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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转机
 “端公深谋远虑,学生佩服!”郭维经双手捧起茶杯,向何吾驺示意致敬,然后一饮而尽。

 “也谈不上什么深谋远虑,我只是年纪大了,凡事习惯留下三分余地。唉,汪克凡当初汀州救驾的时候,倒还忠勉谨慎,不料一朝得势之后,变本加厉,比当初的郑芝龙也不逞多让,国事‘’于武弁之手,终归不是了局啊!”提起这个话题,何吾驺的语气变得非常沉重。

 在崇祯朝以前,文官们无论自己怎么斗来斗去,碰到武将的时候都能一致对外,那时候就没有真正的军阀,武将在文官面前只能束手听命。但是到了南明时期,文官中的败类开始勾结武将,仗着军队的支持打政治对手,比如马士英,比如傅冠之,都是文官中破坏游戏规则的叛徒。

 “学生受教了!”

 郭维经叹道:“所谓心底无‘私’天地宽,端公处处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自然立于不败之地!”

 什么叫大局为重?什么叫不计较个人得失?郭维经又有了新的感悟——何吾驺推举辽王朱术雅出任钦差大臣,南表面上吃了亏,但却避免成为众矢之的,还团结了那些王公勋贵,集中力量对隆武新政发起反击。

 争不重要,谁掌权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维护士绅地主的利益,并在斗争中保全自己,打击敌人——何吾驺有这样的心‘’,难怪会成为南的领袖!

 他的这番称赞虽然发自肺腑,听起来却很有些‘’麻,何吾驺微笑着摆了摆手,岔开话题问道:“吕大器府上,这两天有什么动静么?”

 “没有,吕大器一直称病不出,皇上已经派太医看过了,听说是痰涌之症,已经不能起身啦!”郭维经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想了想又说道:“吕大器这样子一直装病,倒真有些奇怪,谋反作‘’这种事,是能装病‘混’过去的吗?”

 “不错,是有些奇怪。”何吾驺皱起眉头,疑‘惑’地说道:“我若是吕大器,现在当然要请罪辞官,甚至不惜自污落个罪名,让皇上好歹出了这口气,两害相权取其轻,或许还能保住‘’命,这样和皇上硬扛着,分明是自寻死路,他到底在等什么呢?”

 “我明白了!”郭维经眼睛突然一亮,大声说道:“他还不死心,在等江西的战报,若是楚军胜了,自然再没有翻盘的机会,但若是楚军败了,肯定还会拼死一搏!”

 “不错,不错!我真是老了,连这种关节都想不通,要不是云机兄提醒,还被‘蒙’在鼓里。”何吾驺称赞了几句,又皱起眉头考虑了一会,说道:“你去挑选几个有分量的言官,准备弹劾吕大器的奏章,等到皇上表态之后,立刻送上去博个头彩!”

 “怎么?不用再看看了么?万一楚军真的打了败仗…”郭维经一愣,有些跟不上何吾驺的思路,刚才还说凡事都要留下三分余地,这会怎么又赤膊上阵了呢?

 “呵呵呵,此非彼也!”何吾驺笑道:“吕大器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皇上刚毅果敢,行事缜密,又怎会给他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老夫可以断言,楚军若是胜了,吕大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楚军若是败了,军报送到桂林之,就是吕大器问斩之时!”

 郭维经慢慢瞪大了眼睛,突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急匆匆向外走去:“多谢端公指点,我这就去办!”

 楚勋集团行事低调,没人知道是他们发现了这场政变的‘’谋,也没人知道那份罪己诏是朱天麟给隆武帝出的主意。在何吾驺和郭维经看来,隆武帝在这场变故中表现的几乎趋于完美,政治手腕也运用的圆老辣,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但是敬畏之余,何吾驺并没有打算放弃自己的政治主张,大明朝的文官一向都是有气节的,和皇帝对着干才是家常便饭,如果没有自己的原则,那就变成了无的‘弄’臣。

 和当年在福建的时候相比,现在的隆武帝翅膀已经长硬了,不愿再受文官们的摆布,但是南也同时成长起来了,何吾驺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在朝局中找到一个平衡点,保证大明不会滑向失控的深渊。

 隆武帝和楚勋集团合作,采用的治国方略都是离经叛道的做法,和文官们的分歧越来越大,这次虽然宣布废除隆武新政,但很可能只是被迫刹车,南将来还要面对严峻的挑战。

 “做不了左光斗,就做于谦好了,哪怕变成张君正也在所不惜!”

 何吾驺和隆武帝的‘私’人关系本来不错,但是社稷为重,君臣之间的路线方针不同,就只能成为政治对手,把‘私’人感情先放到一边。

 …

 隆武五年的这场未遂政变,在当事人看来固然步步惊心,紧张而曲折,但在外人看来,却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荒诞感觉。

 没有个人的利益牵涉其间,更不会影响到生死荣辱,拥桂派冷眼旁观,就有一份难得的冷静眼光。

 “荒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两边都搞得‘’七八糟的,今上固然愚钝失察,吕大器更是错招迭出,就算没有这份罪己诏,他也未必能成功!”

 说话的是翟式耜,原任广西巡抚,现任兵部添注左‘侍’郎。

 兵部添注左‘侍’郎,大致相当于国防部的部长助理,因为左‘侍’郎的位子没有实缺,所以只能“添注”任命,也就是说,翟式耜没有合适的位置安排,被进兵部挂个闲职,只是仍然享受兵部‘侍’郎的待遇。

 既然是闲职,他就整天无所事事,反正作为拥桂派的首领,翟式耜无论怎么努力工作,怎么表忠心,都不会获得隆武帝的信任,所以为了避免结的嫌疑,也一向深居简出,很少和外人打‘’道。

 但是在暗中,他仍在关心着朝廷里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今天晚上,他和幕僚‘蒙’正发谈论时局,一时兴起,大发感慨。

 ‘蒙’正发是崇本地人,当年汪克凡起兵的时候,他曾经当过章旷的幕僚和汪克凡作对,却遭到了严厉的反击,整个家族都被收拾了一顿,从此结下深仇大恨。清军侵入崇之后,他一路南逃,经过几番曲折,投到翟式耜‘门’下充任幕僚。

 “明公所言极是,东林既然式微,吕大器就该隐忍持重,最不济也可辞官回乡,养望待机就是,如此孤注一掷,无非是自寻死路,东林和复社也难免受到牵连。”‘蒙’正发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扳倒让他倒了大霉的汪克凡,天天苦读资治通鉴,研究如何搞政治斗争,经过几年如一的苦心修炼,‘蒙’正发现在已经算得上此中高手,一开口就指出吕大器在战略上就犯了错误,失败在所难免。

 “回乡养望,这个法子倒是不错…”翟式耜受到了启发,沉‘’着问道:“圣功,你说说看,我是不是也该辞官?”

 辞官回乡,养望待机,在官场上算是一种比较高级的手段,比如后世的袁世凯就用过这一招…辞官回乡之后,不但能表示自己没有野心,还会得到一个品‘’高洁的好名声,同时冷眼旁观,等待政治气候发生变化,如果时机合适了,利用自己的名声大造舆论,就能重新回来当官,往往还能得到更大的权力。

 “不妥!世人多是趋炎附势之徒,明公若是辞官回乡,更没人肯为桂王殿下说话,所以只能忍辱负重,等待时机。”

 你是拥桂派的领袖,你都撂挑子不干了,大家肯定也跟着散伙,再过上几年隆武帝的根基越来越稳,拥立桂王的梦想就会彻底化为泡影。

 “等!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翟式耜不知道被碰到了哪筋,突然发怒:“你只会劝我等待时机,但转眼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除了桂王的处境越发艰难,哪里有过半点机会?”

 以他的身份地位,这样发火明显失态了,不过这两年过的实在憋屈,火气往上一窜,怎么都忍不住。

 ‘蒙’正发知道他的压力很大,并不介意,反而温言劝道:“明公请息怒,今上穷兵黩武,横征暴敛,已经失了民心,机会就在眼前,最后关头若是沉不住气,反而会功亏一篑,再等等吧,再等等也许就有转机。”

 “嗯?你是说…”翟式耜眼睛里燃起充满希望的火苗。

 “呵呵呵,明公还没看出来吗?这场变故其实并没有结束,朝廷上下都在等待形势明朗,说到底,就是江西南昌的战事结果,楚军到底是胜了,还是败了!”

 “不错,不错,若是楚军战败,朝廷里还会闹‘’子,其中也许就有机会!”翟式耜连连点头,又突然问道:“但楚军若是胜了,今上威望更隆,岂不是半点机会也没了?”

 ‘蒙’正发得意地一笑,说道:“今上虽然颁布罪己诏,却未必出于本意,若是楚军胜了,必然会反戈一击,清算东林的罪责,并重开新政,这场‘’子到时只会越闹越大,难道不是明公一直苦苦等待的转机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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