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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管2025教室。

 甫踏入教室的史蔚琪难掩错愕地瞪视着教室内金光闪闪的金怪--崔绍祈。染发的人虽然多,染得那么黄澄澄一颗头的却还是少见,她第一眼就瞧见他张狂如金刺猬的头发。

 可是…

 崔绍祈无打采地转着铅笔,无视于教室内众多学生的侧目,毫不遮掩地张大嘴巴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呵欠。

 啊啊…昨天为了那堆卖不出去的排,摆摊摆到三更半夜,最后还是全都拿去救济狗。一早九点钟的课上得实在很不甘愿,等会看看老师脸色再决定要不要逃课好了。

 崔绍祈一面呵欠连天地胡思想着,根本没发现史蔚琪已经站到他身旁、居高临下地低头打量他。

 “老板,我要三块排,一块要胡椒不要辣椒、一块要辣椒不要胡椒、一块要辣椒也要胡椒。”

 “马上好!”神智不甚清楚的崔绍祈蓦地一跃而起,右手往前一伸做出预备夹起排的姿势,却在扑空的瞬间想起自己的所在处。讪讪然收回手,在众人不知所以又窃笑不止的注视中,恼怒地转头瞪住史蔚琪:

 “-耍我啊?”

 “你的职业病好像满严重的。”不晓得这算不算职业伤害?

 “这叫敬业人士念兹在兹的专注态度。”早也排、晚也排,真的是心系排啊。

 “你高兴就好。”史蔚琪摆了摆手,狐疑地睇视崔绍祈桌上那本《PrincipleOfFinancialManagement9thEdition》:“你修浯-堂课?”

 “要不然我坐在这里干嘛?”总不会是因为仰慕教授而坐在台下捧人场吧?崔绍祈没好气地。

 “这是财管系大二的必修课。”史蔚琪指出。

 “我知道。”选课本上写得很清楚,不用她来讲。

 睨睨崔绍祈满不在乎的态度,再瞧瞧周遭的大二学生,她当下明白了崔绍祈继续念大六的原因。

 “真佩服你,大二必修到现在还修不过。”延毕总有年限吧?“该不会你是为了逃避兵役才故意被当?”

 “我是侨胞,没那种烦恼。”崔绍祈懒懒掏出皮夹,将身分证出来,上头明确记载出生地为美国。

 “…果然是大少。”都忘了有钱人流行双重国籍,完全没有当兵的困扰。

 史蔚琪没再追问下去,反倒是自梦境中清醒过来的崔绍祈发现不对了:

 “那-在这里出现干嘛?生科系的大一新生?”

 “修课。”还当她是专程来搭讪他的咧。“财务管理是常识,反正我星期五上午没课,就来修。”

 大学部多修学分不算钱,不像研究所加修一堂课还要多付七、八千块,当然要在不会累死的前提下,赚它个够本。

 “真勤奋。”崔绍祈的口气十足挖苦。

 “好说。”史蔚琪掀了掀嘴角,出皮笑不笑的表情:“我们这种祖上没积德的,只好靠自己努力打拼。”哪像没有经济压力的田侨仔,还可以肆无忌惮浪费两年大学学费。

 崔绍祈不是没听见她话语里有意无意的冷讽,彷佛说句充满温情的话对她而言是不可能似的。只是经历昨夜夜市的巧遇后,他的态度改善许多,不再一嗅出火药味就暴跳如雷,再怎么说,都是施舍他三十五块钱的恩客,于情于理都得略表感激之情。

 他拍拍身边没人的座位,示意史蔚琪落座:

 “老师通常会迟到,不过要占好位子,还是得早点来。”

 “谢谢。”

 果然是重修数载者老到的经验谈。史蔚琪不客气地坐下,睨一眼崔绍祈桌上的原文书:

 “这堂课的课本?”

 “嗯,今年没出新版本,就用去年的。”话语里已经漏出去年重修过一次的事实。

 “喔。”

 史蔚琪眼光飘向教室前方成堆的书山,看来修这堂课的学生早已订购课本,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向人商借以便影印,冷不防像砖头般厚实的课本就砸了过来,摔在她桌上。

 史蔚琪疑惑地望着天上掉下来的课本,又转头瞥瞥桌上已空空如也的崔绍祈。

 “做什么?”

 “送。”崔绍祈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我再买新的就好。”反正只是本用过一次的旧课本。

 “这本书要一千八百元。”史蔚琪指着封底的条形码。虽然是美国特别优待“海外落后国家”的InternationalEdition,还是一样贵得要命。

 崔绍祈挑了挑眉毛,表情还是一样轻松自在。

 “算是感谢-昨天惠顾我的排店。”有恩必报,他可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哪。

 “那块排三十五元。”史蔚琪进一步指出。

 “我知道啊。”这女人真是奇怪,怎么老讲一些语意不明的话?

 史蔚琪翻翻白眼。

 为了感谢人家花几十元买他的排,居然就随随便便将一千八的课本赠送出去;既然崔少爷这么不把钱放在眼底,干嘛千辛万苦地到夜市摆摊赚那一角两的微薄利润?

 发现史蔚琪老拿质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自己,崔绍祈这下可不满意了:

 “不想要啊?那还我。”

 “谢谢喔。”

 史蔚琪赶紧将课本挪近自己。没有理由不接受这份捡来的便宜,反正崔绍祈是不愁钱的少爷级人物,她“ㄠ”他一本原文书也不算什么吧。

 原以为开学第一节课,老师总会以自我介绍与寒暄问好取代正式授课,没想到这位财管教授秉尽职,一进教室便一板一眼地开始认真上课。

 教室里碎碎念的抱怨声细小地自四方涌来,史蔚琪倒是认真地掀开课本,将投影片上的重点一一抄写在课本上。字写到一半,她想起什么似的往太过安静的右手边望去--

 金狮王睡得可香甜了。

 上课没十分钟就昏倒,难怪会沦落到三修的地步。史蔚琪不予置评地摇摇头,继续专心做笔记。

 她没唤醒睡着的崔绍祈,台上正在讲课的教授倒是注意到这位非常不赏脸的学生。教授大人清清喉咙,等候三秒、确认崔绍祈果真已睡后,才抓着麦克风,似笑非笑地开始放话:

 “崔绍祈,开学第一天你就睡,昨天晚上是去抢劫还是闯空门?”

 教授会讲的笑话通常都很冷。史蔚琪叹了口气、放下笔,以手肘顶了顶崔绍祈:

 “喂,醒一下,老师叫你啦。”

 “…”崔绍祈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呆滞半晌、努力集中涣散的眼瞳焦距后,终于能注视直瞪着他的教授。

 财管教授见崔绍祈一副仍在弥留状态的出神貌,无奈地摇了摇头。

 “难怪你会睡着,这些课你不是已经上了两年?搞不懂你,每年期末考都缺席,何必这样与自己过不去?”

 明明可以写出完美的答案、拿个高分,这学生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宁可付出重修的代价,也不来考期末考…

 真是愈来愈搞不懂现在的青少年在想什么了。

 台下的学生议论纷纷,边低声交谈、间或往崔绍祈这边投来一个奇异的眼神。史蔚琪莫名其妙地环视周遭,又瞥向崔绍祈,只见他一径地冲教授笑着,却没有回话的意思。

 最后还是教授放弃了:

 “唉,随便你吧。不过我话要讲在前头,如果你今年还是不来考期末考,我一样不会让你过。”德国回来的教授,可是很讲究原则,绝不通融的。

 “我知道了,谢谢教授。”崔绍祈居然还笑着道谢,在众人的注视中大大方方地坐下。

 教授没好气地瞪了他最后一眼,继续执起光笔教课。

 “喏。”

 崔绍祈才落座,史蔚琪便将课本挪到两人中间,用原子笔点了点书页上的子标题。“现在讲到这里。”

 “-自己看就好。”他将书推回她桌上。

 “你不上课?”史蔚琪挑高了眉。都到了三修的地步,居然还大摇大摆地拒绝听课…“还有,你干嘛不去考期末考?用猜的起码可以猜到几十分,万一老师同情你,随便给个六十分你就过关了呀。”跟自己过不去也不必这样吧?

 崔绍祈皱了皱鼻子,眼珠子一转,突然故作神秘地将嘴附在史蔚琪耳边:

 “我告诉-一个秘密,-不要跟别人讲。”

 “什么秘密?”史蔚琪蹙眉,对崔绍祈诡异的举动感到不解。

 “其实我暗恋财管教授好几年了。”他叨叨絮絮地讲着:“可是他早就已经结婚,我想不出有什么方法留在他身边,只好没完没了地重修,希望有朝一他会注意到我…”这样听起来有没有很感人肺腑?

 史蔚琪睁大了眼,目光移向讲台上头顶发亮、肚腹隆起如待产妇人的中年糟老头;又无言地睇视崔绍祈片刻,摇摇头:

 “走这条路注定很孤单又很辛苦,身为一个朋友,我只能默默祝福你。还有,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相信像财管教授这种货,应该是路边随便捡都捡得到;不嫌弃的话,改天我帮你介绍几个,保证符合你的口味。”

 要白痴给她看?对她装傻?信了他的鬼话,她史蔚琪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还真的相信喔?”崔绍祈五官皱成一团。

 “…”无语问苍天,史蔚琪发现与脑筋单纯的人沟通实在很累。她没好气地扯回课本,执笔将方才漏写的重点赶紧补上。

 “我要上课了,懒得理你。”

 “喂,史蔚琪,我刚刚是开玩笑的耶,-不要当真,我没有那么变态啦…”

 “专:心、上、课!”

 下午六点。

 傍晚的天色已渐显灰蒙蒙,陆续有不少摊贩推着移动式餐车汇聚至夜市内。小货车泊在路旁忙碌地卸货,卖衣服、饰品的小贩抖开帆布,开始组合铁架。架起黄澄澄的灯泡,发电机一接上,便燃亮一盏温暖的光。

 史蔚琪反身坐在机车坐垫上头,眺望着忙碌不休的人们。

 虽不是太平盛世的安乐时代,这样繁荣热闹的画面,却也令人打从心底充满希望。就算景气不够好、混口饭吃愈来愈艰辛,只要肯努力、动脑筋,愿意拼搏的人们绝对能赢得属于自己的天下。

 只是有些人,徒具热情与冲劲,却偏偏少了那么一筋…

 一个缓缓移动着的形体突然攫住她的视线。史蔚琪侧着头望去,就瞧见不远处一名打扮时尚新颖的金发男,正缓缓推动着以不靖种瞥傻牧鞫摊位,往夜市的方向行去。

 她跃下摩托车,笔直往那人的方向走。

 “崔绍祈。”

 “啊?”推重物推得满头大汗的金发男子猛地回头,就瞅见史蔚琪双手叉在前、立于一旁风凉地注视他。

 崔绍祈疑惑地微微皱眉头,对于她的出现感到大惑不解。

 “这么早来?夜市的摊位要到八点多才会到齐,-现在买不到东西的。”还以为她像先前一样,到夜市来打牙祭。

 “我是来找你的。”史蔚琪言明来意。

 这下崔绍祈更困惑了。

 “找我?”他纳闷地搔了搔头。她不是觉得他卖的排很难吃吗?“我才刚把摊位拖过来,等排炸好还要一个多小时吧。”

 “我不是来买排的。”又不是想得胃溃疡。史蔚琪往前跨了一步,伸手制止崔绍祈继续挪动摊位的动作,表情和口气都有些别扭地开了口:“我是特地来帮你的。”

 “帮我?!”

 崔绍祈像是见到鬼似的,瞪着眼前这个跟他总是不对盘的女人。虽说最近由于一些正面互动,使得两人原先剑拔弩张的恶劣关系有了改善,但…情也不至于好到这种地步吧?

 眼见崔绍祈大受惊吓的表情,史蔚琪急忙补充说明:

 “喂!你不要想太多,我是想,收了你的课本,觉得好像欠你人情,不来帮点忙,、心里就怪怪的…”

 从小做事总是靠自己努力,异缘普通的她,也没什么机会收受别人的礼物。拿了崔绍祈的课本,虽然明知道对他而言,这样的损失根本不痛不,但总是觉得亏欠他似的,心底梗着个疙瘩。

 她一向自扫门前雪,只顾着完成自己的目标与理想,懒得理会别人,此刻却一心想为崔绍祈尽些心力。

 起码,让他别再出那种气懊丧的表情。让她放心不下,又隐隐觉得不忍心…

 “那-要怎么帮我?”崔绍祈质疑地睨着她。

 史蔚琪瞥一眼那沉重的摊子。“你先把它拖回去放吧,今天暂时用不到。”

 崔绍祈大惊失

 “用不到?-所谓的帮忙,该不会是劝我转行吧?”那根本就是帮倒忙嘛!

 “反正你就算炸了排也卖不出去,不如歇业一天,损失的金额也不会比你营业的多。”她说得直接而无情,却都是实话。

 “呜…-好恶毒。”

 崔绍祈含着眼泪,乖乖掉头将生财工具拖回向邻近民居承租的空位内,才又脚步沉重地踱回史蔚琪身边。

 “那现在要干嘛?”他万分质疑地盯着老神在在的她。

 “等吧。”时间还早,开始营业的摊贩不多,还得再等候一阵子。

 她转身绕回停放成行的机车列,挑了一台坐垫大而舒适的机车,一**坐上去。

 “今天先带你观察夜市,了解一下竞争对手的状态。先问你,这个夜市里面,卖排的有几家?”

 “几家?”

 崔绍祈愣愣地张开嘴巴,发呆数秒,才一脸空茫地将眼光移向她。“不知道耶,没数过。”

 “…我就知道。”史蔚琪叹口气。果然是没有生意概念的傻瓜。“那你当初为什么决定要卖排?”

 “呃…”这下可问倒了崔绍祈。

 其实他想经营的小生意何止炸排,崔家租来当车库的仓库里,还了其它什么东山鸭头、泡沫红茶、鱿鱼羹的摊子,全都是他以为前景看好才购下的生财器具,没想到后来悉数锻羽而归,只得统统深锁仓库。

 就连现在使用的这个排摊子,也是当初一度宣告失败的投资之一。愈想愈不服气的他,决定重旧业、再次努力,希望能证明自己也有商业头脑与经营生意的兴趣,没想到生意还是与以往一样惨淡…

 瞟一眼还在等待答案的史蔚琪,他硬挤出一个很蠢的答案。“因为我喜欢吃排…”

 史蔚琪闻言,抛给他一个无力的白眼。

 “既然你喜欢吃排,自己却把好好的炸成那种惨状,你怎么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她居然相信他随口胡谌的理由?崔绍祈脑中轰轰作响。难道他在她心中,果真是个蠢到这般田地的痴汉?

 史蔚琪完全忽略崔绍祈一脸心酸的表情,径自从背包里拿出一枝铅笔、与一本空白笔记本,递给还在为自己形象低落而暗自垂泪的男人。

 “给你。趁现在有空,你先把夜市的摊位规画大概画下来。”

 “-不是说要教我做生意?”怎么变成写生课了?

 “叫你画就画,等一下就派得上用场。”

 懒得解释太多,史蔚琪冷眼旁观崔绍祈乖乖画图:空白的纸上,环绕夜市的各条通道、出入口、停车场等配置平面图渐渐跃于纸上。

 待崔绍祈手中的简图大致画好,天色也已尽黑:眺望一眼闪耀成一片灯海的摊位丛聚处,史蔚琪拍了拍崔绍祈的肩膀。

 “走吧。”

 “走去哪?”对自己的美术天赋沾沾自喜到一半,崔绍祈纳闷地问道。这个女生好奇怪,做事情怎么老是教人摸不着头绪?

 拍了拍沾在身上的灰尘,史蔚琪转头抛给他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逛街喽。”

 还以为史蔚琪口中的“逛街”就像是过去陪女朋友血拼那般,一路不停地买东西、吃东西、吃东西、买东西,反复拿出信用卡来回刷它个数十次,双手拎满购物袋、‮腿双‬走到发麻筋,仍要精神抖擞地迈向下一处服饰专柜。

 没想到…

 “喏。”一份烫手的排再次递来,史蔚琪瞅着一脸愁苦的崔绍祈,没忘了吩咐重点:“有没有在地图上作记号,说这是哪家的东西?还有纸袋上也要做记号,要不然会搞混哦。”

 “知道啦。”

 崔绍祈皱着一张脸,在纸袋上涂鸦后,将入早已沉甸甸的塑料袋里。“喂,已经买了七份排了,-还要买多少啊?”

 “快买完了。”

 史蔚琪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完全没理会身后男人的嘟囔。

 一样是买东西、吃东西、吃东西、买东西,只是套在史蔚琪此刻的行径上头,就变成了买排、吃排、吃排、买排!

 天晓得她买这么多排干嘛?有女这么会吃的吗?

 心生畏惧地瞟一眼手上拥挤成一堆的排们,崔绍祈打了个冷颤,却还是不得不跟上史蔚琪的脚步,乖巧听话地接过排,做记号后搁进袋子里。

 这么折腾了好一阵子,两人终于绕遍了整个夜市。

 “总共买了几份?”史蔚琪停下脚步,扭头向从头到尾一直状况外的崔绍祈问道。

 “十一份。”崔绍祈据实禀告。她是要买来救济穷人的吗?

 史蔚琪点点头。“好,那开始吃吧。”

 “开始吃?!”

 崔绍祈脸色大变。

 “-开玩笑的吧,全部吃掉?”她以为他是馊水桶吗?

 “不吃,你怎么知道人家的排味道如何?”

 罔视崔绍祈极力抵抗的态度,她取来崔绍祈手上的笔记本,翻页后画上表格,舄下几个项目:

 “没有叫你全部吃光光,不要吓成这样。每份你都咬几口就好,然后把你的评谙填上去,包括外皮口感、腌的味道、会不会太油腻等等。”

 “我们现在在演『料理东西军』吗?”弄得一副品尝大会的盛况。

 “你问题太多了。”而且都是些废问题,这样会降低她行事的效率。史蔚琪撕下一页纸,又将笔记本递还给他:

 “加油,有十一份哦,不要抵抗,赶快努力吧。”

 “哇咧…算了,姑且相信-一次,下次绝对不要再被-牵着鼻子走了。”崔绍祈不甘愿地抱怨着,还真的听话伸手抓起第一块排,边咬着、边宪串挛在纸上写下感想。

 吃到第四块的时候--

 “史蔚琪,-来帮忙吃啦!”不停地啃咬,吃得他快得禽感了。

 “不行,我们的标准不同,会影响实验结论。”她可是很有科学精神与原则的人。

 于是崔绍祈认命地继续进行人体实验。

 吃到第七块的时候--

 “好腻喔,我可不可以不要吃了?”

 “你不是说你很爱吃排?一次吃个够嘛,不要太感激我。”

 “…”吃到第九块的时候--

 “我要吐了。”嗯…满口油臭味。

 “好啊,你先去附近草丛吐一吐吧,记得要回来继续吃剩下那两块哦。”

 “…我全部吃完再一次吐掉好了。”

 就这样,崔绍祈一个晚上嗑掉十一份排,从一开始兴致的态度,到后来只能机械般毫无意识地咀嚼咽。出以血泪织而成的排食用报告,崔绍祈第一件事,便是奔至邻近冷饮店买绿茶漱口。

 “我这辈子再也不要吃排了!”信誓旦旦地宣告。

 “话说得太早了。”史蔚琪态度平静地泼他一盆冷水:“如果你想要改良你自己卖的排,你要吃的量还不只这些呢。”

 今晚仅能算是赛前暖身,真正对美味执着的人,本该在尝试改变各种条件后,反复试吃、再次改进,以找出最佳配方。届时不要说是十一块了,一百一十块也都得咽下去。

 “嗯…”光是想到自己要亲手炸出成堆的排,再一片一片掉,他就下意识干呕起来。

 “其实你也可以选择直接放弃。”她提出良心的建议。

 崔绍祈眼睛一亮。

 “对啊,我也不一定非要卖排不可…”没事跑出来摆摊,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单独成就某件事情的能力,不需依赖长辈;排卖不好,他大可改卖东山鸭头鱿鱼羹地瓜球烤小卷…

 他想得正起劲,冷不防眼光掠过史蔚琪一贯凉薄的表情,那有意无意总含着讥诮意味的淡笑,突地揪住了他的心。

 如果这时放弃,她会瞧他不起吧?

 倘若就此罢手,那就真的印证了他没有毅力、也不具经营才能的坏形象…原本打算回避险阻的心念一转,顿时变得充满决心。

 “不行!我绝对不会放弃,一定要成为夜夜狂卖上千份的排之王!”

 “嗄?”被他突如其来的态度大转折唬得一愣一愣,史蔚琪不明所以地瞪着崔绍祈紧握的双拳,纳闷着他瞬间榇起的斗志究竟从何而来:“你这么拼命干嘛?”又不是一家老小都靠排摊-口。

 “因为我不想被-看不起。”

 上史蔚琪充满疑惑的双眼,崔绍祈答得直接而坦然。

 不是负气、不是要少爷脾气,他心底充盈着的,是真实的决心,冀望自己能被视作值得尊重的人。

 其实早已习惯他人的冷言冷语,再怎么有意无意地刺伤他,他也不以为意,懒得为自己开,索一概当成马耳东风。但面对这个小他好几岁的女生,心里那股不服气的情绪,却会不断涌上…

 他知道她很聪明,能拿到全额奖学金,足以证明她的程度优异。依她的资质,要看轻他,也是理所当然吧?但他就是不愿认输,还想用尽所有气力奋斗,只为了博得她的认同与肯定。

 第一次,他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甚至渴望获得她的肯定。

 虽然,他也不明白这样的心情为何而起…

 史蔚琪还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一瞬间心态大扭转的崔绍祈却已冲上前来,紧紧抓住她的手:

 “我会继续努力,-千万不要放弃我!等着瞧,我一定会让-发现我的能耐!”

 史蔚琪怔怔地低头注视自己被握得好紧的双手。

 刚刚的排有毒吗?为什么崔绍祈吃完之后,突然情大变、登时积极得无以复加?

 抬头瞅一眼崔绍祈的表情,却被他灼灼的目光烧烫得心慌。不愿细想这样的目光深意为何,她深深呼吸、定了定紊乱的心绪,故作云淡风轻地将手走:

 “喔,好,加油,我很期待。”

 “我不要-讲得这么没诚意!”崔绍祈气呼呼地将她的手抓回自己掌心。一听就知道是敷衍!

 “…狐狸报恩到此结束。”她眨眨眼,向他宣告:“亏欠你课本的恩情到此偿还完毕,你继续加油吧,我会为你祈祷的。”也会顺便替他的客人祈祷。

 “什么?”崔绍祈傻住。“-不继续教我做生意了吗?”

 史蔚琪朝他齿一笑。

 “要问经营生意,我想你的父执辈一定比我有经验。我只是常逛街、常观察,知道要怎么找出一般人的偏好。”像她这样的平民老百姓,即使观察入微,也只有经营路边摊的窄小见识吧?对崔绍祈陡地变得沮丧的面孔抛去一个友善的眼神,她继续说着:“真的想学东西,你还是应该回你家的公司、找长辈学习。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理由这么排斥你家的事业,但别忘了,他们可是台湾叱咤风云的企业家,能够传授给你的知识,一定很多很多。”

 “可是--”

 崔绍祈还想说话,史蔚琪却不给他机会,迈开步子往捷运站的方向走。

 “今天玩得满开心的,谢谢你的课本,下次见喽。”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心里还有几分舍不下的牵挂。一反以往对人淡薄的态度,她止住步子,回头告诉他:“如果有问题,来问我吧,我一定尽力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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