背上。司马荼兰沒有挣扎,这让他不想再搂紧一些,让自己的味道印在冷傲倔强的身子上,然而他明白,终此一生,司马荼兰再不会想与他有任何关系。

 于是本该充满柔情的手指变得冷硬,死死钳住尖削下颌。

 “回到你的宫殿吧,本本分分,做一辈子大遥皇后。”

 司马荼兰无声无息转身,眸子里最让易怀宇欣赏的锐气光泽消失无踪,黯淡得如冬雪残,失魂落魄离去的踉跄步伐带着将死未死之感,行尸走般,了无生气。

 “荼儿。”

 易怀宇忍不住喊了一声,只在心里。

 阳光枯燥得满是灰尘,骤起的西风萧索寥落,穿行在偌大空的皇宫里无处落脚。司马荼兰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回浣清宫的,头脑里的麻木让她几乎忘了一切,直到看见妆奁上安静躺着的那块玉佩。

 那玉佩的主人风华不逊于此,少年傲物,天纵奇才,偏有着温柔风骨、偏执忠心,若是在她未对易怀宇动情之时相遇,也许如今会是另一番结局?

 可他,终归要回到沒有俗世纷争的天界仙境了。

 细碎低微的啜泣传到屋外玉枝耳中,玉枝一时恍然,她从未见过心比天高而又骄傲强势的大遥皇后哭过,那哭声也不知夹杂了多少心酸思绪,凄清得让人心碎。也因此,玉枝猜得到,无论是国师沈君放还是仅存一点期盼的皇后司马荼兰,两个人恐怕都活不长久了,,沈君放是真的死,而司马荼兰,自此身活心死。

 送沈君放离开的马车比一般马车要宽大,里面火炉软榻极尽奢华,护送的人也是卫营挑细选的可靠高手。

 如七皇子易宸璟离开时一样,作为皇帝的易怀宇并沒有出现在众人眼中,倒是偶遂良的身影有些刺眼,,沈君放被迫辞官返乡的原因,流言中除了说他与皇后或有私情外,也有关于偶遂良嫉妒排挤贤才一说。

 当然,身在事中的人是不会相信的。

 “多谢偶将军相送。君放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之一,便是沒能与偶将军成为知己至,得一机会把酒言。”马车里半卧的沈君放出干净笑容,干裂的扯出几丝血痕。

 偶遂良摇摇头,也不说话,只用力拍了拍沈君放瘦骨嶙峋的手背。

 今一别,或许再沒机会与这个善良的年轻人相见,偶遂良也有些后悔在沈君放少年时未能及时给他提醒,可如今说再多都沒用了,能做的也只是为他掖好厚重的锦被,挥挥手送他远行。

 皇城外,风沙凛冽,刺骨生疼。

 车轮声响渐渐不闻,偶遂良长久静立在送别之地,待守门守卫呼喊,黯然回头,毫不意外地看见城墙上孤立的王者身影。

 那抹孤傲身姿,长衫猎猎,一瞬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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