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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日子,原来可以无忧无虑。

 一当中,最紧要的,是钓起的鱼儿够不够肥美、挖取的竹笋会不会太过、腌渍的酱瓜咸点好呢,还是甜点好…没有任何闲杂事,不见半个闲杂人,不闻半句闲杂话。

 远离是非的曦月,不止习家庄中,对于她的出走、习威卿的另娶、温琦如的鸠占鹊巢,正闹得沸腾。

 不止习威卿与温琦如,几乎为她争吵。

 “习兄弟捎来请柬,说是十八婚宴,你去不去?”

 勾陈手里翻着帖子,侧卧长竹榻。慵且懒散地询问她。

 曦月正在削果物,略微思索:“不想去。”

 无关嫉妒,更非气愤,理由好单纯,真的不想去应对众人,好累。

 勾陈教会了她,不想做之事,可以任不做,谁都迫不来,毋需顾及别人的开心,而让自己不开心。

 “那就别去。”勾陈手一抛,请柬顺水而去,匆匆不回头。

 这种别人家的芝麻绿豆事,不用商讨太久。

 “吃吃看,甜吗?”

 她叉起一片果瓣递来,他顺势张嘴咬下。

 “好甜,妳也吃。”

 对她与他来说,水果的酸甜与否,才是大事。

 当然,烦恼偶尔也是会寻来——

 在夜阑人静时。

 在她凝觑着勾陈时。

 在几轮噩梦来临,折磨她、恫吓她,重温撕心裂肺的往忆,他将她由梦中唤醒,拥抱她的颤抖,抵在她汗的额间,一遍又一遍轻声道着“没事,我在这里”时。

 她会烦恼起“他”这么一个人。

 想着,他喜欢的食物为何?昨夜哪盘菜,他夹了多一点,哪盘又少了点。

 想着,他家里有些什么人?他排行老几?这么会照顾人,是家中长兄吗?

 想着,他有没有喜爱的人?怎样的姑娘能获他青睐?

 想着,在他的家乡里,有没有人痴盼他回去?

 想着,他笑起来,红彩瞳,好美。

 想着,他的发,好细腻。

 想着…此时此刻,在竹榻上,偷闲午睡的他,睡得有多沉?

 有没有沉到…她靠过去,悄悄地抚摸绸红色长发,他也不会醒来的地步?

 想做,就去做呀。这句话,勾陈同她说过太多回,他用纵容,教导她去善待她自己。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她听从他的“教诲”,现在,要对他伸出手。

 她学得太好,顺应心意走近他,在竹榻边坐下。

 掬一绺红丝,腻入掌心,比她所能想象的加倍柔细。

 忍不住将红丝抵向脸颊,轻轻摩挲,闭眼感受着它们挠肌肤。

 “怎么突然觉得…像红宝的尾?”

 她为自己的喟叹,喃喃笑了,低低自语:“把你的头发比拟成狐,你会哇哇大叫吧…但,这绝对是赞美。”

 独一无二的赞美。

 他毕竟不是狐,而是个男人,她对他,与对红宝,是有些许不同的。

 “你不是红宝,虽然…依赖,同样;关心,同样;给予的安心感,同样;想在一起的感觉,也很相似——”

 语稍顿,她说话的声音变得更加小,藏在畔,不敢大声说,因为那是她心中,深藏的小秘密。

 “可是我看着红宝,心不会重颤、不会失序,我更不可能脸红,却会因你一个目光,或喜悦,或失落…”

 情绪,随他起伏。

 目光访寻在他脸庞间,落往精致眉眼

 独特的浓睫,泛有红泽、宝石般的光辉,覆盖着眸,覆不住眼下一点红痣,小巧可爱,镶在哪里,增添许多魅惑。

 目光缓缓下挪,来到他的

 “…不行,即便是‘想’,也不可以做…”曦月对自己摇头,阻止告诫着。

 顺己心意虽好,但她不愿亵渎他,做出任何令他不悦之举。

 这并非讨好,而是他的喜乐,连带牵动着她的。

 他喜,她喜;他乐,她乐。

 一阵凉风,拂动满梢碧叶,他睡在竹榻上,很容易受凉,她准备起身去为他取来薄衾。

 甫有动作,来不及走开,手腕蓦地传来紧握。

 曦月带着些些惊慌、心虚,以为她的举动,全被他瞧去了。

 一回过身,看见勾陈仍闭着眼,难道他在做梦?

 “勾陈?”她试探地轻声唤道。

 没应她?

 果然是在发梦哪。

 她伸手抚摸她的发丝,将可爱的凌乱,整、梳齐,又连了好一阵子,才打算暂离。

 这一回,还是走不成,一声吁叹,二度留住了她的脚步。

 叹息之后,是近乎不满的咕哝:“胆小表,我以为你会吻我。”

 亏他装睡,怕她一走了之,特地又给她二次机会,却久久盼不到有人落下吻来。

 “你——你、你想来多久了?!”

 她愕然对上那双红的眼眸。

 “我没睡呀。从头到尾,不过躺着乘凉。”

 没、没睡?!那…那…她方才——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他都——

 “你若吻了,我就视为两情相悦,毋须再对你压抑,装出一副君子假像。”他好惋惜说道。

 浅白点说:她吻了的话,他就会扑上去。

 要一只“兽”字辈的他,乖巧不许“开动”,真是天大考验。

 考验定力和耐心。

 听她呢喃诉着那些小秘密,每个字,恁般甜美。

 剧烈的狂喜,倾巢而出。

 没有半只兽,能在那种情况下,忍住激动。

 他忍。忍着在等待,屏息,等待她靠近,甜美的贴熨上来。

 等不到,好呕。

 曦月脸蛋轰然一热,染得通红。

 为他叹息的声调,为他求不满的神情,为他红眸之间闪动的渴望。

 她第一个反应,是想逃,将做了蠢事的自己,找个地方好好埋起来!

 桌底下、底下、米缸里,哪里都好!

 “欸,等等嘛。”

 勾陈轻巧使劲,箝握住她的手,简简单单又把她逮回来。

 “我、我要去淘米了…”她胡乱寻找借口,被他握住的肌肤,热得像要烧起来。

 “曦月,别逃避。”魅红色的眸并不放过她。

 “我才没有逃避——”

 “为什么不吻下去?嗯?”他问得好轻,好醉人。

 “我本、本来就没有要吻你,我只是、只是怕你着凉,你睡在那儿,不、不好——”

 她的结巴辩驳,他没听入耳,仅追回他想知道的答案。

 “我不是告诉过你,你该学习着顺心遂意,想做什么,就试图去做,不用勉强自己忍受。”

 “…你自己方才也说了,你在压抑…”曦月脑门热烘烘的,仿佛要沸腾起来,思绪了,他的声音正巨大地重复——

 你若吻了,我就视为两情相悦,毋须再对你压抑,装出一副君子假像。

 她必须费好大气力,努力吐纳,才能不在那句话里醉、融化,不被自己双腮的热红,煮沸了理智。

 “这代表——人,不可能永远只顾自己心意,多多少少须考虑到旁人,考虑到会不会…害对方困扰。”

 “对,要考虑会不会害对方困扰。”勾陈颔首,认同的表情很是正常,接着又道:“你没吻下来,害我好困扰。”

 曦月险些哽住——被自己的息。

 他没停下,嗓,带丝甜美,继续说:“我很困扰,你不想尝尝看,我吻起来是什么滋味?”

 “我…”

 想。

 怎可能不想?

 他的,看起来那么美味…

 “我很困扰,你明明看起来很喜欢我呀,没有一丝丝…想亲近我的念头?”说着“很困扰”,但他脸上不见“困扰”,倒是调侃居多。

 怎可能…么有?

 她多想靠近他,待在他身边,腻着、偎着…

 “都怪我自己,话说得太满,允你承诺在先,不能对你胡乱出手,一定要等你主动,唉,好想食言…”

 他喟叹的表情,实在太可爱,让她又羞窘,又想笑,又不忍。

 微噘的,简直人。

 惑着她倾身,吻去那一声叹息。

 或许,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在他仰躺于竹榻时,暖洒落,他身上的红发、红裳,混着芒,更加耀眼、更加眩…她就想吻他了。

 勾陈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噙着笑,任她采撷。

 他以为必须使出狐媚术,才能获得她一吻呢。

 怕她有所遗漏,更怕她来去太匆匆,他开始引她、指导她,要她延长甜美的接触。

 他伸出舌弄她的,凿探心,让她含着他,而他,也正细细地品尝她的味道,甜似糖

 魅惑,狐的最高段本领,更是本能。

 无论雌雄皆具此能,况且是狐中之最,已臻“神”字辈的他。

 他存心惑,谁能抵挡?

 遑论生如她,只能在他面前虚软任宰。

 火红发丝垂下,如纱帘笼罩她小巧脸蛋,滑挠肤间。

 缕缕意惹她发笑,也让她宛若置身于发牢间,柔软囚

 曦月忍不住去摸那一泓红泽。

 “你好美…”发自真心赞叹着。

 “这是我该说的话吧?”勾陈失笑,在她上轻啄,以示薄惩。

 “我不美,我好平凡…”他很有自知之明,倒非自惭形秽,只是陈述实情。

 “你哪里不美?我就特别觉得你顺眼。”

 不只顺眼,她在他眼中,是镶有一层淡淡薄扁的,耀眼。

 不是过度炫目的芒刺,像烛光,温暖。

 她绽放笑容时,最是明亮。

 他喜欢她带来的暖意,徐徐春风一般,舒服,宜人。

 在她身边,他…很放松。

 有一股想枕在她膝上,要她探来柔荑梳弄他的发…的望。

 “在我的‘故乡’,雄的俊,雌的美,与生俱来,长相不过是一张脸皮,有何意义?美一些的家伙,心地就良善吗?”

 他指的是妖狐一属,无论哪一支族,皆是美之辈,随便一只派出去,都是世妖姬,祸国殃民。

 狐界之草,摆入人界,亦能成瑰宝。

 “像我这长相的家伙,也不见得是善类。”勾陈自嘲。

 相信他的诸多友人,对此说法,绝对点头点的飞快。

 “不,你很好!”曦月立刻反驳,不爱听他这么贬损自己。

 “若不是你陪着,遇上卿哥琦如之事,我该如何做?何去何从?是不是…又必须委曲求全,才能让一切圆满…又怎可能过起这般闲逸、如梦一样,近乎无忧的生活?”

 凭她自己一人,她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将事情处置得如此简单。

 “若非有你,我想都不敢想,我会面临什么情况…”

 原来,她对他的依赖,已经如此之深、如此之浓,如此的…毋庸置疑。

 “我呀,向来不是个好心人,救人哪、收留人哪、与人好哪,这一类的麻烦事,除非有其目的,我才会去做。”

 救习威卿那一回,不正是如此?

 目的是有光明正大之理,被习威卿邀入府中做客——以及,见她。

 勾陈以摩挲她的鬓发,眸光柔得足以化人,尤其当中漾起了笑意,原有的美丽赤瞳,增添十成十的魅。

 “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出手相救,并且不求回报,你,还是唯一一个。”长指蹭过她的下巴,轻轻一勾,要她向他。

 纷落的吻,纠她。

 她也学着回应他。

 感觉他热烫的掌,细致的指腹,在她襟口处燃起了火苗,随他一碰触,都教她轻颤。

 那文火,正逐渐往下…

 这是他想要的回报吗?若是,她愿意的…

 “不,这不是回报哦。”

 看穿她的心思,勾陈魅悦的嗓,传来了否定。

 她眸带离,一时之间,还没能厘清,他所回答的,是他心里的呓语。

 “曦月。”

 他喃着她的名,像是逐字珍惜,咀嚼得好轻软。

 “要回报我,得拿出更多、更多…对我更加好、更加恋、更加眷宠,只看着我,只想着我…”

 而现在,不叫回报。

 这是吸引,是惑。

 是他受她的光蕴,吸引;也是她受他如火般温热,惑。

 与报不报恩、索不索讨,全然无关。

 只关于倾心。

 只关乎于,彼此心里,正萌芽的那一株爱苗。

 “好,我只看着你,只想着你,对你加倍恋、加倍眷宠,加倍的…爱你。”

 她回答他,附以甜且丽的笑靥。

 那是勾陈漫长的岁月走来,所曾见过,最最眼里的笑。

 他倾身撷取,将她的美,据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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