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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以主待客占先机
 章旷率大军抵达通城之后,立刻安营扎寨,把县城围了个水不通。

 兵法上虽有围三阙一的古训,但章旷自认为实力远远超过水匪,大军一击之下,通城就会化为齑粉,何必多生枝节,搞得那么复杂。让他生气的是,宋江见到朝廷大军来了,竟然不自缚出降,请罪伏诛,反而紧闭城门,摆开了一副坚守的架势。

 他当即下令开始攻城,来不及打造各种攻城器械,也没有时间堆砌高台土山,明军就直接抬着简易的云梯,蚁附强攻。但是,水匪的抵抗非常顽强,连续三次进攻都被打退,连城头都没摸上去,反而伤亡了数百名士卒。

 明军的士气受到重挫,将佐们一齐闹了起来,拒绝继续这种愚蠢的自杀式进攻,章旷无奈之下只好改变战术,暂缓攻城,先打造巢车、半截船等攻城器械。

 这些器械都比较复杂,需要的数量也多,没个十来天造不出来,水匪缩在城中不出来,明军没什么事干,上上下下都有些懈怠。章旷为此大发雷霆,抓住一名不开眼的把总狠狠打了一顿军,然后大力整顿军纪。

 在章旷的严厉督查下,明军的军纪为之一肃,军营里白天三岗五哨,仔细盘查,晚上彻夜打梆子烧火堆,精心守备…

 夜沉沉,明军营中到处都点着熊熊的火堆,亮如白昼,通城的城楼上却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如果有人凑近了仔细看,就会发现城门的门轴上被泼满了菜油,已经完全浸透了。

 “吱呀”一声轻响,浸油的城门悄悄打开了一道,数百名水匪从城中摸了出来,一个个白帕包头,手提利刃,像见到猎物的恶狼一样盯着明军的大营。

 “大哥,我和官军打了半辈子仗,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草包,大晚上点这么多火堆,简直在给咱们指路呢!”

 二当家翻云一脸亢奋之,有这些火堆照亮,明军营中的虚实全都看得一清二楚,是偷营劫寨的绝佳机会。

 “不错,只要打败这伙官军,何腾蛟得派八抬大轿来招安咱们兄弟!”宋江到底是做老大的,强住心中的热切兴奋,又对几位首领仔细嘱咐道:“冲进明军大营后不要恋战,只管到处点火,来回冲杀,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月黑风高杀人夜,水匪最适应这样的场景,他们悄悄地掩到明军营前百步内,明军哨兵都围在光亮的火堆旁取暖,没有发现黑暗中有危险正在近。

 突然,一片喊杀声疯狂响起,明军哨兵疑惑不解地抬头看去,视野中是无数水匪狰狞的面容,手提利刃,越来越近…

 这天晚上,水匪偷袭明军大营,明军猝不及防,溃不成军,章旷残部翻越龙泉山,从小路逃往崇。宋江率军从后追杀,杀伤缴获无数,正在志得意满的时候,突然接到羊楼失守的消息…

 汪克凡兵进羊楼,杜龙王不战而逃,直接跑了。

 接连损失了几十名斥候,杜龙王终于确认,汪克凡向他发起了进攻。作为曾经的手下败将,他哪有战的勇气,还没看到恭义营的影子,就撤出羊楼,退往二十里外的石门。

 与此同时,他派出快马向宋江报急,并且做好了脚底抹油的准备,如果宋江见死不救,也绝不和恭义营硬拼。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李自成的大顺军在襄荆州一带,带着这两三千人投奔过去,混个一官半职并不难,回庭湖再当水匪也不错,天不管,地不收,逍遥快活。

 实在不行,还可以往南跑,捆香会在平江、通山一带好生兴旺,大家江湖同道,去避避风头没有问题。

 不过这番心思都是白费,宋江听说羊楼失守,立刻带着得胜之兵杀了过来。

 …

 恭义营夺取羊楼之后,传来了章旷惨败的消息,将士们都大为震惊,卜作文和孟宝甚至主张撤回崇,以避水匪锋芒,幸好汪克凡早有防备,劝勉鼓励之下,很快稳住了军心。

 汪克凡早就断定,章旷这一仗必然会败,只是没想到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如此惨败虽然令人痛惜,但也有有利的一面,水匪以弱胜强,打了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大胜仗,肯定会变得骄狂轻敌,正是消灭他们的最佳时机,他当即宣布,就在羊楼与水匪决战,并在镇子东侧筑起了一座坚固的营寨。

 孟宝等人对此颇为不解,杜龙王就在二十里外的石门,趁着宋江援兵未到,为什么不主动出击,先把这股敌人消灭。

 “杜龙王无关轻重,我军的目标是宋江,稳守羊楼以主待客,才是此战胜负的关键。”汪克凡的解释虽然简洁,其中却包含着很深的道理,除了不通军事的卜作文之外,众将都是若有所思。

 在冷兵器战争中,没有大口径火炮,也没有炸药包和爆破筒,进攻一方可以采用的手段有限,而防守一方占据着险要地形或者坚固城寨,自然更为有利。

 如果现在进攻石门,恭义营就失去了以逸待劳的优势,取胜之后也会疲惫不堪,还要分出精力照看伤兵等等,无力再对付宋江的援军,是贪小胜,不顾大局的做法。

 汪克凡反其道而行之,在羊楼以逸待劳,切断临湘和通城的联系,迫宋江成为进攻的一方,从而主客易位,抢占优势。

 羊楼位于山谷之中,中间低,四面高,镇子里地形狭窄,不利于防守,选择在镇子东侧扎营,就占了居高临下的地形,水匪必须穿过羊楼,从下面向上仰攻。

 “若宋江同样筑寨坚守,与我军对峙,该如何破解?”周国栋思索着问道。

 “宋江兵多,每天消耗的粮草更多,哪敢和我军长期相持!”谭啸抢着回答。

 “说得不错。”汪克凡笑道:“水匪只是乌合之众,行军打仗全靠一股气势,并不擅长深沟壁垒、筑寨相持,对峙的时间长了,肯定会出破绽,被我军击破。”

 水匪不是正规军,要是和恭义营拼消耗,拼军事素质,肯定会被活活拖垮。

 汪晟若有所悟:“如此说来,领兵打仗其实并不神秘,只要守住要津,就可立于不败之地。”

 “三哥这话算是入门了,但只说对了一半。”

 汪克凡说道:“要津城寨都是死的,人却是活的,高明的将领不会强攻坚城营寨,而是调度穿,避实就虚,寻找攻击对方的破绽,所谓‘攻城为下’就是这个道理…。当然,还有一种不世出的天才,在绝境死地中也能创造机会,反败为胜,以弱胜强,几座寨子肯定困不住他。”

 卜作文两手一拍:“即然有这样的天才,以主待客的战法还是没用啊!”“呵呵,不用担心。”汪克凡笑道:“这样的人物几百年才出一个,如今天下虽,却没什么了不起的名将。”

 在历史上,明末清初没有什么耀眼的军事天才,除了李定国打了两场漂亮仗,满清的多铎、阿济格、吴三桂等等都算是一大将了。

 “其实,如今也是有名将的。”周国栋突然叹了口气,大家好奇之下纷纷询问,他才恨恨说道:“嗨,我说的就是李自成,此人虽然坏了我大明基业,但堪称草莽枭雄,能征惯战。”

 众将都是默然点头,李自成搅得大明天翻地覆,虽是敌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确有将帅之才。

 汪克凡的眉头却轻轻挑了一下,李自成虽可算一代名将,终归还是差了点火候,他仿佛就是为了终结大明而生,对上满清后却一败再败,直到兵败身死。

 但是,这番话现在却不便明说。

 “宋江不过是一伙水寇,比李自成可差远了,久战对其不利,只能选择速战速决,全力进攻我军的营寨,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利用羊楼的有利地形,给他准备一份大礼。”

 汪克凡拿出一份刚刚绘制的简易地图,放在桌案上让谭啸观看:“这一仗由你来打头阵,但只许败不许胜,用诈败之计把水匪引进埋伏…”

 …

 宋江赶到石门之后,对杜龙王好言安抚,又在帅帐中设下酒宴,款待留守石门的大小头领,刻意笼络。

 从通城带来的给养很充足,酒宴上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但大碗喝酒,大块吃绝对没有问题,杜龙王的手下这段日子过得太苦,见了酒如见官兵,风卷残云,片甲不留。

 杜龙王本人还算矜持,酒至半酣只吃了一羊腿,两只烤,正在对第三只烤发起进攻,却被宋江的一句话吓得连连咳嗽,差点被骨头卡住嗓子。

 “杜贤弟,明就要和恭义营开战了,还由你来做先锋。”

 羊楼难守易攻,杜龙王守不住,明军守在那里也是自取灭亡。但是,宋江也知道骄兵必败的道理,汪克凡的兵力虽然不多,战斗力却很强,必须出奇兵才能一举获胜。

 “这可不成!我手下的儿郎刀甲不全,怕不是汪克凡的对手!”

 “不用怕,我自有妙计。”

 宋江有成竹,笑着说道:“这一仗由你来打头阵,但只许败不许胜,用诈败之计把官兵引进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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