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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 瓦屋山上高峰,红旗漫卷
 清军的炮弹呼啸而来,落地后不断弹跳,声势惊人,朔兵藏身的小树林附近被打得一片狼藉。

 清军的红衣大炮仿制于西洋弗郎机舰炮,低平的弹道虽然牺牲了高仰角界,前冲的力量加成却被点到了最满,就像打水漂的原理一样,炮弹每次落地损失的动能有限,可以通过连续弹跳造成多次的重复杀伤。在北方平原地区作战的时候,面对结阵而战而行动缓慢的明军步兵,弗郎机炮凭借这个优点成为噩梦般的无敌大杀器,它的炮弹如果入密集的军阵,造成的杀伤比后世的开花弹也并不逊

 宁镇战役特殊的地形条件,严重限制了红衣大炮的威力,清军炮兵总有一种有劲使不上的感觉,很多时候只能干看着观战,任由楚军的臼炮耀武扬威。今天晚上,他们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发的机会,积攒了十几天的怨气都从炮口爆发,全然不顾夜晚天黑目标不明,大概瞄准方向后,就一炮接着一炮不停击。

 这下可把朔兵害苦了。

 每当一颗炮弹重重砸下,大地都随之颤抖,被击中的树木断裂倒塌,树枝土石四处迸溅,受伤的士兵长声惨呼…无论是否参加过一七七高地的战斗,他们都没有这种承受连续炮击的经验。很多士兵由于过度紧张,趴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股却抬得老高,刀武器都丢在一边,摆出一副标准的鸵鸟造型。无论是不是信神。他们都在拼命地祈祷,满天神佛保佑千万不要打到自己,同时也在不停地咒骂,这该死的炮击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唐苗子趴在一个土坎后面,趁着炮击的间隙谨慎地抬起脑袋,四下里查看部队状况。还好。朔兵在楚军的指导下事先进行了演练,充分利用地形起伏,分散隐蔽在几道土坎沟渠后面,真正的伤亡并不多,只要咬牙坚持下去。清军早晚都会停止这种扰式炮击。毕竟现在是晚上,盲目的炮击更多是在浪费炮弹…

 突然间,清军营寨方向传来一阵人声脚步声,一小队清军哨探打着火把,出营门朝这边走来。听到声音,一些朔兵下意识地探身查看,面却正好来几颗炮弹,打得他们血横飞。尸骸不全,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和摊摊血迹。

 “蠢材!”唐苗子一缩脑袋,合身扑倒在地。避开了一颗从土坎上弹过去的炮弹,掀起的土块像**的石头一样砸中他的后脖颈,生疼中又带着一阵晕眩。

 二十步外,一个年轻的朔兵趴在土坎后,身上倒着一具血模糊的残尸,脸对脸地挨在一起。他把尸体推开看清之后。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嘶哑叫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脸上的表情也越发狰狞。唐苗子正要出声喝骂,那个士兵却反手拔出间的报国刀,自己抹了脖子。

 唐苗子愣住了,嘴角搐了几下,脸色非常难看。竟然有士兵因为过度恐惧而自杀,不但是一支部队的重大辱,也是军心士气即将崩溃的前兆。

 “传我的将令,所有出声喊叫的伤兵一律补刀,谁敢起身逃跑,格杀勿论!”

 在持续的炮击下,朔兵变得动不安,趴在地上的一部分士兵左顾右盼,几个伤兵还在不停地呻,假如清军的炮击没有这么猛烈,有些胆小的士兵肯定已经逃跑了。偏偏那一队清军哨探越来越近,如果不能及时制止动,八百名朔兵的隐蔽位置马上就要暴

 还有五百步。

 清军哨探向左右分开,一队变两队,扩大搜索面。

 还有三百五十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清军的大炮已经停止击。

 唐苗子叹了口气,轻轻出佩刀,对左右吩咐道:“准备战吧…”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却突然传来隆隆的炮声,一颗颗炮弹高高飞上天空,对着那队清军哨探劈头盖脸砸了下去!

 楚军的臼炮程有限,打到清军营寨附近非常勉强,这队清军哨探却已经进入程,几十门臼炮瞄准他们手里的火把同时开炮,臼炮较大的误差反而造成一种类似弹幕覆盖的效果,让这一小队清军哨探躲无可躲。

 大炮打蚊子。

 虽然很浪费,但是蚊子死定了。

 随着一声声惨呼,清军哨探接二连三被炮弹击中,朔兵纷纷探出脑袋看去,虽然看不清楚,仍然幸灾乐祸地很高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轮到清军挨揍,幸灾乐祸的朔兵士气大振。

 唐苗子轻轻吐口气,吊着的心终于放进肚子。

 这场炮击来得太及时了,如果被清军哨探摸上来,朔兵虽然能够把他们消灭,自己的隐蔽位置却会暴,清军会发起更加猛烈密集的炮击,朔兵很可能顶不住,大量逃跑导致崩溃。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唐苗子就算栽到家了,升官发财的美梦将彻底破灭,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焦琏的怒火。

 多年以来,明军对清军一向败多胜少,除了楚军之外,一仗能够斩首几十级就算了不起的大功,像一七七高地那样一仗打死四百多个鞑子更为罕见,再打上这么几仗,焦琏和唐苗子必然名扬天下,加官进爵如探囊取物。

 焦琏想封侯,唐苗子也想跟着混个伯爷当当。

 所谓得陇望蜀,经过一七七高地的战斗后,焦琏的期望值已经大幅提高,唐苗子也期望再建奇功。所以才坚决要求参加瓦屋山之战,如果未曾开战就被清军的大炮把部队打垮,丢人现眼还在其次,很可能还将受到焦琏的严厉惩处。

 在楚军炮兵的配合下,危机已经过去。再坚持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发起总攻后就到了朔兵的表演时间。

 对于楚军的这种迫近攻坚的战法,唐苗子信心十足。

 清军的大炮很厉害,在总攻前尽可能迫近目标,就能避开可怕的炮火封锁。这有点像偷营劫寨,但又有详尽的情报。细致的计划,周密的准备,精确的时间配合,炮兵和步兵之间,崇营和朔兵之间协同作战。各自的战术目标都非常明确,和更多即兴发挥的偷营劫寨完全不同。

 下意识地,他的目光转向瓦屋山南侧。

 那里是崇营的隐蔽位置,刚才也有清军哨兵示警,猛烈的炮击同样持续了一刻多钟,但是好像泥牛入海一样,瓦屋山南侧一直静悄悄的,和朔兵这边的明显不同。唐苗子甚至怀疑崇营的进攻部队没有到位。

 如果被炮弹击中,伤兵会本能地发出惨叫,比如朔兵这边就惨呼不断。只是因为没有灯火,清军炮兵在夜晚中只凭声音无法确定方位,才派来一队哨探查看…崇营那边却一直没有动静,让唐苗子感到难以理解。就算崇营更有经验,隐蔽的更加快速和安全,但在那种炮弹毫无规则的弹跳。断树和石块飞的情况下,难道没有一个士兵受伤吗?

 瓦屋山南麓。崇营的隐蔽阵地。

 清军偶尔还会打上两炮,似乎对这里并不放心。

 黑暗中。楚军士兵静静趴在掩体里,没有人说话,轻重伤员无一呻。和朔兵相比,楚军士兵选择的隐蔽位置更加安全,而且还用工兵铲抢挖出一个卧式掩体,趴在里面就安全得多。

 进攻部队一共九百人,由崇营副将何善勇亲自带队,他每过几分钟就会掏出怀表看一看,低声下达命令。

 “往后传,全体都有,突袭准备。”

 “往后传,全体都有,离开掩体,归建整队。”

 “往后传,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楚军士兵离开隐蔽阵地,趁着黎明前的黑暗向前潜行,直奔瓦屋山南坡,毫不理会山前的清军营寨!

 上千年来,善战之将都在山前扎营,这种思维定式很难改变。

 在这段时间的战斗中,楚军据守山头高地给清军造成了很大麻烦,但是换到清军防守的时候,他们的主力还得在山下扎营。原因很简单,清军没有会拐弯的臼炮,由于山顶地形狭窄,无法安置大量的红衣大炮,为了封堵山前道路,清军炮兵阵地还要设在山下,所以他们的主力仍在山下扎营,只在瓦屋山上留有少量守军。

 这就给了楚军突袭瓦屋山的机会。

 清军没有臼炮?楚军有啊!只要夺下瓦屋山,把臼炮架上山顶,山下的清军营寨就成了活靶子,从早到晚不停地遭到近距离炮击,无论如何都守不住。

 架炮对轰?首先红衣大炮的界不够,其次就算清军把大炮架上附近的其他山峰,也打不到藏在山坡树林后面的臼炮。

 新的武器必然带来新的战术,清军守将还是没有吃透臼炮的威力。

 九百名崇营潜行接近山脚,一路遇到两处清军明哨,都用弓箭无声地解决,碰到一处暗哨终于被清军发现,随着示警的锣声响起,战斗随即打响。

 几乎在同时,瓦屋山西坡也响起了喊杀声。

 朔兵和广西土司打仗的时候,在十万大山里钻来钻去,宁镇山区这些丘陵小山对他们来说真的是小意思,上了山坡才被发现,比崇营还要晚上片刻。

 清军顽强抵抗,凶狠反扑。

 把守瓦屋山的是汉军旗名将张大猷的部队,擅长使用火器。在前一阶段的战斗里,他们从楚军那里学了一招,在山坡上挖掘壕沟,筑起墙,用鸟铳和虎蹲炮配合守山,硬生生打退了朔兵的第一次进攻。

 “这道壕沟太可恶了!”唐苗子恨得牙,清军守山的兵力并不算多,只要能冲破这道由壕沟和墙组成的防线,朔兵凭借人数优势,在搏战中肯定能取得胜利。刚才朔兵已经冲到壕沟前面,却被一阵猛烈的炮打了下来,反而折损了几十个士兵…

 另一侧的南坡上,楚军士兵却伤亡不多。

 看到清军用鸟铳防守,楚军士兵没有急于冲锋,而是离得远远的就地蹲下,举起燧发和清军士兵对

 燧发对鸟铳,就像三八大盖对老套筒,差了整整一个时代,程完全无法相比,在四十步到五十步之间,燧发可以保证一定的命中率,鸟铳却完全靠运气才能打中目标,而且无法破甲。楚军士兵对此心知肚明,都停在四十步到五十步之间和清军对,几个排下来,清军墙后的鸟铳就哑火了一多半。

 何善勇回头向山下看去,楚军的后续部队已经跟了上来,堵住了清军营寨出来的援兵,双方正在烈厮杀。

 时间够用了,接着对

 连续的排击下,躲在墙后面的清军被打得抬不起头。何善勇吹响哨声,大声下令,三百名楚军士兵端起上了刺刀的燧发,猫向上发起冲锋,另外六百名楚军士兵继续保持火力压制,清军的两门虎蹲炮尤其受到特殊关照,上百支燧发一起瞄准它们,只要清军炮兵敢头,立刻就会被打成筛子。

 跳下壕沟,登上墙,楚军士兵高举雪亮的刺刀,进敌人的膛。

 另一侧的西坡上,唐苗子孤注一掷,集中全部兵力发起猛攻,付出两百多人的伤亡后,终于冲破清军防线。

 在同伴鲜血的刺下,朔兵一个个变得凶狠无比,从后追杀清军溃兵,见人就砍,不留一个活口。他们攻上山顶的时候,大队的楚军士兵已经先到了,正围着一个山向里面喊话。

 “出降免死!”

 山里面的清军仍然负隅顽抗,不时向外打冷,楚军士兵收拢了一大堆柴草,点燃不断扔进山,然后再附送一个“雷将军”…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清军坚持不住,被迫投降,在黑口下,山里爬出一串俘虏,跪倒在地。

 瓦屋山顶,一面弹痕累累的红旗风飘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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