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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取舍之道
 自古江山美人难两全,为帝王者总要有舍有得,得了天下便要放弃倾国红颜,得了美眷便要拱手奉让霸业,能兼得者,屈指可数。其中缘由无非一心不可二用,加上红颜多祸水,一旦立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免不了自鸣得意,除非是极其懂事理的女子,否则时常要和天下百姓、社稷江山争宠,闹的前朝后宫犬不宁甚至祸国殃民。

 沈御秋很期待易宸璟的回答,白绮歌与他的前途帝业,他会选择哪个?

 救白绮歌性命从此耳鬓厮磨、相守一生?

 还是皇袍加身、君临天下?

 然而等了许久,易宸璟始终沒有给出答复。

 “你好像很犹豫,做不出决断?”沈御秋抬步继续向前走,旁人看不见的目光中有一缕失望。

 “只是觉得这种无聊问題沒必要回答。”易宸璟的脸上沒有丝毫表情,语气亦是波澜不惊,进了小舍把白绮歌放在榻上,听她一声微弱痛方才出一丝温柔、一丝担忧。起身看向带着探寻眼神的沈御秋,眸中近乎死寂的平静令人心寒:“她若能平安无事,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我能做得到。”

 “朱门酒臭,纵是你想给我也不愿收。我要的不过是个答案而已,你既然能为她不惜性命守护,衡量皇位与心爱之人的价值并不难做吧?还是说你觉得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荣登帝位一统江山呢?”

 意料之外,易宸璟居然出笑容,只是未免苦涩、黯淡了些。

 “我要的是与她在一起,护她安好,守她一生。倘若我无权无势任人宰割,连累她也被人欺辱,即便她活着又有何用?我宁愿与她同死,也不愿她独自一人活在沒有我保护的地方。”

 这话换做旁人说难免叫人觉得自负又可笑,然而此情此景,沈御秋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话來反驳。

 身在皇家深宫,谁能逃得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前朝是百官倾轧,六宫是争夺宠,皇子间沒有兄弟手足之情仅剩提防戒备之意…他沈御秋不是局中之人却看得通透,那些披着高贵外衣的皇室贵族,他们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欺骗与口腹剑,而究其原因大部分是环境所迫,比平民百姓更加不自由。易宸璟的话中虽处处显出对白绮歌的独占,可他的的确确为此付出许多,如果不是发觉这对儿落难鸳鸯出身皇宫,听傅楚提及他们二人情况时他倒真动了恻隐之心。

 身份特殊如易宸璟,想要得到更大权力地位保护心爱女子并无不妥,世间哪个男人不想让真爱之人平平安安、不受欺辱?易宸璟的江山,七成是在为白绮歌打拼。

 “出去吧,有事我自会叫你。”沈御秋头也不抬指了指门外。

 易宸璟沒有离开,而是退到角落里笔直站着,小心翼翼的语气中恳求意味细微:“我只要看着她就好,绝不会打扰你。”

 提口气在腔,沈御秋本想呵斥一声让他赶紧滚出去,见易宸璟直愣愣望着白绮歌的目光又觉不忍,无奈挥挥手作罢。

 傅楚打來温水放在一旁,叶花晚也抱着药箱进了屋内,并不算大却干净整洁的房中了四个人顿觉拥挤,过于拘束的诊治环境令沈御秋十分不满,除了冷哼就只剩默默无语。

 红丝线解开的瞬间伤口涌出大量鲜血,叶花晚提心吊胆地从指偷瞧,一颗心七上八下就是落不到肚子里,相比之下傅楚要从容得多,有条不紊地给沈御秋递送药材、药具,师徒二人极有默契,不过一会儿便将白绮歌的血止住,周边血污也清理得干干净净。

 “这鬼幽草是东海罕见毒物,只一滴汁便可令人伤口经久不愈直至血而死,好在她的伤一直有香仙螺粉末顶着,但终归治标不治本。”沈御秋一边研药调制一边讲解似的对傅楚道“之前你给她用百龄草止血,看似有效实则在催化毒,所以才会导致现在情况恶化,下次记得先查明毒物再施药,这是最起码的常识。”

 听说是自己的失误导致白绮歌伤情更严重,傅楚不安又愧疚地偷偷看了眼易宸璟,谁知后者木然地看着榻上闭目昏睡的女子,眼中心里再看不见其他人事,根本沒有注意到沈御秋的话。傅楚停下手中动作向叶花晚使了个眼色,叶花晚迟疑片刻,搬过一把竹椅送到易宸璟身前,轻轻拉了拉满是血迹的衣袖。

 “大个子,你休息一会儿,哪怕坐坐也好,你身上还有伤呢…”

 易宸璟全部心思都牵系在白绮歌身上,自然对叶花晚不理不睬,叶花晚瘪着嘴委屈地站了半天,直到沈御秋看不过去让她出去烧水方才磨磨蹭蹭离开,在彻底看不到易宸璟前还三步一回头,少女懵懂心赫然可见。

 沈御秋看得出叶花晚对易宸璟有好感,一來气宝贝徒弟胳膊肘朝外拐,关键时刻净帮外人,二來气叶花晚芳心错付,偏看上一个死心塌地独宠一人的皇子,下手不由得重了三分,白绮歌在昏睡中也不皱了皱眉。

 “轻点…”易宸璟哑哑开口,想要上前却又怕影响沈御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矛盾地站在角落里一身黯然。

 毒医一称并非得虚名,多少大夫郎中都摇头叹息的毒症在沈御秋手中就如同最简单疾病,不疾不徐地研药、调和、涂抹、包扎,不到一个时辰,眉头舒展、呼吸平稳的白绮歌彻底摆数十來的毒药折磨,在舒适中沉沉睡去。

 傅楚长出口气,年轻面庞上云开朗:“宸大哥,放心吧,白姐姐沒事了。”

 “我还沒说沒事,你倒先知道了?”沈御秋脸色并沒有因解毒完成而好转,反而更凝重几分“去拿个水碗过來。”

 先号脉后又取了白绮歌的血放在水碗中加些不知什么药观察,一炷香的功夫后,看向易宸璟的目光复杂许多。感受到沈御秋怪异目光,易宸璟本能地抬头回看,捕捉到一丝半点同情怜悯转瞬即逝。

 蓦地心一沉。

 “还有什么问題?”

 沈御秋把白绮歌手臂放回棉被下,眼神示意二人到外面说话。

 “我问你,她是不是滑过胎?”前脚刚出门口,沈御秋迫不及待地抓住易宸璟手腕,眉头拧得比易宸璟更紧“谁这么狠毒竟给个年轻女子下如此霸烈的毒药?她这辈子。。”

 “她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有身孕了,是么?”早知道的事实了,是而易宸璟并无意外,边一抹浅笑冷厉。

 白绮歌那么珍惜孩子,当初服药滑台让她心痛绝的景象至今历历在目。易宸暄不仅她杀死了他们的亲生骨,更害得白绮歌再无当母亲的机会,这仇,他一定会亲手回报!

 冷酷表情让傅楚感到陌生而心酸,他的医术远不如毒医沈御秋,在此之前也不知道白绮歌竟然一生一世不会再有孩子,如今知道了,心里的滋味怎么也说不出。

 敛裾坐在石凳之上,沈御秋的神色不再向先前那般漠然无情:“你既然知道她不能怀有身孕,还是坚持要和她厮守一生?要明白帝王家不必寻常百姓,母凭子贵不说,龙脉延续更是万事之首,无论你多喜欢她,假如后你真的登上皇位,就不怕官宦嫔妃借此事攻击她皇后之位?”

 “皇、皇后?!”傅楚了口口水,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御秋“师父,宸大哥真的是天子之命?”

 “是不是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如今遥国太子声犬马挑不起大梁,而风头最盛的两位皇子就是五皇子、七皇子,那五皇子从他下毒手法便可知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若承大统必会叫中州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非要我选的话,我宁可是这个草包当皇帝。”

 傅楚点点头:“嗯,我也觉得宸大哥应该当皇帝。有情有义的人才会眷顾民生、福泽天下百姓,看宸大哥对白姐姐的专一痴情就知道,宸大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你拍他马有什么用?难不成他许你高官厚禄、豪宅妾了?”沈御秋一个爆栗砸在傅楚头上,继而一声冷笑“专一痴情最是不可取,帝王有帝王的使命,肩负的是天下苍生、江山社稷,若是为一个女子罔顾百姓岂不成了昏君?”闲淡目光飘向易宸璟,沈御秋冷笑中暗藏一丝赞许:“刚才我问你是选择皇位还是选择所爱,那问題不是为了为难你,其实无论你给出什么答案我都会救那女人。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你的心意,想看看你是否有成为王者的气量风度。好在你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但也沒叫我失望。”

 白绮歌已经无大碍,易宸璟的注意力终于能移出几分在其他事上,听沈御秋一番评论不诧异,挑起眉梢着沈御秋目光看去。

 那是张沒有岁月雕刻痕迹的干净面容,浑身上下仅布衣长袍却掩不住孤傲清高之气,最为特别的是那双眼,介于棕色和黑色间的瞳仁明亮有神,几许超凡脱俗,又几许红尘不染,怪的是偏让人感觉到被彻底看透,无从隐藏。

 “你到底是什么人?”易宸璟沉下声音。

 沈御秋并不回答,拈起一片花叶放在边,悠扬嘹亮的曲子回山间。

 山河撼,琼瑶暗,挑凌云马蹄散;中州,扬浩宇,铁甲破月,苍龙一跃腾天岸。君且看,十方太平笙歌不倦,唯我大遥,天地永羡。

 飘渺歌声自记忆深处渐渐清晰,每一个字词都不曾忘却,易宸璟恍如回到无忧无虑、还备受宠爱的儿时,和谁站在帝都城楼上看父皇率大军亲征归來,那人抚着他的头,笑声朗朗,高歌如虹。

 “国师叔叔…”

 一霎,往事如风,席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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